“太好了,公子,你醒了。”
一位看起来约摸七八岁大的男童,额头上缠了几圈纱布,隐隐透出一团血渍。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站着的婆子,正是他七岁时,护送他来到家里的奶娘,刁妈妈。
可是她不是早就回老家和亲人团聚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李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睁大了,一件一件地扫过自己睡的这间屋子里。
窗户外爬着几根根须茂盛的爬山虎,他的视线又转到隔开卧房和书房的隔断,依稀看见东间,紫檀打造的书桌上尚还摆着凌乱的几本书,
没错,这是自己七岁时,在李家住的房间。
李敬心中涛声骇浪。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却扯动了脑袋后面的伤口,“嘶”地吃痛一声。
“公子,快躺好,您的伤还没好呢。”刁妈妈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将他按下,掖了掖被角。
李敬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嗓音沙哑:“刁妈妈,现在是何年何月,我记不起来了?”
刁妈妈倒吸一口气,惊慌大叫:“公子,现在是顺靖三十五年九月初九,您竟都不记得了吗?”她急得跑出去叫人去请大夫。
李敬掀开被角,伸出腿时,却是短短的,也就是说,自己真的重回到了七岁这年。
他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儿,回忆着前世的记忆,
这时。
刁妈妈也带着郎中冲进来了:“我家公子醒了,但是竟然连现在是何年何月都忘了,你看是……”
刁妈妈穿过屏风,忽然看见李敬竟然下床了,急忙上前几步扶住:“哎哟!我的祖宗呀,您怎么起来了?”
说着,就要扶他重新躺回去。
李敬拿开了她的手:“我没事儿的,我现在已经想起了,刁妈妈。”
刁妈妈狐疑地看他一眼。身后的大夫见这个孩童神色清醒,说话口齿清晰,说道:“放心,小公子只是受了点皮外小伤,不会伤到脑子的。左不过,我在给开几副止痛化瘀的方子吧……”
李敬点点头,彬彬有礼:“多谢大夫。”
刁妈妈让门外的小厮送郎中出府。转过脸来,蹲下身和李敬平视:“公子!以后切莫贪玩好动了,这府里,从今日起就不比以前了。”
李敬皱眉不语。
她见小公子年幼无知,叹了声气,语重心长地道:“公子,你可知老爷两个月前远行是所为何事?”
她走到门前,掩上了门。回来说道:“李家迟早会有一位女主人,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老爷此次远行,就是为接新妇。”
李敬懵懂地看向刁妈妈的眼睛。
刁妈妈:“以后家里有了女主人,你这样活泼好动易招她厌恶。且你又不是她亲生儿子,她岂会容你?”
李敬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是一个略带凉意的清晨,刁妈妈口中的女主人,也就在这样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出现在他的人生。
之后,刁妈妈更是时时叮嘱自己要听话懂事,自己确确实实也这般做了,但丝毫没有得到那女人的一丁点好脸色。
不过她也未为难苛责过自己,所以自己一直没有真正的恨过她。
思绪一下子飘远了,直到刁妈妈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起身过去,“咯吱”一声。李敬才回过神来。
“刁妈妈,老爷回来了!”一名巧笑倩兮的鹅蛋脸丫鬟笑盈盈地道。
刁妈妈高兴地道:“公子,快穿衣服,去前门接老爷!”
李敬听说父亲回来,欣喜若狂。能再次见到父亲,是李敬两世为人,最希望的事情,父亲死得太冤了,他是国之柱石,不该是那样的下场。
至少,不该是被自己的女人谋害。
他的目光变得冷硬了,握紧了小拳头。
重活一世,姜霓裳,你休想在祸害李家!
“哒哒哒!”
李敬迈着喜悦无比的步伐,一路小跑到了正厅,迈脚进去。
上首坐着年轻且俊美如铸的父亲,李敬一时收敛心绪,规规矩矩地问安。
李墨看着李敬,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朝着跟他过来的婆子们问:“头怎么了?”
李敬一愣,他不太习惯被人当做小孩了。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回爹的话,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李墨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了点人味,训斥:“冒冒失失,不成体统。”
李敬喏喏称是。
回过神来,问道:“父亲,你这次远行,接回来的人呢?”
院子里,前头丫鬟引路,后面的姜霓裳缓缓而至,一头乌发于脑后如姜般垂落,李敬在旁,呆呆地看着霓裳,两眼发直。
昨夜在马车上颠了一夜,她此刻面带倦容,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痕迹,鬓发也有些散乱了,但这丝毫没有损她颜色,反倒令她多了一种令人怜惜的娇弱之态。
他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他小时候很不喜欢姜霓裳,但那不过是担心她和她的孩子,会抢走父亲的疼爱罢了。渐渐地,他长大后,很为幼时的幼稚感到羞耻,歉疚。
但没多久,他便彻底颠覆了对姜霓裳的看法。
这位嫡母,似乎和父亲关系形同虚设,两人多年无子也就罢了,父亲不常回家,姜霓裳也不经常待在家里。
有一天他悄悄跟在姜霓裳后面出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姜霓裳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他想将这件事告诉父亲,但到最后,他又顾虑父亲颜面,这件事他一直没敢告诉父亲。
所以他们父子二人死后,竟只有姜霓裳落得了一个好下场。
她可以接着享受父亲留下的银子,继续过着奢靡淫荡的生活。
想到这儿,李敬气喘得咻咻,恨不得现在就将姜霓裳的真面目解开。
一阵穿堂冷风拂过他年幼的脸庞,突然令他冷静下来了。
此时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时的姜霓裳,的确可怜,就连自己都对她有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心疼。
而且,父亲对她也可以说是多有维护,自己若贸然行事,恐会引起父亲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