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妤回到厢房时，差点累得虚脱过去，幸好一旁还有碧华搀着。
老嬷嬷站在她身后：“这就受不住了？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比这要累多了。”
“嬷嬷教训的是。”
柳思妤让碧华松开手，按照老嬷嬷白天教她的规矩站好。
老嬷嬷满意地打量她一番：“学得倒是不错，坐下用膳吧。”
柳思妤刚坐下，就往老嬷嬷碗里夹了许多菜：“嬷嬷，妤儿有些好奇，当今圣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京城中流言这么多，你父亲又是吏部侍郎，想来能传到你耳中的事情应该不少，还用问老奴吗？”
柳思妤笑了笑，又亲自为老嬷嬷斟了一杯茶：
“传闻不能尽信，父亲与陛下商议的都是家国大事，自然也不可能传到妤儿耳中。况且君臣之情与夫妾之情尚有不同，我又怎能随意拿来做参照呢？所以只能请嬷嬷提点一二。”
老嬷嬷喝了一口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跟你那愚钝的庶妹不同，你倒是个机灵的。”
“当今圣上本名楚锦奕，是先皇三子，太后的养子，嗜杀残暴是真，但不杀无辜之人。若是你老实本分，也能相安无事。”
柳思妤不解：“在后宫中老实本分？”
她没能明白老嬷嬷的意思，在后宫里老实本分不就是坐等着被人欺负么？
难不成皇帝死前，她还要再受一年憋屈气？
柳思妤琢磨这话琢磨半天没能琢磨明白，在她夹起第三块红烧肉时，嬷嬷又开口了：
“如今皇帝虽未立后，但身边有两个身居高位妃子，在皇帝还只是皇子时就跟着他了。”
“一个是德妃，明面上从来不争不抢，背地里干过些什么没人知道。”
“一个是淑妃，为人狠辣，光是身边的宫女都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怕有异心之人勾引皇帝。再加上皇帝易怒，最恨宫妃间的勾心斗角，你说你不老实本分可还行？”
被老嬷嬷这么一说，柳思妤恍然大悟：
“嬷嬷的意思是让我藏起野心，收起锋芒，表面不争，暗地里逐个击破？”
老嬷嬷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道：“是个能点醒的。”
柳思妤悄悄抬眼看了眼老嬷嬷的头顶，没有数字，那说明至少还能活三年。
这老嬷嬷看起来像是个有资历的，抱上这个大腿，说不定日后能成为自己最有利的帮手：
“嬷嬷膝下可有儿女？妤儿的母亲亡得早，见嬷嬷觉得甚是亲切，不知您愿不愿意认妤儿做个干女儿，让妤儿日后也能尽尽对母亲的孝心。”
老嬷嬷轻笑一声，摆摆手：
“尽孝就免了。我在宫里跟着的第一个宫妃是太皇太后，教的最后一个宫妃便是你。等这半月过去，我便要告老还乡了。”
闻言，柳思妤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但她依旧放下筷子，站起身，拱手作揖：“嬷嬷看似有南山之寿，定能活得长久。若嬷嬷日后有需，妤儿定当竭力相助。”
老嬷嬷笑了笑，唤她坐下：
“难得你一片真心，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最后提点你一句，宫中所有人的话，不论怎么得来的都不可尽信。切记不要放松警惕。”
她顿了顿，指着柳思妤面前空了半盘的红烧肉：“还有这红烧肉，初尝确实美味，但吃多了终究会觉得腻味的。”
柳思妤突然意识到什么，夹着红烧肉的筷子停在空中，最终又放了回去：
“谢嬷嬷提点。”
......
嫩芽渐绿，草木渐盛。
入宫前的半月，老嬷嬷对柳思妤的教导没有松懈半分，她的所有膳食都是老嬷嬷亲自监管，原本瘦弱的身子渐渐丰盈了起来。
倒是柳如青，被迫跟着柳思妤一起学习宫廷礼仪的半月里，三天两头就要晕一回，最后倒是消瘦了不少。
柳思妤进宫的那天，柳如青趴在柳相伯的怀中大哭：
“父亲，幸亏女儿把她送走了，要不然下一个克死的就是女儿啊。”
柳相伯叹了一口气，拍着柳如青的背低声安慰：
“青儿别哭了，你三妹妹这不都走了么，克不到你了。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为父现在就吩咐膳房给你做些好的。”
柳如青直起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使劲吸了吸鼻子：
“父亲别哄女儿了，三妹妹一进宫，咱们可就看不住她了。您就不怕她在皇帝面前做出什么出格事情，说出什么出格话，把咱们都害了？”
柳相伯这时倒是明事理起来：“你三妹妹不是傻子，她做你说的那些，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父亲，您为官多年，人心险恶暗波汹涌的厮杀您不是没见过。当初三妹妹那样笃定地要替女儿进宫，说不定暗地里早就计划好了想要报复我们柳府呢。”
柳相伯满脸狐疑：“你三妹妹能有那个脑子？”
柳如青拽着手中的帕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女儿这里倒是有个能让咱们全身而退的法子，就是得牺牲一下三妹妹了。”
*
一月后。
皇宫，归月阁
“都说这紫荆城的风水养人，这话果真不错。”
碧华站在柳思妤身后，替她插好最后一支簪子，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儿。
柳叶弯弯眉，桃花杏仁眼，清波盈盈目，轻盈窈窕姿，一笑百花淡。
这别说男人了，就是她一个女子看见了都心动不已。
只可惜，这一幅倾国美人的模样，皇帝看不到，在这宫中也是白搭。
同柳思妤一齐入宫的宫妃共有六人，和柳思妤一齐都被封为了才人。这其余的六位早就被皇帝宠幸过一轮，如今只差柳思妤一个了。
可这一个月来却迟迟没有消息。
碧华泄气般地倚在梳妆台的案边：
“才人，咱们都进宫一个月了，陛下为什么还是没能来我们这里一趟呢？您说，是不是因为嫡小姐她......”
柳思妤微微侧身，伸出手指抵在碧华的唇瓣，示意她止住。
“嫡姐做了什么我如今管不了她。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既然陛下不愿来我们这里，我们便去找他。”
虽说皇帝楚锦奕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但若自己的身份一直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虽说皇帝死后自己能在宫中养老，但只能在靠着耕种、纺织补贴用度。
若是能混个妃位，再有个皇子或是公主作为依靠，后半辈子岂不是就能坐享荣华。
不蒸馒头争口气，既然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替嫁入宫，那就要为自己争得最大的。
碧华不解地看着柳思妤：“才人，这皇宫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他啊？”
柳思妤笑了笑，将一只斟满茶的杯盏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
“御花园。”
柳思妤为了打听到楚锦奕的消息可是废了不少心思。
据说最近他每天会见完大臣之后都会到御花园赏荷品茗。
她不懂楚锦奕怎么还会有这些闲情雅致，她只清楚自己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投其所好。
算好时候，柳思妤和碧华携着茶具往御花园赶去。
“陛下......陛下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在离御花园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哀嚎。
柳思妤顿住脚步，不由自主地向那地方望去。
随后，一个男人不怒而威的声音响起：“做事不利的东西，给朕拖出去砍了。”
“陛下，奴才知错了，求您饶了奴才一命吧......”
求饶哀嚎的声音响彻云霄，震得伸出墙头的绿叶都落了几片。
小太监最后是被几个侍卫捂着嘴拖出来的，他奋力挣扎，伸着手绝望地看着路过的柳思妤，似乎是想让她救救他。
小太监的头顶上面闪烁着一个即将归零的数字。
没人能救得了他。哪怕皇帝此刻发话让他活，他也活不了。
柳思妤一时之间头皮发麻，她没想到，她与楚锦奕的第二次见面竟又是这样的场景。
这时，宫墙另一边的院落里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陛下，那小太监也是无心之失，严惩即可，您不必要他性命啊。”
楚锦奕对那人的提议似是有些不耐：“许爱卿对朕做的事情有异议？”
许爱卿？许公子，许知烨？
那个当着柳家上下所有人的面，把她无情抛弃的负心人居然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