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W市的樱花开得正旺,其中又以W大开的最好,很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W大可能全国唯一一所入园需要收门票的高校了。花季正当时,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友人都不乏慕名而来的,更是听说最高峰的时候W大一天要接待10多万游客。
顾小南的学校在江北,W大在江南,等他们搭了两个多小时公车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W大的校门外立了一座建于民国时期的旧时牌坊式样的楼牌,上面是繁体字书写的原校名,饱经沧桑略显陈旧,经不住书墨纸箱的百年晕染和外界诸位的心驰神往,越发显得这个历史悠久的校园不经意散发出的霸气外露。
可惜这个楼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拆除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第一眼就是绝唱。
这时候大门外面攒动着估计能有几千人,密密麻麻的占满了临街的大小干道,要不是提前托人弄到门票,同几千人的大军在门口排队买完票再依次入园,可能要等到下午了。
他们随着人潮在每一个知名景点停驻,一阵风吹过漫天浅粉如雪花飘然落下,樱花的种类也很多,五瓣的重瓣的,重瓣的又有十瓣的二十瓣的甚至百十瓣的,白的粉的红的,粉的又有淡粉的艳粉的,又因为花期的细微差距、开花早晚不同和所处位置不同,各种颜色样式交相呼应,虽然身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但是置身花海,甚至有点让人遐想联翩的样子。
初来乍到分不清方向再加上路盲,顾小南亦步亦趋跟着大家,上午赏樱中午在W大对外食堂吃饭,下午逛园,领略风景也观摩游人,真是不亦乐乎。
院内各处小店和席地小摊都在兜售着W大和樱花的故事,有配着樱树的老楼铅画明信片,有仿真花瓣的精致花冠和手办,有W大特色的樱花小食,还有一些校内校外民间艺人现场取景的真人写实素描服务。
校内的一处老图书馆典藏和图书馆本身的历史价值在高校界都很是有名,只可惜校外人员本身出入不便,又因为游客众多周末暂闭,所以大家只能在楼下嗟叹,又不甘心空手而归,所以在徐薇薇美景物价记忆永存的号召下,大家买了厚厚一摞明信片留恋,虽然现在也没人寄明信片了。
园区依山而建,老图书馆的脚下是一处瞭望的平台,这里地势较低,这平台实际上不过是一栋老式宿舍楼的楼顶平层。肉眼看见的最远处被叠翠的青山挡住,身后历经百年的图书馆散发着阵阵典籍的淡淡墨香气息,楼下往来着熙熙攘攘的各色行人,粉的白的红的花瓣从枝头纷纷飘下落在每一个角落,地上仿佛铺了一层薄薄的绒毯,和着草绿,虽然此时青天白日的没有月下,但就单单花前这一项就足够让人心生柔软了。
当然再缱绻的情意绵绵也需要找到出口来宣泄,徐薇薇说这景色真好看得人也心旷神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再故地重游。郑浩说会的,最起码他会陪她重游,四人还相约日后一起去BJ。顾小南暗笑他们怎么能轻易许诺,自己也并没有对BJ有什么其他向往,那是个陌生的地方。
多少年过去后才发现少时竟一语成箴,W大的樱花再未重赏,BJ倒是去过很多次,但也没有兑现同去的诺言。
下午过半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一处远离樱花的青草坪上休息,同时也远离了嘈杂的人群觅得一方宁静,谁也没有想起来在这一刻留一张合影,在如此年少懵懂无限憧憬又充满无限可能的时刻。
春日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徐薇薇说口渴刚坐下没一会就要去找小卖部,郑浩说她就是安静的下身体安静不下嘴巴,傻子都看的出来他们想单独走一走,良辰美景好天气又有佳人相伴,不单独携手欣赏一番也确实对不起那千树万树怒放的花蕾。
徐徐有风来,从不远处卷着几片花瓣招摇落下,一片落在顾小南的头发上,还有几片落在身上。刺客突然只剩顾小南和周昱城两个人独处,良辰美景就显得突兀起来,干落落地突然找不到什么有趣轻松的话题缓解尴尬。一旁的老树刚开始抽出嫩黄或翠绿的新芽,所以还不能起到繁茂到遮蔽阳光的功效,他们坐在树下,甚至依稀听得见不远处运动场上奔跑少年大口地喘着粗气,阳光穿过密如网纹的交错枝丫,在他们脸上落下斑驳金黄的影子。
顾小南拍去身上的花瓣,恰好有一多玩好的淡粉色五瓣樱花不偏不倚四平八稳地掉落在一颗不知名青草中央,就好像平白从矮草丛里开出来的一朵清清淡淡格格不入的异花。顾小南没忍心拂开,认真观察起来,一瓣一瓣的看它的轮廓和脉络,不自觉地用手指在草坪上磨磨画画。
吉泽的三月是虞美人盛开的春天,学校里的花圃挤挤挨挨的全是虞美人,开的雍容妖艳千娇百媚,不像这樱花娇娇俏俏的高悬枝头,美得隐忍而含蓄。
记忆里那是一个天气一样好的下午,平时大都待在教室,校内的草草木木竟然没有太留心,那日因为时间充裕,四处闲逛时竟发现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虞美人。
其实那时顾小南并不认识虞美人,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里还嘀咕,怎么学校里种这样大一片罂粟,也不记得听谁说过罂粟不仅不让种植,而且一旦抓住一株不但要销毁还要罚款五百元,看着连绵好几个花圃的娇媚花朵,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毁了确实可惜了。现在仔细想想学校里怎么可能种罂粟呢,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李梧川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走到虞美人花坛的时候,一幅没见识模样的顾小南还是没忍住好奇,连声问:“这是什么花?是罂粟吗?种这个不犯法吗?是学校自己种的吗?抓到要罚很多款吧?”
从第二个问题开始,其他几个就已经笑得前仰后翻。
“嗯?笑什么?不是罂粟啊?那是什么?别笑啊!”
林月华揉着肚子看她这副又急又窘的样了几乎岔了气,好在李梧川终于强忍着说:这个是虞美人,虞美人,不犯法,也不用罚款,你真是……”
“虞美人?”顾小南一时还是没理解,花名好奇怪。
“对啊,宫崎骏的电影《虞美人盛开的山坡》知道吗,就是那个虞美人”,王蓝田也在一旁解释。
顾小南恍然大悟,但还是觉得太像罂粟,忍不住又问:“我看过罂粟花,长得一样啊?”。
这点林月华也说不清楚,李梧川这才解释说虞美人其实是罂粟科的一种,说起来也是亲戚,所以花确实很像,只是没有大烟那样的毒副产物,但是动脑子想想也知道学校不可能种罂粟。
当时的很多话此时也记不全了,只记得他说:“原本差不多的两种花,一个受人精心呵护,一个让人望而却步”。
顾小南翘着腿坐在花坛边回廊底下的石凳上,眯着眼偷偷地用余光瞄着他,只觉得那样好看,嘴角带着笑眼底发着光,夕阳之下的脸上映出一层绒绒的光圈。
李梧川说“从前有一只北极熊,它闲来无事想数数自己有多少根毛,然后它一边拔一边数,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它冻死了”,笑话很冷,但那个下午很暖和。
顾小南只觉得有他的所有时光都那么安详,于是笨拙地选择性忘记了那也不是只属于她和李梧川的午后春光,忘记了阳光下的虞美人不只为一个人开放。只记得那时他和虞美人,阳光和今天一样明媚,他们一起在花坛前笑了很久,看了很久,只是他的那个春日记忆里会不会也选择性地忘了她。
顾小南思想带入回忆,人就会失了神。
周昱城问她是不是在画符,好好的为什么在地上划来划去,伸手就弹开她头上的花瓣。顾小南神经反射一般慌忙打开他的手,意味深长的说:“我家乡的樱花并不常见,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到这么一大片盛开的樱树,手指忍不住想描摹一下记住它的样子”。
周昱城居然被她的傻话唬住了,手停在半空僵了很久,最后只好挠挠头。
他不知道,顾小南并不是喜欢樱花,只是因为有个人说过想来看看这里的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