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真是~劳苦啊,很久没有徒步登上这么陡峭的山峰了。”众多军士头晕目眩,相互扶持,乌尔佳和联衡面不改色气不紊乱,人们惊讶可汗和近侍大人的无尽体力。
“公主,我们和乌尔佳小姐在这里歇息吧。”米卡拉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赛奈,米卡拉的面颊也没有一滴汗。赛奈借言,迫不及待地一把伏在辎重箱上,长传了一口气。军士长呼叫连衡,后者没有回应,将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乌尔佳无奈,自行下令休整。
“赛奈公主,以前所有的人将圣山被称作‘最西之境’,是先主带领族人拓荒,发现还有更广远的天地。”乌尔佳看层次分明的云彩舒卷,“我喜欢长风吹拂的山间早晨,低空的云,高天的云,晦明变幻,像时空流转,坐在这里就已经体会了所有的风光。这都多亏了老可汗,族人都很怀念那个生硬刻板,又心细如发的老人。”
“只是老帅归天,接管大统帅的托布多大人可是‘忙碌’了,这西进一搁置就是数年。”坐一旁的军士长插话,他高大健壮,额头上系着灰色头巾,他的头发是像灰狼的浅色,瞳孔呈现乳白,泛着晶莹光亮,许是有特别的原因。“所幸各部定居于此,也是自得其乐。”
“我们的【白瞳】,以前可是最不听话的,现在却无比想念先主”乌尔佳站上立于山坡的巨石,将目光放远,无比感慨。“倒是最该感念老可汗的人,如此怨恨他。”
白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乌尔佳,笑而不语。
“或许在我们可汗的心里,一切都是要背负的责任,又或许谁也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米卡拉生起火堆,众人架上锅台烧沸水,将行囊中的大块茶砖取出,佐以盐和羊奶,撒入大麦薏米,以巨大木摏搅拌,煮起了茶。不多时奶的鲜味,谷类的清香混合着草的淡淡土腥弥散开来。白瞳号令有序安置,就食开始。
军士也歇息进食,取出肉干,腌制的豆类酱料,他们行囊里也存着乳制品,宽大的水壶里是泡着草药的水。
“米卡拉,军士的伙食很有考究的。”赛奈有些激动,下到赫族士兵们中间观察,让众多淳厚木讷的军士不知所措,不少人把随身口粮分给赛奈。
“请原谅,公主对陌生的事物有抑制不住的好奇···”米卡拉无奈,向惊愕的乌尔佳等人道歉。
“不必介意,都是和我们一样在马上奔波,守护州土的将士,一会儿会把茶分给所有人的。”乌尔佳宽厚地致以善意,“军兵的粮食来自他们亲人,而他们的家人也不必像普通牧民那样,向部族长缴纳羊马。”
赛奈品着士兵的口粮,喃喃说着什么。让听不懂泉沙语言的赫部上下面面相觑。
联衡继续行进爬山,已经将身边的人甩开了很远,独自向山头走,风愈来愈急,而山路变得格外颠簸,常有碎石脱位,成片地向光秃秃的陡峭山坡滚下去,这需要格外小心。
他望见一块三人高的椭圆巨石,上面落满黄绿色的鸟粪。奇异的是岩石与地面的几乎没有相连部分,像是将一颗鹅卵就那样立在山头。年年岁岁风吹日蚀,它而分明稳稳地立在那里。联衡一手扶住石头,轻轻试力,看能不能将其推下断崖。
未撼动石头,沉闷的声音在花岗岩地上响起,连衡急忙收手。
他绕到巨石背面,不觉浑身一凉——一具身着戎装的军人尸体背靠石头坐下,遗骸已经风干,棉服处处是深黑的血迹,内衬的皮甲可能已经朽坏,它低下头去,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僵硬干枯的手拄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宽刃。天高风急,尸体未及彻底腐烂便已脱水。
这样的人是怎么出现在圣山?以往的巡逻队不能发现他吗,抑或是什么人有意掩盖这个人的死亡,让死者暴尸荒野不得安息。
“真是令人惊喜。”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联衡突然从沉思中被惊动,抽刀寻那个声音,而眼前之人的一切都让人惊艳,她穿着紧实的高地裘袍,却在服饰边角缝有最高贵的紫红相间条纹,织锦披肩和裁剪精致的兽皮靴,完全是全族至高阶层的装扮。
矛盾的是,她有“帝国”女子的典型面部特征,米黄发色,蓝瞳白肤,但又说着最纯正的赫人语言。
“不必紧张,我来这里只是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捋了捋发冠,清清嗓子,以迷人的笑容向联衡施以相称的礼节。“赫巴托之子,联衡···可汗大人。”
“我不认识你,‘帝国’之人,为什么穿着我们的装扮?”联衡喉节滚动,死死盯着那女人,他背对干尸,挡在神秘女子和干尸之间。“正巧是我到达这里,你显然知道这个可怜之人的死因吧。”
山巅之上四境无人,风急而刺骨。“我当然知道,但是时间很有限,那具尸体我现在就要取走。”那女子似乎有难言之隐,又显出万分的焦急。
“卑鄙傲慢的帝国臣民,抢走我们的财产,驱逐我们离开家园,现在侮辱我们的衣冠,还想盗走赫族勇士的尸骨?”联衡有些恼怒,杀意已经才眼神中弥漫,“贪婪残暴的败类,我等誓要永远为敌!”
“冥顽不化。”这个穿着古赫拉绒衣的女人歪过头,轻咬朱唇,做出无奈的姿态。“那时候的赫部,就这个样子吗?”
“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还不束手就擒。”
联衡已然抽刀横砍向那女人,对方似乎有意不与联衡接触,向后灵巧的躲闪,边退后边观察环境,一次次轻盈地落在突出的石块上,像是轻盈的蝴蝶。联衡追赶挥刀,寒光闪动,无论从什么方向劈去,那女子都会稳健迅捷地躲闪开,而她似乎没有任何武器,两臂也没有大的动作。
联衡体质虽然极佳,但经过数日劳顿,加上山顶略显稀薄的空气,渐渐被耗得动作减缓,头晕目眩,望向远方,地平线似乎被隐形的力量扭曲成弧形。
那女人见联衡有了疲惫之态,虚晃一招,毫无多余动作,抬手将联衡手里的刀打落,借势飞身,如鱼跃龙门,联衡只觉耳边生风,随后头部挨了重重的一击,倒了出去。
那女人去用裹尸布处理干尸。而联衡已然不得反抗,只得扶着稍远一处的枯树,大口地喘息。
“你的平衡骨已经被打乱,至少明天到来前都别想站稳了。”
“你到底是谁?因为什么来这里。。。”联衡试着以双腿支持自己,立时天地倒转,两脚不听指挥,人重重跌在地上。
凭空突然地出现,行为谈吐不同凡响,迅捷地闪避刀剑,洞见对手弱点时毫不犹豫,举重若轻施以最凶狠的打击。这样的身法武力,在七支部族的荣冠高手里也无人可及。
抵抗是无用的。
“解释起来容易也不容易,”那女人忙着拆解尸骨的甲胄兵刃,又取出棉布镊子等奇怪的工具,边检查边向联衡抱以礼貌的微笑,“只是···”她欲言又止,又以神秘感十足的眼神看了眼联衡。
时间异常迅速地流逝,联衡注意到太阳以他可见的速度向西偏移。方才冲突的功夫,已经由正午转到西斜。
“难道山下的众人没有察觉这异象吗?”联衡心道。他试着向山下观察,没有发现人迹亦没有烟火,自己离他们太远。
深红色的夕阳顶着像是扯开棉花般的云,投出靓丽的霞光。照在或青,或靛紫,或可说是深棕色的远山上,也投在此山的山巅巨石和二人身上。
“你看,让我在此多呆一段时间,时间又会被吸走更多的。”那女人向夕阳看了看,摆弄摆弄自己的长发。“刚才的搏斗,您相当于没有进食补充,连续和我战斗了三天,所以会格外疲惫。”
“好了,尊敬的可汗大人,和青年时代的您邂逅令我身心愉悦。”收拾完拆解整理,并打包好的‘目标’,女人向颇为狼狈的联衡施了礼,晚霞光辉打在她脸上,联衡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也不觉感叹,她是格外动人的。
“冥冥之中总有天数,不过,在魔力场域里的人,多半还是会忘记这些经历。”那女人已然贴近联衡,说话的气息能吹拂到联衡耳边,联衡想反抗,全身却被前者用隐形的力量死死压制住。伴着反胃的难受感觉昏迷过去。
魔力。
待到联衡再一次醒来时,清晨的寒气让他感到浑身酥麻,乌尔佳等一众亲随的声音渐行渐近,晕眩的感觉已然过去,他所幸坐在巨石上,面向天边的朝日闭目,作冥想状。
白瞳,乌尔佳等人脸上充满惊愕,他们寻数座山腰山顶一昼夜,竟然阴差阳错地一次次避开了这里。万般焦急而充满歉疚,众人搀扶联衡到平铺的毡毛毯子上。
“可汗大人,怨我们怠慢散乱,没有保证好您的安全。”白瞳尤其内疚。
“众人不必惊惶”联衡故作姿态,“吾只是在和不同凡响的英灵攀谈。”
之前发生了什么,联衡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随身的一块盖毯散出隐隐的透心香气,印象里只有一位米色头发的高挑女人,有牧者飘动的衣摆,和浅浅的神秘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