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寒风冷落无明月 >  29.蛙

马车越走越远,楚锦文面无表情的转身。可苏童看的真切,楚锦文是难过的,眼里心里满是不舍。

对他来说,婉儿是陪伴,是放纵,虽然他不爱婉儿但失去了也会让他伤神。

转身回来了经过苏童的时候,看着白芷搀着苏童站在那里,他伸出手推开白芷冷着脸说“她有什么功劳,还要别人这样服侍她。”

苏童尴尬的站着,低着头,他冷冽的目光审视着苏童,用扇子抬起苏童的下巴。

强迫的让苏童目光与他的眼神交汇,没有波澜的语调说到“婉儿已经进宫,很快…就到你们了。”

此话一出,四个人仿佛被击中了一样。

这句话像是威胁又像是告知:本将军培养了你们这么久,已经到了回报的时刻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屋内,白芷暗暗的拉住苏童的手,苏童转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安慰着她。

这丫头大概是怕了,苏童疼爱的妹妹也要去面对这些可怕的事情,终究是不能一直保护她了。

这天,楚锦文一进院子就将大门封了起来,命姑姑将府内所有的丫鬟全都召集到正厅。

四人在偏殿练字听见这样的阵势便也走出去站在外面。

楚锦文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丫鬟们,带着有些愠怒的脸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所有人更是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他默默的踱步走到一个丫鬟身边,那女孩稚嫩的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样子,见楚锦文停在他身边更是瑟瑟发抖。

楚锦文突然发笑,温柔的扶着那个丫头站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众人说到“来,大家抬头看看。”

跪着的丫鬟们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楚锦文。

这女孩从前是跟在姑姑身边的,名字很好听叫玉兰。

楚锦文轻轻拍着玉兰的后背温柔的说“说吧,告诉大家你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是如何与本将军的死对头李遵联络的。”

听闻词话四人一惊,李遵的父亲与楚锦文的父亲本都是皇上的爱臣,但李遵的父亲手脚不干净,多次收受贿赂向兵部举荐人选,楚豪礼得知后在皇上面前告发了他,以至被革职查办囚在牢里。

为保住儿子李遵,于是上书给皇上一个人拦下所有罪责随后更是自裁在牢内。

因李遵父亲坚持无人参与全部是一人所为,李遵只是被降职后没有受到太多牵连,一直安稳本分的活着。

但楚锦文知道他是在等待时机,所以一直都十分小心留意着。可是看这女孩年纪尚幼哪里来的心智去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玉兰依旧摇着头说:不知道,不知道将军在说些什么?自己绝对没有与李遵联络。

楚锦文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她说“将军府的地图,几封没有锁住的信,或是那几本奏折,还没有想起来吗?”

玉兰短暂的愣了神,可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楚锦文放松的向后靠着椅背,手里玩弄着扳指就像在等着看一出好戏,这样的表情在那年看见张沫小姨时的表情是一样的。

姑姑这时拿进来一个盒子,盒子一打开是一堆剥了皮的青蛙。玉兰倒吸一口气大叫一声“啊!!”

楚锦文看着她的反应接着说“你倒是聪明,养了这样一堆令人作呕的畜生,将图纸和信刻在它们身上用狗洞传出去”

“按理说,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可你啊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卫生呢,这畜生身上的粘液沾的到处都是你却没注到,真是可惜了你这么聪明的脑子。”

玉兰有些紧张的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和衣服,可明明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姑姑拿着一根蜡烛向她走近,她的衣服上开始显现出暗暗的蓝紫色。

姑姑吹灭蜡烛说“我早在这些蛙身上掸了稀释的石硫磺水,你以为洗了手粘液不见了可这颜色却断断不会掉,玉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玉兰一下瘫坐在地上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楚锦文这才起身走到她旁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说“将军府里没有秘密,在你侍弄你那些令人作呕的小动物时,他们发出的声音更令人心烦,你自己真的听不到多少个夜晚他们在疯狂的叫吗?”

跪着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出卖将军肯定难逃一死了,只是究竟是为何啊。

玉兰见事情已经败露仿佛死心了一样,低头小声的啜泣然后仰头看向外面的天,带着哭腔说“李遵将军他不知情,我都是与他家下人联络,我只是单相思仰慕李将军。”

可是楚锦文带着嘲讽的笑,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用阴冷的语气说道“仰慕他?他是你亲哥哥你仰慕他?这种怕连累到他的鬼话你都敢说啊?”

玉兰大惊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你,你”

“世人只知道李府有个好儿子李遵,很少有人知道外室在城外还有个女儿。我说的对吗?玉兰?不对,应该叫你李晴?你可真是个好妹妹啊。”

“不是!不是的,没有,我不姓李。将军,李遵真的不知情。是他家下人恨毒了你才联合我来偷东西的。”玉兰跪在地上死命的拉扯着着楚锦文的衣服。

楚锦文看着她,抬起她的脸,那么小的一张稚嫩的脸,满脸的泪水和惊恐。

玉兰不肯承认她和李遵是兄妹,怎么都没有想到楚锦文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可本将军请他在酒楼吃饭时他身上的蓝紫色粘液也十分耀眼呢。”

玉兰瞬间崩塌了,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瘫坐在地上。

她大喊“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你不得好死!”说完便闭上眼睛将手举起来,姑姑眼疾手快一把拉下她的手,将毒药从指甲里扣出来。

楚锦文看着她带着一丝冷笑看的人不寒而栗。

苏童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他那副样子是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法子。

楚锦文走到姑姑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又转过身对着跪着的丫鬟说到“本将军最恨吃里扒外的人,背叛的人不论是谁,只有死路一条”

“但死是死最简单的事情。我没有心思与家贼斗,若是谁还怀着害我的心思今日就表明我便放你出府,如果日后再发现,不仅是你,你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这些话便拂袖而去,姑姑站在人群中趾高气昂冷漠地问“可还有?”

众人低下头回答道“绝无二心。”

姑姑看了看四人,这话仿佛也是说给四人听的,随即命侍卫拖拽着玉兰走了。

白芷小声的问“姐姐,他们会怎么处理玉兰啊?将军怎么没下令杀了她啊?”

苏童摇了摇头,怕是玉兰要被狠狠的折磨了。张沫也没有说话拍了拍二人,带着几人回了偏殿继续练字。

可经过刚刚那件事几人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字帖上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就此结束,或是杀了玉兰或是将玉兰送回李家,可让几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

从这天以后苏童认识到了,楚锦文真的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甚至都不能被称作人。

次日早晨起来后拿着剑准备去花园练剑,还未走到只听道一声尖叫划破天空。

苏童马上跑过去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她被绑在木桩之上身上的衣服正是玉兰昨日穿的那件。

血迹将衣服染的很脏,苏童心里猜想一定是被打的很严重才会吓到她们。

走到旁边时看到了很多侍卫和丫鬟都在呕吐。

白芷在人群中也弯着腰刚刚吐过,浑身发抖,小脸惨白的因为呕吐的关系满脸全是眼泪和鼻涕,看到苏童过来她死命地拉住苏童说着:不要去,姐姐别去。

苏童没有听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胳膊,走近时看见张沫也在场,浑身发抖的盯着玉兰。

苏童走过去虽然做好了准备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

可在看到的那一刻,苏童浑身发冷身上的每一根汗毛立起,脑子里反转昏眩,耳朵里发着尖音刺痛着耳膜。

苏童呆呆的站在原地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

因为苏童看到的玉兰,一半的脸皮已经没有了,丢失的那部分被缝上了青蛙的皮。

血液混合着青蛙的粘液,一滴滴的滴下来到身上,脖子上的皮肤也歪歪扭扭缝满了青蛙皮,像一幅蹩脚的作品。

苏童控制不住痛苦的跪下哇哇哇的吐了起来。

这是此生见过最恐怖的场景,连昨夜的饭菜都好像吐出来了一般,脖子和背因为胃的抽搐不止的往前伸缩。

世上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能平静的离开。

白芷跑过来拖着已经呆滞的张沫,又拉起在地上跪着的苏童向外面走去,可苏童却连站都站不起来在地上被拖拽着。

此时孙言玉的一声尖叫把苏童的魂拉了回来,刺耳的叫声在不停的环绕着。

白芷冲过去搂住孙言玉将她也带了出来,谁能想到四人最镇静的竟是白芷呢。

四人满眼泪水却相顾无言,想起了昨日姑姑把她玉兰带下去的样子,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她用针缝制的模样,孙言玉这时也忍不住的吐了。

苏童轻轻的拂着她的背,回过了神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孙言玉吐完一下紧紧的抱住了苏童,一遍遍的说着:我怕我怕。

张沫拉着白芷靠近,四个人就这样围坐在地上,相视无言默契的谁也不开口说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讨论。只静静地坐了半响便互相搀扶着起身走了。

那一刻四人心里恐惧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永生永世不会违背楚锦文。

姑姑站在远处看着她的杰作,她好像很满意又皱了下眉心里想:若是身上也缝上几张皮便更完美了。

何清华听说后也偷偷的去看过玉兰,当他看见那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女孩时他也吓的浑身打冷颤,双脚无法控制地抖动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转头就走。

在回去的路上时遇到了姑姑,看到他这副样子姑姑上下打量着何清华,扯着嘴角说“何郎中还真是胆小,竟吓成这个样子怪不像个男人。”

看着姑姑不屑的表情,那天晚上他分明听见一声声惨叫是从姑姑的院子里传来的,这样的手段楚锦文一个男人怎么能想得出来。

何清华回答道“姑姑不怕吗?”

姑姑的脸色一冷“怕什么?”

“午夜梦回,姑姑不怕玉兰吗?”何清华边摇头边无奈的笑笑。

“我听从将军吩咐办事,若是午夜梦回也是到将军的梦里。何郎中这话说的蹊跷,难道是在诅咒将军吗?”

何清华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屑的说道“姑姑不怕就好”

撂下一句话便走了,留下姑姑一个人在原地,周围的风吹的冷嗖嗖的,晚风吹着树叶一直哗哗作响,姑姑四处张望了一下裹紧衣物却依然昂着头走回去,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加快了脚步。

当日楚锦文靠在姑姑耳边说的是:刮花她的脸扔回李家。

可在知道姑姑这样擅自作主后也没有责罚姑姑,只是装作不知情一样任姑姑放手去做,因为他也痛恨背叛之人。

这样的手段虽然恶心,至少可以震慑人心,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心里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姑姑的手段果然够狠。

在后来听说趁着天黑,他们将玉兰装在袋子里扔在了李家的正门口,李遵打开后看到自己妹妹的样子被吓到昏厥,醒来后便开始胡言乱语彻底疯了。

后来人们再见到李遵已是在街上疯子一般的拿着一个布娃娃叫:妹妹,妹妹。

这事之后很久几人都没有提及过此事,或许是不知道从哪开始,或许是真的感到了恐惧。

.........

消停了几日后的清晨楚锦文派姑姑来叫苏童去花园,到的时候发现孙言玉已经在那里了。

苏童走过去轻声唤到“将军”

楚锦文转过身将手里的鱼食递过来,苏童接过鱼食捧在手里。孙言玉擦了擦圆桌旁的石凳但楚锦文却没有坐下。

他看着池塘里的鱼游来游去面无表情的说“近几日多位皇子要回京为皇上庆贺生辰了。”

楚锦文走过去又拿起鱼食拉着苏童的手,一起向池塘里扔着鱼食,贴近苏童耳边说“到了需要你们的时候了。”

他的鼻息吹过苏童的耳朵十分难受,苏童假装不小心将鱼食打翻,马上蹲下去捡鱼食,才躲开他的靠近。

楚锦文没有低头斜着眼睛说“不必捡了,走吧”

苏童慌忙起身,孙言玉也一起走了。

楚锦文盯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手里还剩的几粒鱼食用力的砸进池塘。

轻微的水花溅起,一点点波浪转瞬即逝,池塘表面依然平静。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姑姑出现在面前说到:走吧,去我那坐坐。

这是第一次来姑姑的屋子。

整个屋子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好像这些年没被人住过一样,没有任何的生活气息。

姑姑安排二人坐下说到“这些年办的大大小小的事不多也不少,只是这次要格外小心,事及皇子,要知道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还请姑姑指教”二人异口同声。

“要回京的两位殿下是三皇子和五皇子,他们的母妃是文妃娘娘。只是不同的是三皇子是亲生的而五皇子是过继到文妃娘娘膝下的,文妃娘娘为人和善更是不喜金银只爱诗书,与后宫的其他妃嫔往来甚少,平日喜欢侍弄花草。”

“文妃娘娘当真是好脾性。”

“文妃曾向皇上请求,不要将两位皇子列为储君人选,只盼两个儿子平安。虽不是储君但也十分争气,不论才学还是战功都十分显赫,只是都随了母亲的性子,五殿下尤其如此,整日云游四海不爱在宫中。”

姑姑接着说“宫里的齐妃娘娘是最有福气的,多子多福,四皇子,六皇子,十皇子和大公主都是齐妃娘娘的子嗣,只是四殿下在五岁时因染上了肺病不治而亡......”

孙言玉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些的人除了太子也没有谁能与二皇子相争了,他还担心什么呢?”

姑姑一下板起了脸,站起身从床下拿出了藤条,对着孙言玉说“手”

孙言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乖乖把手举了起来,啪啪啪,藤条用力的抽在孙言玉的手上。

姑姑皱着眉说“仔细着你说的每一句话”

孙言玉吃痛的摸了摸手乖巧的点头说到“是”

姑姑还在继续讲着,苏童和孙言玉也听的认真,不能错过一点信息。直至夜幕将降临了才从姑姑的屋子出来。

苏童拉过孙言玉的手看了看,肿的那样的高,她抽回手甩了甩“又不是第一次,没事”

苏童有些担心的问“去我那擦点药吧”

她推了推苏童“真没事,快些回去吧,我自己也有药的”

见她也有些疲了苏童便没有在强求,只是叮嘱她一定要记得上一些药才好。

自从分了院子住进去,见到三人的次数越来越少,苏童有些怀念曾经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这一天脑子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只想静下心沐浴一下,澡盆里阵阵的花香十分解乏。

太多的尔虞我诈,彼此算计,苏童此刻闭着眼睛只想能独自一人享受着夜晚的安静。

突然感觉外面有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苏童猛地睁开眼睛,楚锦文已经站在身后。

苏童咽了一下口水,脖子上青筋暴起。因为此刻苏童身上一丝不挂,只有些花瓣与泡沫飘在水上。

楚锦文站在后面弯下身子,侧脸靠近苏童的脸,慢慢的用手撩起水花,将水洒在苏童的头发上,苏童则一动也不敢动。

半响才开口说道“将军来的这样突然,不如先到外面喝杯茶歇息一下,奴婢马上出来。”

他蹭着苏童的头发,声音沙哑的说“不必了,我们就在这说。”

“将军,奴婢实有不便。”

“没什么不便的。”

苏童见他是不会出去了,于是整个人像下沉了一点,一动不动的泡在水里。他站直了身体,用脚勾了木凳坐在苏童身后,用手抚摸着苏童的头发。

“苏苏,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与你,你只需听着,不必回我,可明白了?”

“是”

“我曾说过不知道什么是爱,柔柔死后我更是不知道了。这些年你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现下你已经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完美女人了,我也逐渐分得清你和柔柔的区别。我想我是有些喜欢你,但我也清楚,你我之间不会有这种可能,你恨我怨我都无妨只要记住,你永远是将军府的人。”

说完这些话他从椅子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双手撑着苏童的浴盆面对面的看着苏童接着说“你眼睛还是那么美丽,殿下们定会喜欢的。我要你,留在他们身边。”

苏童看着他的眼睛,那只大黑狗的眼眸又一次和他重合。

苏童轻声说“将军大恩不敢忘,苏童定不负将军所托。”

他挺起身神色复杂说到“你的心就像石头。”

苏童也笑着说“将军也是”

他没有在看苏童一眼,推门出去了。剩苏童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水里。

苏童不懂他,明明是那么凶狠的一个人却又在夜晚来到房间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苏童实在不知该做何样的表情回答何样的话。

苏童时常会觉得他也是脆弱的,就像刺猬一样。只有他把脆弱的地方展示与你,你是永远没有资格去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