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些许惊讶,他到底怎么找到我的藏身之地,但转念一想,过了这么久,没准是误打误撞找到的呢。
我并没有说话,他却使起力来,只好摸黑拿起旁边的小短刀放在身后,以防万一。
过了几分钟过后,外面没有丝毫动静,他松了一口气,他那紧绷的弦开始放松,放了捂住我的手,退几步,开口说道:“好险,被抓到就要完了。”
他说完后,大致朝向我这个方向,郑重地鞠躬道了声:“对不起!”
我难以想象这种人真的是杀生者?竟然会在戾气满天的地狱,依旧保持如此高尚态度,就像他一席白衣一样高洁。这些是我心中所想的,没有流露于表面。
等他将掩盖我们的刀搬空,重见久违且黯淡的光明,不知怎么,我眨起眨眼,眼框恍然间湿润,抹了抹,便无大碍。
我便询问发出心中的一个疑问:“你是谁,怎么找到我的,为什么找我,还有生前杀过人吗?”
他脸上被这一系列问答显然有点疑惑,不过也不顾得了那么多,老实巴交回答道:“我姓秦,秦始皇的秦,名敏,敏感的敏……我是被人追杀,然后想藏起来,就这样找到你了,没有什么目的,至于生前有没有杀过人嘛……没有的,我可以保证!”
我反问道:“这也只是你说的话,没有任何人证明得了,如果你真没杀过人,那你怎么到这个地方的,这可是杀生者该待的刀山地狱。”
“杀生者是什么?”
“杀害过生灵的人,不过近亿年,倒是严格起来,指杀人犯的意思。”
我一套连问,秦敏些许害怕,眼神都充满了惧怕,同时看起来懵逼,皱起眉头,思索道:“我真的没有,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在一大片骷髅堆上面,迷路了许久许久,最后在那里转啊转,突然不小心穿下地面,然后就这样了。”
我心中的疑惑冉冉升起,差不多到最高点,再三询问,还是如此回答,这样的回答,使我没有放下警戒。
“那你呢?”
“我失忆了。”
“在这里干什么?”
“服刑,赎罪。”虽说像是一句废话,还是回答了。
秦敏脑子可能有点愣,我告诉他现在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就应该反映过来,可现在才反映过来,连连后退大喝道:“你……你是杀生者,别过来啊!”
我默默不作声,曾抱怨命运不公,刺阎王,入地狱,才发现所谓命运不公只是一厢情愿,大言不惭的那个人也应该是我。可现在随波逐流,慢慢赎罪去吧。
秦敏见我一言不发,可能是戳到我的痛点,郑重地说道:“无论是不是杀生者,还是为我的恶意乱揣测而道歉。”
我缓过神来,淡淡回了句:“没事。”
“我可以信你吗?”
“如果不怕我的话。”
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秦敏却慢慢向我靠近,他要干什么?身后的短刀跃跃欲试,他碰了碰我的肩膀说道:“那你怎么这衣服那么破烂?”
“那是以前的事。”
“哦哦,这件白色外衣就给你穿吧,显得不是像个乞丐……额,不对,怎么能说你是乞丐呢,对不起!总之衣服给你了,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他把外衣递过来,我顺势穿上这件白色外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有点磕巴地说道:“谢谢。”
秦敏问了很多问题,例如刀山地狱要待多久、刀山地狱有没有终点……像是孩子刚出生对新世界的好奇,喋喋不休的,我只好一个又一个回答。
因我没有名字,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老九。他说是因为我总是摆出囧字脸,加上长发的发型,整体看起来显老无比,他认为“囧”字可通“九”字,所以干脆叫我老九。
刚给我取这名之时,我认为没有必要,随便称个“喂,你”等等就行。我表示无所谓,可过久了吧,我这个人,好像真的成为秦敏他口中的老九,而非人间灾祸,可是我永远是“好像”,不是“已经”。
他看看真的没有感到丝毫无趣,而是四处找事情做(尽是惹事,刚开始引起众犯人不满)。
要么找犯人聊会儿天,逮到一个犯人问道:“你叫啥名字,家境怎么样?”等等之类的再正常不过的问候,显得格格不入。
绝大多数犯人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搞得疑惑起来:“这个地狱怎么会有这种人在?”
一听闻秦敏出现,再成团队,架及其恩怨都不打了,犯人们开始追着秦敏杀,可他逃跑效率了得,这么尖锐的刀地面,都能像正常人在土地慢跑,适应之后就可以像在土地奔跑一般的速度。
最后有些犯人放下杀心,同时放下刀,好好与秦敏谈心,虽然大部分仍旧如此追着秦敏杀,仍奈何不了。
除了聊会儿天之外,要么发起什么幼稚的爬刀山比赛,拉一群好犯人举行,每一次秦敏都夺得冠军。虽我没有完整看过他们的比赛,应该是这种大概叫作朋友把冠军摆在面前不要,就是不给面子。
记得他第一次举行这种比赛,那是寻常的日子,他站在大刀地上发呆,偶然一时兴起,对我说道:“要不,举办一个比赛吧。”
汇聚数十名犯人在刀山底下,我没有参与进去——游戏是致命的,一旦沉迷,就出不来了,我作为一个“老者”,必须深知这一普通的点绝不能犯。这念头一开始就出现,出现得莫名其妙。
“老九,哈,我得了。”秦敏从刀山上攀下刀山,猛的拥抱,眼角眯成一线,咧开嘴巴来。
我不知如何应对,没有同他拥抱,冷冷开口:“嗯,恭喜。”
他还经常拉我干这些事,说多交流促进我显年轻,我全都拒绝。
“为什么啊,老九?”
“没必要玩。”
吃了无数次闭门羹的他秦敏,仍旧尝试,不知道那么执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我这个无尽般赎罪的?不理解他的用意,可能他就如同表面一样没想那么多。
我时常盯着他,怕这个年轻少年做出什么傻事,不过还是比较多余的,他都能自己摆平了事,除了一些聚众密谋给秦敏教训,我提前给摆平了。
说不准过了多久,只能说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鬼兵招呼我下刀山,最后告知我准备要离开刀山地狱了。
我选择没有告诉秦敏这个一起生活临近14年的“朋友”,“朋友”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太陌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告知我的鬼兵随口一问:“我看那小子天天陪你,所以你确定不告诉那小子?”
我回答道:“不打算告诉。”
我独自回到那座刀山的大平地,睡会儿觉,数着日子过,渐渐的,渐渐的,奇怪的滋味涌上心尖,日子越近就开始有点舍不得秦敏这个人。这或许也是我得到的罪。
这一天终将会到来了,下一层地狱万一又失忆了?那还是希望彻底失忆一场吧,毕竟路不同,终点不同,他投胎比我快,希望他下一世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人,最好还是识路一点儿,别再迷了路。
这一天,我数着日子也完了,没有书信,只好凭借隐约记住的汉字,用刀割破手指,撒下“再见”在大平地的一把大长刀,很显眼,也很容易辨认的出是什么字。
我独自爬下刀山,就像我一开始独自爬上刀山,仿佛在冥冥之中的事,是一个小循环,也是一个起点,也是一个结束。
正准备与鬼兵前往下一层地狱——冰山地狱,穿着秦敏送的白色外衣,现在的秦敏穿着的是一件长袖衣。我还有一把小短刀藏在袖口,万一遇到攻击,下一层地狱不至于那么狼狈不堪。
走到半路,青铜大门似乎在招手,正准备出去到下一层地狱,后面有个声音大喝道:“老九,你怎么不辞而别啊?”
我停下脚步,向后回眸,果然是秦敏跑过来,不顾疼痛,这是我见过他跑的最快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我去赎罪,去不同的地狱,遇不同的人。”
“那老九你还回来吗?”
“不会了。”
“哦……”
“那你一定要记得我呀,下辈子我们再当朋友吧,希望投胎之后我们还能相见,虽然说起来有点怪。”
“我会的。”
正当我说出这句话之际,他知道无法使我停留,便停下脚步,挥手向我道别,我也挥手回应,他笑了笑,就像一片垃圾里的一朵白花。
正当我眨眼的功夫,意料不到是阿肆出现在秦敏后面,狠狠刺了几下,秦敏发出一声“啊!”
再次回头,看到这般情形,表情彻底僵住,秦敏他倒下了,我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了,眼里充满了灰白。
阿肆仿佛发疯一般,与先前的他完全是不同的气息,尽显老态,语气带有调侃,更像是无赖:“我们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既然你走了,那你的小跟班可要……代……替……你跟我战斗直到出狱为止,不然永不结束。”
听了这份说辞,出奇地愤怒难以遏制,准备跑回去挽救秦敏,可因我已经到达了下一层地狱,无法回去,没有所谓的回头路出现,只有一道道崭新的路出现。
我疯狂捶打地面,无能狂怒,我跪在地上祈求着鬼兵:“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鬼兵只是回了一句:“这是阎王的命令——不能回到已去过的地狱,以防勾结,不可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