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介你怎么洗那么久啊?”
浴室里无人回答,只有哗啦呼啦的流水声。
耀接着开口道:
“喂?阿介?十泉介?叔叔?”
“你再不回答我我可就推门进去了……”
“嗯,嗯?怎么了?”浴室里终于传来了十泉介的声音。
“你在里面干嘛呢?怎么就只有水流声?”
“搓后背啊。”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
“切,”耀翻了翻白眼,“那待会你帮我搓后背。”
“你不是洗过澡了吗?”
“你那时候就醒了?”耀恍然大悟。
十泉介没有了回应。对于这个奇怪的家伙,他委实没有什么话要多说的,本来就一肚子意见,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
另一边。
耀看着大厅桌上摆着的药,轻轻叹了口气,迈开步子到桌前一把抓起一个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一口喝了下去。
瓷碗刚碰到唇边,那股子苦就先一步钻进了鼻子——不是清苦,是带着涩味的沉郁,像把陈年的老茶梗泡在了胆汁里。
舌尖刚沾到一点,味蕾就像被针扎似的缩了缩。耀强忍着咽下去的瞬间,苦意顺着喉咙往下爬,不是滑溜的一道,是钝钝地碾过每一寸黏膜,留下火烧火燎的痕迹。
舌根像被塞进了黄连,连带着牙龈都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胃里更是翻江倒海,想呕又呕不出,只能死死憋着,任由那股苦往骨头缝里钻。
好不容易灌完半碗,赶紧抓过旁边的糖块塞进嘴里——糖跟水果摆在一起耀自然而然下意识就抓了把糖——甜味刚在舌尖炸开时是得救般的狂喜,可没过两秒,就被残留在喉咙深处的苦意反咬一口——甜和苦搅在一起,变成更让人难受的腻涩,像吞了口化不开的浓痰,连带着后槽牙都在发酸。
放下碗时,手还在微微发颤,耀感觉嘴里的苦却像生了根,怎么漱都漱不掉。最后只能任由那股味道在舌尖盘旋,直到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小时候叔叔总说“良药苦口”,可这苦哪里是“口”能承受的,分明是要从喉咙一直苦到心里去。
但这的确是叔叔对自己的关心,不然为什么会出门买药买饭还老老实实回来熬给自己治病呢?
耀当然是不知道这药跟早饭是十泉介托老板娘买的,那时候他还睡得跟头猪一样,天塌下来了都不一定能醒。
在第一次喝药的时候他就觉得叔叔其实还是很在乎自己的……管他是不是出自内心呢,反正药也熬了,早饭也喂了……所以他对于刚刚趁着叔叔转身的瞬间,偷偷使用【刹那】把药给倒掉的行为顿时感觉很愧疚……
是你把他一声不吭打晕拐卖到这里来的诶……他明明有很多很多机会逃跑,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跟家人团聚……可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尽管可能不完全出于自愿……但是这并不妨碍证明他还在你的身边的事实对不对?
耀咂巴咂巴嘴,口腔里升起一股微微的甜意,他笑了笑,自嘲地摇摇头,“其实,也没那么难喝。”
……
“对不起啊。”耀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说,“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对吧?”
浴室里一片宁静,依旧是只有哗哗的流水声。
“要讨厌就讨厌我吧,是我擅作主张给你添麻烦,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小假吧。”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7月15是吧?”话题突变。
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生日呢……只不过是想跟叔叔多说几句话,在仅剩的这段时间里。
他说:“快了快了,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个礼物……全世界人都羡慕的生日礼物。”
十分钟之后。
十泉介换了身衣服走出了浴室。
耀瞬间瞪大了眼睛。
靠……叔叔选什么衣服穿不好,选了套警察制服……
十泉介却浑然不知耀的目光在短短的几秒就把他审视了个遍,像是大灰狼观察小兔子。
他的脸是圆乎乎的,肉眼可见的制服没有任何一处是不贴着身子的……看来应该是比叔叔平时穿的衣服小了一码……耀想。
十泉介肩膀宽得像座小丘,制服的肩线被撑得圆圆的,胳膊上的肌肉混着脂肪,把袖子撑得满满当当,袖口露出的手腕又粗又壮,手背上肉多,指节却分明,那是常年上山采药带来的成果。
肚子是最显眼的,像揣了个圆滚滚的西瓜,把制服前襟顶得鼓鼓囊囊,腰带在中间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却拦不住那股子往下坠的势头。
裤腿也被大腿的肉撑得笔直,裤脚擦着鞋面,走起路来带点沉甸甸的晃悠,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稳当。
这件衣服是十泉介能找到的最正常的衣服了……柜子里唯一的西装已经被归尘穿了,想来那大概也不适合自己……真奇怪,按理说任何衣服应该都是有两件一模一样的才对……可是制服确实是有两套,西装却只有一套……
因为不想被看见那那种奇奇怪怪的衣服进浴室,所以他早在昨天晚上趁着耀睡着的时候就把这衣服挂进了浴室。
结果穿着这样出来还是吓了他一大跳……耀的嘴巴大得可以放下一整个苹果。
他直勾勾望着叔叔,看得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可当十泉介想要去问问耀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耀就假装不知道扭过头一个人吹口哨去了。
耀觉得这个不能以那种眼神看叔叔,要是被发现就糟糕了。
介就觉得不是穿着的问题,而是两人身份之间无论如何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他是被拐卖,被绑架的,而那个家伙就是凶手,凶手跟被害者之间是不存在什么信任的,无非就是你害我,我怕你。
“我们出发吧。”十泉介开口打破沉默。
耀站起身,眼神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嘴上却故意调侃:“叔叔,你这警察制服一穿,还挺有威严的。”
十泉介皱了皱眉,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不是说找人赶时间吗?趁现在天色还早……”
“知道了知道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啰啰嗦嗦不会转移话题啊……
耀抖了抖身子,穿着已经洗好了的那套西装,再次检查了一次腰间的刀剑。
“嗯。”十泉介点点头。
两人各拿了一顶鸭舌帽就出门了。
临走前十泉介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乱七八糟摆着装药的碗……
他刚刚路过的时候就假装不经意间看过去,却发现里面原本熬好的药已经一滴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