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兴败百年梦,
几道沉浮几道空。
万事有为应有尽,
此身无我自无穷。
深夜的盂山上,骤雨正肆虐这片山林,碎石断枝被狂风抛向无边黑暗,而层层环绕的浓雾更是给这座处于天朝西边边陲的孤山添加几分诡异,电闪雷鸣之际,五匹军马正沿着山道向前奔去。山道四周不时可见到因吸入瘴气而死的禽兽尸首,枯萎凋谢的残花败草更是满地都是。
“石校尉,”一名骑手用力朝最前方喊去,“看来风雨不能驱除这瘴气毒雾。现子时已过,待毒雾袭来,我等恐葬身于此。”
“我已知晓,山民的地图显示山神庙就在不远处,不需一刻钟便可赶到,我等今晚须好生休息,明日再作计较。”领头人说罢挥鞭策马,其余四人也纷纷大喝一声紧随其后。
五人勒马于一个略显老旧的祠庙外,随后各自从马鞍袋中取出包裹抱入庙里躲避,围坐一起的五人脱下油衣并生起火来。
庙宇由砖瓦筑成,七根负梁之柱支撑起了能容纳十几人行祭祀之礼的祭堂,堂内正前方的祭台周围还残存些许祭品的尸骨。祭台后面则立着一座威严的人面牛身石像,石像的人面目眦欲裂,牛身匍匐于地欲向前奔出。
一人在简单处理身上的泥渍之后,赶紧快步上前跪拜在地对着石像合掌祈祷。
“陈继啊,你拜他不如拜你的刀甲,”坐于火堆旁的石青笑着用刀具拍了拍他们从马上取下的包裹。
“咱能到此多亏山神护佑啊,明日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拜神有何不可呢?”
石青靠火坐下,笑着问道:“我们此行所为何故?”
“近来盂山忽然出现凶兽,山民屡次遭毒手,已有数人下落不明,事到如今尚不知是何凶兽所为,以至于无人再敢上山捕猎。”
“如果无法上山捕猎,尚可在山下耕种,而如今山下何兰县县民被逼到只能大范围迁徙,又是为何?”
“山民遭受其害虽令人叹息,却不至于此,但是山民不敢上山,而祭山神之礼却无法再行,祭品无人敢运到此处,以至于触怒山神,山神施展神威改变气象,不仅山上毒雾环绕而山下周边旱涝失和,更是在周边巨雹狂风,已非人力所能解决。现在快入秋的时节,庄稼却在这关口惨遭损毁,县令忍无可忍向周围各县借银招募壮士,组织起包括衙役在内、以各猎户为主近二十人进山剿敌,却不想二十余人竟然无一人逃出深山。从此县令也无计可施,而何兰县百姓辛苦劳作却无所得,生活无以为继又饱受天灾,万般无奈下只能逃离此县。”陈继一边说着,一边叹气惋惜。
“这就是了,”石青严肃道,“此非恤民之神,而是恶神,如果是心怀仁慈之心的好神,自然保佑风调雨顺,哪怕没有祭礼也不会迁怒于民,实令我等敬佩,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此之神,会有人定时行祭祀之礼奉上祭品吗?”
陈继埋头思索,若有所悟,点头表示赞同。
石青看向庙外,叹气说道:“凡人无力与天神争斗,只得顺从其意,希望有朝一日,人们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晚夏的剑南道朝阳依然升得很早,但是盂山却并没有同其它地方一样随着被阳光覆盖而迸发出活力,山上没有蝉鸣,没有莺啼,山溪中也没有跃腾的飞鱼,在朝阳照耀下骑行于山道中的五人感受到的是萧瑟和死气。
“就是此处了,下马。”
山路通到此地便豁然开朗,前方便是前来剿敌的猎户休憩营地所在,空地上有着营帐和前人在此生火做饭的残迹。
五人互相穿戴好甲胄并整理好了身上携带的武器。
“我等经过几日奔袭,又避过毒蛇瘴气,到此实不容易,我对各位由是感激。”石青对着四人正色道,“然此番敌手是人是妖,是兽是神皆未知,而我们孤身前往又无援军接应,实乃凶险异常。如果各位现在想掉头回去的,我定不阻拦,悬赏榜的一百两银纵使不可向官府讨得,我已备好钱财,各位只管前往我家,自有人交付。”
“石校尉言重了。”闻言四人皆停下手中事并向石青行礼。
“我等皆天朝军士,保境安民乃分内事,可惜官府不敢为民行事将自己陷于险境,只限于悬赏榜招人前去而自己则安享富贵,我等意欲前往却苦于无人带领。”陈继叹了一声。
“石校尉爱民爱兵上下皆有所闻,此番随石校尉来此盂山皆是我等自愿,倘若半路弃校尉不顾而回,那我等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弩手狄青也笑道:“现官府中能像石校尉一样不贪不勒之人少之又少,我们本就抱着誓死之心追随石校尉,更不敢以逃军之身为勒取区区小钱打扰府上。校尉只管前进,我等自尽力迎敌。”
石青郑重地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将阵型排开。一人持掣张弩将横刀挎在腰间走在五人中央,两人右手持横刀左手持方盾背稍弓分布在两侧,陈继持戟断后,石青则右手持陌刀,左手持自制手弩立于前,五人搜索前进。
事发地就在前面了,风中隐藏的杀气还未褪去,恶心的味道扑面而来,前日的交战地留下了的是一片狼藉:一大片空地上散落着带血的衣物和民间所用的自制武器,而县卒被撕破的布甲亦在其中,在此遇害的十几人竟拼不出几具完整的尸体,只剩下零散的血肉且已开始腐烂。
石青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靠近查看。
“凭残存躯体的咬痕爪痕还有掉落的野兽毛发看,似乎是山里原就有的白虎所为,但是很久似乎以前盂山山兽就和进山寻猎和祭祀的山民有某种默契,互不侵犯,怎会突然大开杀戒,且单一白虎怎能连杀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由装备唐甲的县卒和经验老道的猎户组成,就算是凶恶的猛兽也有一战之力,如果是成群捕杀那更奇怪了,白虎都有各自领地且从不集群捕食。”
此时正在周围警戒的一名持盾剑士因为受不了满目狼藉和气味呕吐不止。
“虎是不食人头的,而这散落的人眼以及耳鼻却无法解释。”当他对又一疑点捉摸不透时,一名士卒靠近石青问道:“石校尉,现在我们怎么办,如果敌方躲避我们或者没发现我们又该当如何?”
“看来倒是不会,”石青继续摆弄地上的遗骸,“如果是白虎,几里范围内都能嗅到我们的气味,不会找不到,而且对方非常嗜血好战,几日前刚屠戮二十余人,兽性已然不受控制,我们只有五人,不会避战的。然而现在尚存诸多疑点,如果只是一只虎那倒简单了。”
“陈继,你带人将周围布置好后就可以敲锣吹号。”说罢石青将陌刀放下坐地小憩。
半晌过后,高昂的军号声响彻了整个山野。
随着东边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铜铃声响,石青睁开双眼。
“来了。”
五人面向东展开,石青位置靠前,而陈继则于队后且背向东面,石青转身对弩手低语道:“狄荣,别让它靠近我们,放箭时机自察便是。”随后双手握刀降低身姿作防御姿态。
远处的树丛里传来令人颤栗的低吼,左边的兵士放下盾牌,拉稍弓朝声音处射出一箭后迅速拾起盾牌切换横刀。在一声震人心魄的虎啸声后,一白色的庞然大物猛地跳起横越向不远处的石碓。
从颤栗中回过神来的的弩手深吸一口冷气并拉动扳机,弩箭呼啸着径直飞向起跳的白虎,随后传来哀嚎。
“压制住!”石青吼道,随后狄荣陆续射出几箭。
正当几人注意力全集中在石堆处时,南面的铜铃也响了,几人马上调整自己位置。而狄荣弩箭刚发射完尚在装填无法射击,不同于刚才那只,这一只白虎咆哮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飞奔过来腾空而起跃向五人,狄荣果断放下弩身体靠在手持横刀方盾的唐兵旁,两人共同以身体顶住巨大的盾牌准备迎接撞击。
“砰!”巨大撞击后两人头晕眼花,得益于数十斤重的步兵铠,两人没飞出去,但手臂已经麻痹,鼻孔渗出血液,好在白虎的冲刺也被挡下,头也撞得不轻,而后卫陈继立即持戟狠狠戳进虎躯并大吼着试图让戟更加深入,白虎发出痛苦的吼叫,此时没有弩箭威胁的第一只虎不顾身上插着的几只弩箭和流血不止的伤口,趁此机会突袭而来,石青来不及顾及身后战况,左手用手弩击中迎面而来的白虎脖颈,随后扔下手弩,为阻止此虎搅入后面的战局,向前跨了数步,,待白虎飞起,他侧身一躲让出身位,双手持陌刀大吼一声从侧面重击白虎前躯,将这庞然大物打翻在地哀嚎不止,而全力一击的石青喘气后不敢怠慢接着进攻。此时一虎被三人牵制,一虎被打在地上左前足骨头尽碎,眼看形势略微偏向五人,没等众人缓过气来,就在此时,令人绝望的第三次铜铃声响!这次来自北方。
“各位专心眼前之敌就好,我自挡之!”面对北方的持盾士兵大声对身后众人道,随后降低身姿挺盾前进十几步与其他人拉开空间,而他的面前,一头巨兽怒吼着向他袭来。就在冲撞前一瞬间他伏下身躯,待虎跃起,顺其力用盾牌将其顶至后方,可这猛兽怎会就此罢休,腾身而起转身第二次扑向此勇士并将其扑倒,勇士不屈不挠,用盾牌挡在身上隔开自己与虎的身躯,猛虎凶猛撕咬,虎爪不能刺穿坚硬的唐铠,勇士左手尽量控制住盾牌的方位,右手用横刀不断砍击,双方不死不休,然而毫无疑问白虎已占据上风。
就在众人陷入恶战之际,天气骤变,乌云密布,整个世界暗了下来,刹那间大雨狂风忽起。
石青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后对着眼前行动不便的残敌主动发动数次攻击,双方搏斗中石青头部所戴兜鍪被虎爪拍出,石青顾不得自己散落的头发以及发簪,他不断重击虎躯,最后待白虎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时,大雨中的石青跪下用陌刀枭其首。
另外三人也合力击败一虎,将其乱刀砍死,三人中陈继面部被横扫出血,所有人全身沾满血污。就在他们准备向北驰援时,突然天空中传来震天怒吼,自知大事不妙的石青望向天空,眼前之景惊得他说不出来话,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