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拍电影的事,我爸答应了。”为了给喜欢的人吃定心丸,沈乔撒了谎,她反握住黑火的手,“不过,出于商业上的考虑,不宜张扬,你知道就好。”
黑火眸色一震,手上的劲儿一下子收紧了,在心里揣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真的?”
“当然。”沈乔笃定地点了点头,拍电影可以在暗中进行,她只要用自己的私房钱,再借一家不相干的公司做壳进行投资,神不知鬼不觉,沈峥嵘自然不知道。
一时间,黑火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被压抑已久的神采重新迸发而出,眼中涌动着惊涛骇浪,他紧紧抓住沈乔的手,放在嘴边使劲吻了一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谢谢你!”
相比较楼下的缱绻私语,楼上则要热闹得多。为了给晨晨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大家将那间大房让了出来,姐妹几个齐齐挤进了隔壁的小房。
“唉……”梅呈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
“你跑上来干嘛?”梅呈金有点儿奇怪,老四最喜欢凑热闹,楼下客人还没走呢,就像只鸵鸟一样躲起来,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烦。”梅呈堂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梅呈金不解。
“肯定是没钓着金龟婿。”独处了一会儿,梅呈玉低落的情绪缓解了不少,见梅呈堂愁眉苦脸的样子,毫不留情揭她的短。
“这回你猜错了。”梅呈堂一个打挺坐了起来,难得姐妹凑在一起说说体己话,自从跟白家铭滚了床单后,她快要憋屈死了,“钓是钓着了,不过……”
“啊?谁啊?”梅呈金着实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老四不过是心血来潮上的野鸡培训班,没想到还真能出“成绩”,不由惊讶,“家里做什么的?有几个孩子?家人好相处吗?对你怎么样……”
“大姐,你查户口啊!”见梅呈金就跟老妈上身一样,梅呈玉蹙着眉摇了摇头,“哪里到得了这个阶段,我看啊,最多就是睡了一觉,而且还不是很顺利。”
梅呈堂瞪大了双眼:“二姐,你怎么知道的?”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难道是白家铭走漏了风声?这混蛋!该死!
“我还不了解你?”梅呈玉瞥了她一眼,“要是各方面都特别满意,早就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哪里还是现在这么带死不活的样子?苦瓜脸。”
“苦瓜吗?”梅呈金没看出来,扳过梅呈堂的脑袋左右端详。
“还说我呢!”被勘破了心思,梅呈堂有点儿不好意思,况且那个拿不上台面的家伙就在楼下,继续这个话题太危险,于是将矛头转到梅呈玉身上,“瞧瞧你,出去再回来就没笑过,一直心不在焉的,谁的电话?不会是钱澈吧?”
这个名字向来是老梅家的禁忌,梅呈金赶紧拧了她一把,还不忘看老二的脸色。
“猜对了。”梅呈玉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才提着的那口气一泻千里,“就是钱澈。”
“我靠!”梅呈堂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抽了自己一巴掌,“我这嘴是开了光啊!”
“他出来了?”要不是钱澈,梅呈玉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单身,虽然人家是为了保护妹妹,但从梅呈金的角度来考虑,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雨,二人俨然已经不般配了,她可不希望老二为了什么道义牺牲幸福,错把感激当成爱情,紧张道,“他想干什么?”
“没什么……”梅呈玉垂下眼睑,钱澈那张无措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心中不由怅然,“就是祝我生日快乐。”
“好家伙!这么多年没见,居然还记得你生日!真是痴情种!”梅呈堂啧啧两声,随后又正色道,“不过,二姐,你俩那事早就翻篇儿了,眼前这个,才是真命天子。”
“你说薛乐康?”在弟弟妹妹的婚姻大事上,梅呈金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见梅呈堂眨了眨眼,她也跟着点了点头,苦口婆心劝梅呈玉,“老四说得没错,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薛乐康?
自己什么时候和薛乐康变成一对了?
面对姐姐妹妹的关心,梅呈玉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她心里当然清楚,自己和钱澈大概率是回不去了,他们之间又何止隔了千山万水?但有那么一根神经却不甘心,总想着再续前缘。
至于薛乐康……她苦笑了一声,没影儿的事,自己怎么还真上心了?
……
拍电影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黑火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弛了下来,和梅家人告别离开西关大屋后,心血来潮说想去爬白云山。
“九点了,去爬山?”对沈乔这种乖乖女而言,这无疑是一个疯狂的举动,但黑火脸上许久未出现的洒脱不羁,又让她心动不已,进而跃跃欲试。
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要落地,黑火神清气爽,他的眼中闪着灼灼的光,比天上的星子更璀璨,见沈乔面有犹豫,故意激她:“害怕?”
“当然不!”难得沈峥嵘出差,沈乔决定放纵一次,为了避免麻烦,她直接给家里拨了电话,告知珊姐今晚留宿在老梅家。随后扬了扬手机,笑得比三月的春光更明媚,“听说山顶可以露营的,我们现在就去买帐篷,明早看日出。”
时间不算早了,跑了好几个地方,总算凑齐了所有装备。
入夜的白云山,就连主干道的灯光也黯淡了许多,到处都黑漆马虎的,偶尔有一两声虫鸣,上山的路几乎没什么人。
有风拂过,吹得花草树木呼呼作响,那些黑暗的隐秘中,仿佛潜伏了未知的危险,让人心里直发毛。沈乔有点儿紧张,她死死抓着黑火的手,不停地东张西望。
“别怕,我在呢!”黑火嘎笑了一声,对他而言,走山路这件事是刻在骨子里的稀松平常,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时时刻刻都和大山密不可分。
那些泥泞的、崎岖的、坎坷的道路,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提及的过往,如果不是为了沈乔,他才不稀罕爬什么山。
再说,眼前的根本不能算作山路,水泥板从山脚一直铺到山顶,方方正正的台阶,不管旁边是草地缓坡还是万丈深渊,都贴心地设置了扶手,仿佛在安全和危险之间画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其实大部分是毫无必要的存在,
黑火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大城市的人都退化了,矫情。
视线不佳,加上沈乔的体力也跟不上,二人走走停停,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攀爬,终于来到了白云山最高处——摩星岭。
非节假日,木质平台上空荡荡的,黑火动手能力很强,几下就把帐篷搭好了,随后又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了火炉野营锅泡面榨菜火腿肠。
沈乔目瞪口呆:“你居然还准备了吃的?”
“爬山消耗体力,一整晚呢,只喝水肯定顶不住。”说话间,黑火将火炉架了起来,水烧开后,又把两片面饼投了进去,一边剥火腿肠一边笑,“穷鬼三件套,别嫌弃。”
看着那熟练的动作,沈乔觉得这很可能是他的早中晚餐,心中不由一阵酸软,佯装焦急吸了吸鼻子:“山珍海味有什么好的,还是这种吃起来香,快点快点,我真觉得饿了。”
黑火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心中暗忖,也只有白富美才能说出这种话,山珍海味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在她眼里却不值一文。
自己之所以能得到她的青睐,本质上也是一个道理。
不过,好在一切都要过去了,他将习惯性冒头的自卑强压了下去。只要投资到位,只要电影开拍,自己就再也不是那个低贱的仰人鼻息的黑火。
他要搅动整个行业,他要石破惊天,他要将那些不堪的过往全都甩得远远的,他要让那些曾经奚落过自己的导演制片人跪下叫爸爸……
想到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画面,黑火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乔歪着头,奇怪道:“煮个面,这么开心?”
“为你煮,当然开心。”这话并非应付,眼前的女孩绝对是上天为他开启的一道门,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存在。黑火盛了满满一碗面,捧到沈乔面前,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一般,“趁热吃。”
夜沉如水,只有星月作伴,从山顶望下去,城市的车水马龙被团囿在一片光晕中,那么遥远,又那么不真实。
条件虽然简陋,但沈乔却觉得心中胀满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山间林木裹来的风,吹散了夏夜的暑热,她接过那碗香喷喷的面,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要我喂?”黑火浓眉一挑,故意逗她。
沈乔脸一热,立刻夺过他手里的叉子,埋着头吃了起来,没想到面汤太热,一下子烫到了舌头,好不狼狈。
“这样……”黑火满眼笑意,就像一个耐心十足的老师,他又盛了一碗,嘴唇贴着碗沿儿,一边轻吹一边夸张地吸溜,嘴里含混不清道,“试试。”
从小到大,沈乔一直被教育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至于吃东西,是绝对不可以张开嘴的,更别提发出声音。
黑火现在的行为,对她来说就是离经叛道。沈乔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住诱哄,也学着他的样子端着碗吸溜了起来。
二人相对而坐,竞相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静谧粘稠的夜被扯开,肆意欢畅从裂口处汩汩流出。
黑火开始故意吧唧嘴,沈乔见状就比他更大声,穷鬼三件套吃出了世界上最简单最本真的快乐。他俩笑不可遏,仿佛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一较高低。
终于,两碗面吃完了,世界重新变得安静。
沈乔和黑火并肩而坐,望着山下逐渐暗去的烟火人间,他们都没说话,心照不宣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小时候,我也经常坐在山尖上,看天上的白云飘过。”黑火眯了眯眼睛,他从未有过如此纯粹的快乐,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却让人终身难忘,“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有一双翅膀,能飞出大山就好了。”
“你确实飞出来了。”与此同时,沈乔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小时候我最爱的故事,就是长发公主,在她身上,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被关在高高的塔楼里,与世隔绝,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也逃出来了?”黑火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有一丝踟躇,“只可惜,我不是王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沈乔长吁一口气,与他十指相扣,突然冒出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爸当年来广州,也是白手起家。”
黑火的心情很复杂,他对沈乔的感情并不纯粹,其中至少夹杂了一半功利的因素,眼前这个女孩如此纯净,万一有一天知道真相,会不会……
不!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
他一定要珍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沈乔牢牢抓在手里,如果款款深情能演一辈子,即便是假的,不也变成真的了?
更何况,自己对沈乔并非全然没感觉。
顾虑只是一闪而过,黑火笑着摸了摸沈乔的头:“傻瓜,我怎么能跟你爸比?”
“怎么不能比?”沈乔换了个姿势,为他加油鼓劲,“你有理想,有干劲儿,最关键的是,你比他年轻,有大把的时间。我掐指一算,这部电影一定大火特火,到时候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见沈乔对自己充满了信心,黑火有些动容,这一刻,胸腔那颗心是百分百的赤诚:“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为了能和你比肩而站……”
最后四个字轻缓又坚定,伴随着温柔的吻,送到了沈乔的额头、眉间、眼角、鼻尖,最后停在微颤的唇上,深情辗转。
沈乔以前也交过男朋友,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战栗,在黑火循序渐进的引导下,身体渐渐从僵硬变得绵软,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
她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有点儿害怕,也有点儿期待。
察觉到沈乔情绪的细微变化,黑火松开了她,开口时明显气息不稳:“可以吗?”
沈乔咬了咬嘴唇,脸涨成了通红的晚霞,幸好夜色遮盖了她的窘迫,见对方执着地等待答案,稍稍挣扎了一会儿,小声嗯了一下。
黑火眼中的柔情化成了水,变成了火,将她团团包裹。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犹豫不决,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攻城略地。
这是一场天与地的相遇,这是一次云和泥的纠缠,两个有着相似孤独感的灵魂,在白云山之巅,激烈碰撞,直至交融为密不可分的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