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安昌王脸都黑了,这安昌王盘踞临东独霸一方多年,一向养尊处优,专权擅势,哪里受过此等蔑视。
不过到底还想着安生如今钦差的身份,安昌王胸口极具起伏,目光凛冽直直射向安生,他哆嗦着手指向那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咬牙切齿道:“还请安大人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哦?解释?”安生挑眉,然后一点一点将脸上笑容收了回去,他对着安昌王慢慢抬头,下巴微扬,眼神愈发冷漠狠戾,第一次对着他展露出一副睥睨施恩的高傲姿态,然后他缓缓张口,语气中竟然多了一丝失望:“本官这般,正是为了王爷您啊。”
安昌王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佯装镇静的脸上出现暴怒与厌烦的裂痕:“你这般残杀本王的人还说是为了本王,简直胡说八道!安生,你作为本朝大员,又是钦差大臣,却如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本王,本王要……”
“王爷!”
邱老当机立断打断安昌王,然后不顾身份尊卑的直接上前一步,颤颤巍巍的站定在安昌王身前,维护之意明显。
老成沉稳视线对上安生风轻云淡又运筹帷幄的肆意姿态,邱老心中一惊,总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他朝着安生微微颔首,一副下位者的谦虚姿态:“安大人,老臣愚钝,想替我们王爷问一句,安大人所说的这般做为了我们王爷到底是意欲何为?”
安生突然笑出声来,他声音本就比正常人尖锐,这般一笑落在众人耳中更加阴森刺耳,十分不适。
大家便见这安大人先是眸光淡然到高深莫测般扫向在场众人,最后对着安昌王阴阳怪气的幽幽张口:“按本朝律历,无论是封疆大吏还是封地王族,皆严厉禁止豢养私兵,防的就是某些人背着朝廷拥兵自重,谋朝篡位。先皇对王爷向来仁慈,即使有法令明确本朝无论是亲王还是皇子不设封地,可还是给予了王爷您最重的恩宠与信任,王爷,您说是不是?”
安昌王一愣,正要张口。
安生却继续道:“可是,王爷,您怎么能辜负了先皇与陛下的信任,行这拥兵自重,谋朝篡位之举呢?”
饶是土皇帝安昌王,也明显露出了一丝茫然又错愕的表情:“本王要拥兵自重?谋朝篡位?”
待反应过来,安昌王当即目眦欲裂,瞪视着安生,心中的怒焰爆发开来:“胡说!你休要污蔑本王!本王何曾这般!”
安生突然满脸的无辜的看向安昌王:“对呀,本官也不信啊!”
然后他指了指地上那一颗颗死不瞑目血淋淋的头颅,嘴角微扯,仿佛带着波澜不惊的随意:“这豢养私兵可是重罪,这在王爷这不可能呀,本官与王爷一见如故深知王爷为人自然不信,这不,为了王爷的清誉,本官就将这些同本官指证王爷私下囤兵养兵练兵的人都杀了,尤其是这些个担任官职的,一个不留,永绝后患,王爷啊,您说本官做的对不对?”
安昌王: ……
众人: ……
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一缕血迹从安昌王嘴角溢出,他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王爷!”
“王爷!王爷!”
“快来人啊,王爷晕倒了!快传大夫!”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
安生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姿态慵散,眸中精光闪烁。
哼,这算什么,他从皇宫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的地位,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使过的肮脏手段也数不胜数,越到后面甚至不屑遮掩,尽数摆在明面上,要的就是一个杀伐决断残暴专横的骇人名声。
如今这般,正合他意。
然后,他一手撑着额角,呈现出一副有些许难受的模样,声音不大不小:“哎呀,本官昨夜宿醉,本想出来散散心怎么就赶上了这么档子破事,还阴差阳错的替王爷殚精竭虑做了这般多,快,那什么大夫呢,先紧着给王爷看看,等看完了再叫过来给本官也看看。”
……
阿梅一时听得入神。
好一会儿她才张张嘴巴:“那安昌王真的气吐血晕过去了?”
安生点头:“这倒做不得假。”
“那然后呢?”
“然后咱家不就回来了么。”
阿梅眨眨眼:“哦,那他醒了会不会找夫君的麻烦呀?”
安生嗤笑一声,眸眼微眯:“这哑巴亏,他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阿梅突然觉得有些不明白了:“夫君,你说这安昌王都这么这么有权有钱了,干嘛还要私下养兵啊?”
安生此时与阿梅相对而坐,索性大手一揽,将阿梅整个人揽进怀里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握起阿梅的小手一边细细摩挲,一边耐心解释:“自然太有钱了,搜刮民脂民膏多了,所以得养兵。”
这说的阿梅更不懂了。
安生反问:“阿梅,你可知道百姓每年都要交税么?”
“嗯,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
“据咱家了解,临东的各项税收对于百姓来说格外严苛。”
阿梅听得认真,安生便一点一点的讲给她听:“这么说的,临东啊,有田地的要上交土地税,做生意的要交税,还有人丁税,卫城税,养廉税等等,这临东官场是变着法的从百姓手里要钱。”
安生还专门为阿梅举了个例子:“以一户农户来说,算这户整年的收成只有二十贯钱,光要交税最起码都要十二贯银子,等于是占了一整年收成的六成,剩下的,若是家里人口数多的,就连温饱都是问题,有甚者被逼无奈只能典儿卖女,才能谋个活路。”
“六成?”阿梅有些吃惊,差点激动的从安生怀里跳起来,忍不住气愤道:“这,那这也太过分了吧,累死累活一年交完税,剩下的粮食自己都吃不饱,百姓们可都怎么活啊!”
安生勾起唇角:“那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阿梅眉头一皱,气鼓鼓道:“这活都活不下去了,大家就不能反抗么?若换作成是我,都被逼成这般了,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错,夫人这个想法才是正常的,”安生目露欣慰,点点头,随即哼笑一声,慢悠悠:“可不是你说的,连活都活不下去了,怎么都是一死,那自然会有反抗的。”
阿梅眨眨眼睛,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夫君最开始说的这囤兵难道是……”
安生伸手勾了勾阿梅的小鼻尖:“没错,咱家的夫人愈发聪明了,有反抗自然就有镇压,若是镇压那便就要屯兵养兵,这自古以来这养兵练兵可都是花大钱的,所以,阿梅你可懂了?”
阿梅神情突然有些沉重:“嗯,夫君,我懂了,安昌王如此逼的百姓没有活路,百姓只能反抗,安昌王便养兵镇压,养兵得花钱,这钱还是得从百姓身上出,这……”
“死循环罢了。”安生哼笑,眼神中多了一抹浓烈的讥讽:“这安昌王,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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