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人鱼海的传说说起。”乾老爷子缓缓的道来，像极了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传说天地造化之初，清升浊降，以气为天，以陆为地。划地为二，上属陆，下属水。造两人，互为阴阳，一衍生为人，一衍生为人鱼。地底属水，生而为鲛，是为阴；地表属陆，生而为人，是为阳。为阳者，集采日月之精华；为阴者，吸纳天地之灵气，各为生活。”乾老顿了顿，继续说道：“人鱼所生之海唤做人鱼海，其主为鲛，人身鱼尾，美艳异常。其鲛主双眼灿灿有光，似水波流转，乃鲛珠所在，而鲛珠，是为人鱼海生命之源。”
乾老爷子不再说话了，双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于娇的眼睛，沉默而又坚定。
乾老爷子地眼神太过锐利了，看得于娇有点心慌，看的乾坤有些坐立难安。猛然的，乾坤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于娇，血脉偾张，直逼双眼。于娇看着乾坤因为极度压抑而猩红的双眼，看着他极力的想说些什么却咬紧牙关张不开口的模样，又转头看看紧紧盯着自己的乾老爷子，继而也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浑身开始震颤，眼泪开始簌簌欲出。
乾坤使劲儿攥了攥拳头转身看向乾老爷子，“太爷爷，她怎么可能是人鱼呢，她浑身上下跟人鱼没有一点儿关系，就因为她的眼睛吗？难道长得水灵灵的也是一种错了？”乾坤方寸大乱。
“不，不只是眼睛，还有孩子！”乾老爷子终于收回了他如炬的目光，双眼很暗淡的垂了下去。
“孩……孩子！”乾坤猛地瘫软在椅子上，他知道族长是对的，他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可是孩子……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孩子没有胎动就是证明。这个孩子没有生命力，她活着，却是死的，她要想彻底的活过来，想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长生活，她就必须回到人鱼海，取回自己的生命力。”
“鬼话，都是娘生爹养的，我若是人鱼，那我能平安正常的生长，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行？”于娇冷冷的甚至是有些讥笑似的说到。
“因为她的母亲是鲛主，她的父亲是乾坤！”乾老爷子猛地出手，隔空揪出了乾坤胸口的金莲，而乾坤则像被揪住了心脉一般整个身子后仰着，痛苦的呻吟着，根本无力挣扎。
“怎知这不是障眼法。”于娇盯着乾坤胸前缓缓旋转的金莲，硬是不肯承认，而泪水，却无声的流了下来。她终究是不想承认罢了。
“这就是真相，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乾老爷子一松手，乾坤整个人便又重重的重新落回进椅子里。恢复知觉地乾坤忙扒拉开自己胸口地衣服查看着，光洁如初，一丝金莲的痕迹都没有。
“我的胸口为什么会有一朵金色的莲花？”乾坤猛地站起来，冲向乾老爷子，又猛地想起来在族长面前要守规矩，于是脚步就急停在了半道上，立在了屋子中央。
“回吧，孩子！”乾老爷子挥挥手，示意俩人回去。
“太爷爷！”乾坤又往前走了两步，他想追问更多，却也不想再难为族长。
“回吧！回吧！”乾老爷子闭上眼睛，终究是不想再回答了。
于娇态度强硬的起身就走，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乾坤见状忙向族长连连致歉，然后扶着于娇出了禅房的门。谁想门刚一出，于娇腿就软了，整个身子像滩瘫软的烂泥一样不断的往下滑，乾坤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连拖带拽的放到了一旁的花坛护栏上。
“我们的孩子怎么能是死的呢？他不会是谎我们的吧？”于娇靠在乾坤怀里，眼泪又簌簌的流了下来。
乾坤长吁了一口气，闷闷的回答道：“族长不会撒谎的。”
“那我们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于娇挺起身子，泪眼婆娑的望着乾坤，眼泪止不住的肆意流淌。
“先回家，找我爷爷，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说罢，就搀起于娇缓慢的往外走。
俩人刚走到寺院门口，就看见，乾敬山乾守青父子俩已然等在这里了。乾敬山知道这俩孩子终究是受不了的，所以一早就带人带着椅子等在这里，对啊，连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俩孩子呢！
父子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架着椅子将于娇抬回了家，至于乾坤，就在一旁护佑着，四个人一路无话。
回到家，三个人也是静寂的很，只有乾守青急的团团乱转，他是几个人里唯一不知道的了吧。他瞅瞅自己的父亲，又催催乾坤，俩人硬是没个声响，真真是急死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嘛！
晚饭后，乾家婆子们就被撵出了门，四个人才终于在客厅里坐定下来。
“爷爷，族长说的都是真的是吗？”乾坤终于是开口了，这一开口哭腔都给带出来了，终究还是个见了自己家人就倍觉委屈的孩子。
乾敬山深深地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啊？”乾坤问得没头没尾的，自己父亲答得没声没响的，乾守青听得没头没绪的。
“爸，族长说，于娇的眼睛是鲛珠，肚子里的孩子是人鱼，要想孩子正常的生长发育就必须带她回到人鱼海。”
“是真的吗，父亲？”乾守青也愣了，忙向自己的父亲求证。
“是。”乾敬山又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啊，咱家居然出了一位人鱼，天大的好事儿啊……”乾守青正乐不可支呢，猛然间瞅见自己父亲的神情不对，忙又补充到：“难道不是吗，父亲？”
“鲛珠是人鱼海的生命之源，孩子想要活的生命就必须得到鲛珠之力，可是鲛珠……”
“可是鲛珠是我的眼睛，想要活得鲛珠之力，就必须献出我的眼睛是吗？”于娇眼含热泪轻声问道，可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拿去，没关系！”于娇平静地回答，语气里是无比的坚定。
“孩子……”乾敬山欲言又止，止不住的心疼。
“我没关系的，就是没有眼睛嘛，我没关系的！”说着就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孩子的命要紧，我没关系的。”于娇擦擦眼泪，倔强的说到，“乾坤总不能因为我没了眼睛就不要我了嘛！”于娇带着哭腔一句一句的说道，说到乾敬山都流出眼泪了来。
乾坤一把把于娇拥进怀里，“爷爷！”他在向乾敬山求救，也是在朝他呐喊。
“可是，人鱼海据说是没有了啊。”乾守青这一盆冷水浇的透彻，俩人眼泪都没有了，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乾守青。
乾敬山也闷闷地点了点头，“人鱼海据说几万年以前就没有了，要想拿到鲛珠之力，必须重建人鱼海……”说完，乾敬山突然就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们俩人的使命，而这个孩子是开端，是理由，是信念，也是未来。
明白了这一些，仿佛一切都明了了，乾敬山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浑身战栗着，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双生子，为什么有孩子会在乾坤体内看见金莲，为什么族长给他取名叫做乾坤，为什么族长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个孩子死活流不掉，为什么这个孩子活着却没有胎动，原来如此，一切都顺理成章，原来这才是这俩人真正地宿命。可是，孩子，他们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啊，难道自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人万劫不复吗？
想不通，想不通啊！可是自己能怎么办，自己还能怎么办！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孙女变成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吗？难道就可以把自己青山三十六主之一的责任抛掷脑后吗？天呢，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呢！
乾敬山的一滴老泪终是流了下来。
“那就重建人鱼海！我们有儿媳的鲛珠，我们有青山三十六门，我们有乾氏家族千百万的后人，父亲，我们就重建人鱼海，给咱孙女拼一条命回来。”乾守青倒是灵光的很。
乾坤夫妻二人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光芒。可乾敬山沉重的摇了摇头，俩人眼里的光芒随即又熄灭下去。
看着爷爷痛苦的神情，乾坤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远远不止眼前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他试探性的询问自己的爷爷，“是以命换命吗？”这一刻，他倒冷静了下来，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镇定。
“换，我换！”于娇也瞬间冷静下来，语气里透出形容不出的决绝，“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爷爷，您跟族长说吧，我换！今天是我不懂事，我冒犯他老人家了，爷爷您代我向族长道歉，我愿当面向他磕头谢罪。”
“不至于啊，孩子，哪能呢……父亲！”乾守青也激动的站起身来，想想又茫然无措，所以又求救似的喊向自己的父亲。
“孩子，爷爷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去复活人鱼海，也不知道到底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爷爷想护住你们，可是爷爷没有办法，爷爷掌管青山三十六门之死门，我总以为死的会是我自己，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自己孙子孙媳妇身上。爷爷不敢应口啊，爷爷怎么应口啊。”说完，乾敬山背过身去，老泪滂沱。
“爷爷，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于娇也站起身来，含泪劝慰道。
这一刻，乾守青沉默了，这是自己几十年来第一次看见父亲哭，上有老，下有小，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扛大旗挑大梁的人，如今，一家子的重担却还是硬生生地扛在了自己父亲身上，自己的儿子也重担加身，老人哭，孩子哭，自己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真是不孝啊。
一个人长大或许只是一瞬间，对于乾坤夫妻俩是这样，对于乾守青来讲，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