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碰瓷”
有人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还有人说,没有房子的婚姻是更不幸福的。
忙碌了一天的杨明和婷婷两个人幸福的依偎在沙发上,柔和的月光顺着小屋虚掩的房门照了进去,显露出了屋内的一角,里面是上世纪90年代的装修风格,墙上张贴着“四大天王”的海报,另一边墙上挂满了奖状,学习桌上面摆着一张照片,那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人。杨明有些感伤的望着照片中间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对婷婷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永久的保留这个屋子的现状。他拉起婷婷走进房间,拿起书桌上的相框,看着照片不禁陷入沉思。
清晨上班时间,路上车来车往,平时畅通的道路变得拥挤异常。
杨明骑着一辆印着某团外卖LOGO的电动车矫健的穿行在车流中。忽然,一个司机摇开车窗探出头来骂了一句,杨明知道自己骑得太快又“别”到了人家,便回头赔了个笑脸,比了一个自己也说不上是少先队礼还是军礼的手势。
他拿出手机飞快的瞄了一眼,这单外卖商家做的晚了些,必须快点送到客户手里,否则挨了个投诉,这一天可就白忙活了。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花苑南里21栋,都已经看到那幢楼顶了,却猛然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这条路上有一个学校,这时正是学生上学的时间,前面交通管制禁行了。
杨明不禁有些冒汗,看了看周围。忽然记起有个骑手说过,附近有个儿童公园可以直达小区,他猛地一提车把,拧了下油门,来了个漂亮的漂移,直奔儿童公园驶去。
公园门前,晨练已经过了时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老年人悠闲的遛着弯。
杨明瞄了瞄四周发现没有保安,于是便直奔公园的侧门驶去,刚要进入大门,车忽然走不动了。杨明转头一看,一双大手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车后座。
只见一个身着保安服的老头一脸阶级斗争的表情,大声训斥:“你说你们这些个送外卖的,天天偷偷摸摸的奔这儿走,也不管个红灯绿灯,尽瞎胡骑,公园里面全是老人,你说你给撞到了该咋整。”
杨明赶紧下车,赔着笑脸说:“叔,我真头一次奔这儿走,就被您老给逮住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平时都老老实实遵守交通规则,今天这单确实着急了点,那边学校又交通管制了,不让走啊。我就奔这来了,您老给通融通融吧,我这一天也不容易。”
那老头虎着个脸说:“这年头谁容易啊?我这么大年纪了,不也看大门呢吗。人家信得着我,雇我看门,我就得给人家负责,按公园的制度,电动车一律不让进,说啥也不行,赶紧走。”
杨明挠了挠头,想要掉头,又心有不甘,忽然看到那老汉挺得笔直的腰板,不禁心底一动,问道:“叔,你是不是当过兵啊。”
那老头不禁一愣,下意识回答道:“你咋个知道的?”
杨明把车一支,挺起胸脯敬了一个标准军礼,亲切的喊了声:“老班长。”
那老头下意识的抬手就回了一个军礼。老头呆了呆,手慢慢的放下了,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了些许柔和,这称呼倒是很常时间没有听到过了。小子,莫不是你也当过兵?你咋干上这个了?
杨明捋了捋衣服,挺了挺腰板说:“叔,我是农村兵,家里困难,复原之后,我也不愿意回老家。正好有个战友也在当骑手,干这个一个月挣钱也不少,咱当兵的也不怕累,就是天天跑跑搭搭的呗,我要好好干几年多挣点钱,把我爹接过来,再买个房子,成个家生个娃,不就也成了城里人了吗。”
杨明又说:“叔,你看,这单外卖商铺做得太慢了,我怕挨罚,一着急,就抄近道了,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老头脑中挣扎了下:“小子,你这初来乍到也不容易,今天我就破个例,你从这里走吧,不过不要快骑,看着点人,千万注意安全。”
杨明显然知道这么简单个事对于一个一本正老兵意味着什么,不禁鼻子酸了酸,鞠了一个躬,真诚的说道:“谢谢叔,等我不忙了,有空来找您聊天。”
那老头说道:“那你就赶紧儿去吧,别再这儿耽误了,送晚了别再挨罚。等啥时候我闲班了做几个菜,记得来陪我喝两盅,咱俩唠唠嗑。”
杨明答应了声,匆匆忙忙的骑入园中,听到老头在身后喊了声:“我叫王建军,以后叫我王叔”。杨明向后摆了摆手,示意听到。
园里树木葱郁,花香怡人,四周静悄悄的,也看不到人影,杨明不由得哂笑,这老班长也忒谨慎了。
路过一片树丛,拐了个急弯,眼看就要出园了,忽然听到一阵呻吟声。
杨明慢了下来,顺着呻吟声望去,不由一惊,一个老太太摔倒在路边。
杨明犹豫了下,立时想起好多新闻里说碰瓷的事,看了看周围,又没有人,不由自主的调转了车把就想离开,开了几米,听到呻吟声又于心不忍,思想斗争了下,心一横,便将车停到了路边走上前去。
这时,杨明忽地想起在网上看到的段子,于是便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了摄像功能,将镜头对准躺倒在路边的老人,说道:“大娘,我可是路过,看到你摔倒了,可和我没关系啊,我想帮你,你老可千万别讹我啊。”
老人痛苦的呻吟着说:“孩子,帮我叫个救护车吧,你别怕,我不讹人。”
杨明慌忙拨打了120,又脱下了衣服垫在了老人的头下,说:“大娘,你放松点,别紧张,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一会儿120闪着灯到了,车上蹦下来个大夫,摸了摸老人的颈部,又扒开老人眼睛瞧了瞧,问了问情况,便招呼两个护士将老人抬上了救护车。
杨明看老人上了车,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便推起车子,想要离开。
只听那大夫喊道:“唉,那位同志,你不能走啊。你得和我去医院,患者得有人办住院,再说老人怎样摔倒的,我们不清楚啊。”
杨明急了:“我这还有事呢,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摔在路边了,不信你问她。”
大夫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患者已经昏迷了,你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儿的,快上车。”
杨明无奈,只好将车锁上,蹦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医院。
急诊室外面,杨明拿着手机不禁苦笑,虽然和客户百般解释,甚至传了医院的照片过去,但还是收到了投诉。
这时,一个女大夫快步走了出来,急冲冲的说:“快去办理住院手续,先交5000元押金,患者需要做多项检查。”
杨明有些急了:“我不认识这老太太,她倒在路边,我是见义勇为,咋能让我掏这钱呢?”
那女大夫皱眉道:“患者身上既没有身份证明,又没有电话,我们联系不到家属,你说咋办?要不你先垫上,我们联系警察,找到家属,让家属还给你钱。呶,三楼右侧那边收款处办理入院。”
杨明无奈,接过单据,到医院大厅的提款机上取出了钱,给老人办理了入院手续。
杨明正坐在病房门前的椅子上发呆,这时电话铃响了。杨明赶紧接起电话赔笑说:“婷婷,我才忙完,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打进来了。”
只听电话那边嗔道:“你尽撒谎,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你在忙些啥?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哪有你这样的?”
杨明急忙说:“我在图书馆呢,这不准备考成人大专,备考吗。咱俩处对象,你是大学生,我不也得考点啥,要不让你爸妈看到,你那么漂亮,又有文化,找了个大文盲,不得把我撵出去啊。”
婷婷笑骂着说:“就你那点文化程度,上图书馆能看明白个啥呀?这样,你天天接我下班,给我做点好吃的,我来给你补习。”说完,又噘起嘴:“人家男朋友天天接女朋友下班,我就从来都看不到你影子,别人都以为我没男朋友呢,我单位林姐特别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像我说的那么帅。”
杨明赔笑着说:我......正说间,一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先停一停,我们有点事问你。”
杨明转头一看,看到两个警察站在身边,赶忙用手捂住话筒小声说:“婷婷啊,现在我有点事儿,晚上接你的时候再说吧,急忙把电话挂断。”
一个中年警察拿出本和笔说:“小伙子,按照法律程序,咱们需要做一个笔录,你把事情经过说一说吧。”
杨明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并拿出了自己录制的手机视频说:“警察同志,我就怕说不清楚,我都录像了,你赶快找把这老太太的家人找来吧,刚才入院时候我还给她垫了5000块钱呢。”
那警察笑了:“小伙子你倒是很谨慎啊,见义勇为值得表扬,但咱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做好事怎么这点底气还没有呢?”
杨明笑了笑:“我天天看新闻总报道这方面的事,我这不是害怕吗。”
警察把视频拷贝了一份,并留下了杨明的手机号码,说:“你可以先回去了,等找到家属,我再通知你,谢谢你的配合。”
第二天一早,杨明还睡眼朦胧,电话铃就响了。他赶紧接了起来,迷糊间只听电话里说:“同志你好,我是西岗大兴派出所,请你现在来派出所一趟,昨天的事我们还想和你了解下情况。”
杨明顿时一激灵,瞬间清醒了,手忙脚乱的洗脸刷牙,边出门边套上衣服,到外面打车来到了大兴派出所。
办公室里,昨天那名中年警察表情却变得有些严肃,杨明不由心里打了个突。只听那警察说道:“同志,昨天那位老人已经醒了。”
“那她家人找到了吗?我的钱..........。”
“你别着急钱的事,刚才我询问了老太太肇事时的情况,老太太很虚弱,但很明确的说是因为你骑的太快把她挂倒了”。
杨明不由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的结巴起来,她,她,她是不是摔到脑袋了,还不清醒说在胡话呢?她,她咋能这么说呢?
那警察冷着脸说:“我们咨询了医生,医生说她主要的问题是腿部骨折,腰椎也有点损伤,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杨明气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就怕出的这事,我特意录的像”。
警察笑了笑:“我说句话您甭生气。理论上来讲,如果,我是说如果老人是你撞倒的,事后也可以拍录像的。经我们调查事发现场没有第三人,出事的地方也没有监控。”
杨明急得直拍大腿:“那我还说不清楚了吗?这种好事真不能做啊,这不典型的东郭先生和狼吗?看来新闻真是一点都没错啊,我怎么就一时糊涂呢?真是不长记性啊。”
警察听他这么说,也板起了脸问道:“公园内是禁止电动车通行的,你说说你这个东郭先生是怎么进去的。”
杨明一时语塞说道:“我,我从侧门溜进去的啊。”
那警察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来,你看看这是谁。”
杨明定睛一看,正是公园的保安大叔王建军。
杨明心底不禁一阵惊慌,他受冤枉不要紧,但他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实在是不愿意连累这善良正直的老兵。
老保安王建军紧锁着眉头,阴沉着脸,也不言语。
那警察看到王建军脸色缓和了些,慢慢说道:“这事吧,你也别生气,我们也确实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只是在公园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你进去了,出事地点既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而且凭我们办案多年的经验,那老人真不像故意讹你。那老太太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每月的工资加上其他收入都得几万元。刚才那老太太和我说,她不想追究你的责任,毕竟是你把她送到医院的,她无儿无女,老伴又去世了,她患病这段时间,只要你护理她,等到伤养好了,这事就不准备走司法程序了。”
杨明挠了挠头:“可是........”
只听得一声怒吼:可是,可是什么!都怪我一时心软把你放进去,才出的这事。咱当兵的人敢作敢当,啥时候连责任都不敢承担了。
杨明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说道:叔,王叔,你相信我,我没有.......。
王建军气的又拍了下桌子:“没有人家能冤枉你?”
那警察不耐烦的说道:“行了,你们拿我这当什么了,又喊又叫又拍桌子的。事儿我和你说清楚了,你们想咋办咋办,你要不去,那老太太起诉你你就准备打官司吧,你们赶紧快该干啥干啥去吧,别在我这儿闹腾了”。
二人出了派出所大门。杨明畏缩说道:“王叔,连累你了,公园管理处那边没说啥吧,你咋整啊”。
王建军气呼呼地说:“还能咋整,刚才我告诉他们了,看大门都看不好,我也没脸在那继续干了。一会儿你赶快到医院去,你有时间的时候你在医院照顾。你没时间了,我替你,反正我一天也没啥事,只要人家不追究你责任,不要你赔钱,咱就没事,伺候几天人算啥呀。”
叔,这事和你没关系。
现在有关系了,就这么办吧,我回公园管理处一趟把东西收拾收拾,你先去医院吧。
医院的病房里,一股刺鼻的消毒液味道,满眼望去都是白色,杨明的心情也似乎变得压抑起来。他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看着扭过头装睡的老太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啥好,时间好像凝滞了一般,只是似乎听见输液管里传来药液的滴答声。
半晌,杨明迟疑着用自己认为比较温和的语气说道:“大娘,你老没睡着吧?你要醒了咱俩就唠唠嗑。您再回忆回忆你是咋个摔的。你记得不,我当时只是路过,我还和你说,我帮你,你千万别讹我。你老是不是摔头晕了啊,咋能和警察那么说呢?”
那老太太慢慢转过头来,杨明不禁一愣,当时救助老太的时候,因为着急,也就没有看老清楚太太的长相。
老人满头白发,带着一个银色的近视镜,皮肤白皙,斯斯文文的,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这和他脑子里想的形象完全不同。
恍惚间,只听到那老太太慢慢说道:“小伙子,大娘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早上我在晨练,公园里平时都没有车,你骑得也太快了,我听到你哼着歌奔我就过来了,我一着急为了躲你,就摔倒了,你总不能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杨明顿时语塞:“这,你,我.............”
他清楚的记得,他是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躺倒在路边的老太太,但是当时着急送这单外面,公园里又没人,骑得确实快了些,那地方有个急弯,按照老太太的说法,似乎也能说得通。
杨明不禁迷糊了,原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想好的说辞竟然一点都没用上。
思绪正混乱间,一个护士推开门喊道:“患者家属,卡里的钱不够了,去续下费。”
昨天才交的5000元,咋今天就没了?杨明惊倒。
护士不耐烦的说:“昨天做的头颅核磁、腰椎核磁还有生化全项那么多检查还有腿部骨折复位、外伤处理,5000还多吗?快去吧,别耽误大夫下处方。”哐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杨明摸着兜里的储蓄卡,不禁有些为难,他干送餐没多久,省吃俭用才攒了5万元钱,这么一闹能坚持几天还不好说。
那老太太仿佛看穿了杨明的想法,思忖了一下,细声细语的说道:“小杨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个伤毕竟和你有些连带关系,这点你也不能否认。但我不需要你的赔偿,我看你也不富裕,住院的费用我自己来承担。这期间,你负责照顾我。等我痊愈后,我把入院的押金5000元还给你,咱们就两清了,行不行?”
一番话说来,杨明心里不禁也是五味杂陈。看起来这事也脱不了干系了,他是当兵出身,处事也自有一番决断。只要自己不花钱,这个月就算白干了也没啥大不了,顶天以后干活麻利点,多接几单也就是了。
既已想定,杨明说:“好,阿姨,那就这么办吧。你住院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我既然答应了你,你就放心吧,早点把伤养好了,我也能早点出去干活。”
老太太见他答应了,便让他把墙上挂的衣服拿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道:“小杨,我住在儿童公园附近的名都御园小区32栋13楼B户,你回去帮我拿些换洗衣服,我的衣服都在客厅对面的卧室的衣柜里。再到西边的书房里面拿几本书。这是书单,我都写下来了。书桌上有个手机,充电器也在书房桌子上里。书房的右边抽屉里,有张银行卡尾号0909拿过来,别的屋里你不要乱进,拿完就出来。
我那张银行卡里面有5万元钱,密码在给你的书单下面,你拿去交费。我叫顾梅婷,交费时把我名字添上。昨天你们不知道我姓名,入院时候添个“无名氏”,弄得这些医生、护士都管我叫“无名氏”。把收据留好了,吃饭什么的,你就在这里拿。但我有个要求,账目一定要清楚,找个本,把花的钱都记上。”
杨明答应了,正要出门,门又轻轻的开了,一个人手里拎着牛奶和水果果,探头瞅了一眼,正是老保安王建军,王建军看到杨明就走了进来。
来到病床前,王建军把水果和牛奶放在床头,压着嗓子小声的说道:“大姐,我是公园的保安。昨天就是我违反原则,把这个小子放进去的,才出的这事。我考虑到这事儿我也有责任,我这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这就来看看你”
接着清了清嗓子又说:“小杨这孩子是个送餐员,不送餐就没收入,我现在也没啥事了,琢磨着他白天要忙的时候,我替替他。”
顾梅婷想了想:“我这几天下不了地,有时候需要换药得有个人,等我能拄拐了,就方便多了。这事和你也没多大关系,倒是麻烦你了,你把这些东西拎回去,一会我让小杨出去买点。”
王建军见他同意了,点了点头说:“您别客气了,那就这么定吧,我就坐在门口,你有事就喊我一声。”
杨明因为职业的原因,倒是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顾梅婷的家里。
一进屋门杨明便被屋子的宽敞惊呆了,这间屋子大约160来平,这在一线城市里面是相当宽敞的住宅了。屋子里拾掇得一尘不染,可见老人是个平时特别爱干净的人。只是屋子里面空荡荡的,也没有什么家具和装饰品,连花也没有摆上一盆,仅是墙面上挂了一张水墨画的牛,写着“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画与丙戌年初春,赠与顾梅婷老师,落款吴冠中”。墨迹淋漓,笔法如神,如是懂画之人一看便知是名家大作。但杨明初中毕业,没啥文化,除了觉得画得好看,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杨明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按照老人要求,将老人要的书、衣服、手机等收拾好,找到了银行卡便要出门。想了想又满屋走了一圈,将该拔的电源拔掉,打开冰箱,把易腐烂的蔬菜找个兜装上一起拿走了。
回到医院,杨明到收款处缴完住院款,便回到了骨一科病房,见老保安王建军在门口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不觉好笑。
王建军见他偷笑,不觉心中有气:“好小子,你还好意思嬉皮笑脸的,不是受你拖累,我来遭这罪?”
杨明听了这话,心下不禁黯然。
王建军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心里不得劲,便劝道:“行了,我逗你呢,伺候几天病号多大个事啊,看你这愁的。”
二人一同走入病房,杨明说:“顾姨,门给你锁好了,该拔的电我都拔了,把钥匙给你”。
顾梅婷想了想说:“钥匙先放在你那吧,回去取个东西方便些,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去工作吧,晚上再来吧。”
杨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今天我就不去了,这都10点多了,我去看看附近卖什么吃的,买点午餐回来。
王建军拉住他说:“行了,你也别去了,你在这里看着点,别有点啥事。我离得近,回去弄点吃的,这医院的饭菜还能吃?”
杨明将那兜从冰箱里拾掇出来的蔬菜递给王建军,转头又对顾梅婷说道:“顾姨,我见冰箱里有蔬菜,我想你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我就自作主张收拾了下。”
顾梅婷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笑了笑说:“小杨你这孩子心还挺细,谢谢。”
王建军接过这兜蔬菜,看了看表,说:“你们等着吧,十一点半准时开饭。”
王建军的手艺不错,炒了三荤一素四个小菜,那三个青菜炒的颜色翠绿,清香可口,像杨明这样以食肉为主的人,竟然也吃了不少,反观那道荤菜,倒是无人问津。
顾梅婷笑着说:“小王,你这手艺不错,家里的爱人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王建军脸一红,犹豫了下,把平时总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拿了出来,竟然缺了三个手指:“不怕你们笑话,我没结过婚,我当兵复员后,在一家工厂上班,工作的时候出了事故,被机器碾掉了三根手指,后来工厂黄了,我就下岗了,开始打零工。我家里父母走得早,我是老大,家里有三个弟弟妹妹,负担很重,等把他们供出来,成家立业了,我都过了结婚年龄,这又老又丑的,还残疾,谁跟我啊?结果就一直就自己这么糊弄过了。”
顾梅婷听他这么说不由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人这辈子啊,能把自己活好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我一直喜欢《增广贤文》里面说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顾梅婷知道二人不懂,便又解释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只管凭你的良心做事,问心无愧,不用管以后的事是福是祸,活好当下就好了。”
二人恍然大悟,王建军感叹道:“这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说啥都有道理。”
又迟疑的问道:“大姐,您退休之前应该是位领导吧?”
顾梅婷笑着说:“啥领导啊,我就是个教书的。”
杨明也好奇的问道:“顾姨,教书?您在哪教书啊?”
我在北京大学教历史。
二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傍晚时分,顾梅婷拿了本书正在翻看。杨明盯着顾梅婷忽然说道:“顾姨,怪不得人家说有文化的人好看呢,您老专注看书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看。”
顾梅婷推了推眼镜笑了笑:“那叫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的文化修养是可以改善一个人的外观的,也就是内在可以改善外在缺陷。”
杨明低下头:“我小时候家里困难,初中就辍学帮助家里干农活,然后当兵,也没有机会学习,现在和个文盲差不多,处个对象现在都不敢去他家,怕嫌乎我没文化。”
顾梅婷沉吟了一会说:“学习这东西什么时候学都不晚,以前没条件学,现在就得补上,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文化是寸步难行啊。对了,小杨你喜欢看书吗?”
小时候也没啥条件看书,家里就有本三国演义,我都翻烂了。
好,那我问问你,曹操、刘备、孙权都是那个时代的人杰,但为什么三国最后归晋了?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杨明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什么因为刘备意气用事,诸葛亮神鬼妙策但却在五丈原死得早了;什么孙权眼光格局小了,杀了关羽引来两国征战了;什么曹操用人不查了,导致江山归司马家了.......
听他说了一会,顾梅婷温和的笑了。
行了,小杨,你说这些都是小说,有空你可以看看《三国志》,那里面和你说的不太一样。我认为三国归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世袭制”,你知道,在三国建立初期,曹魏、蜀汉和东吴实际上都非常的厉害。曹操、刘备、孙权三人也都非常有能力,都有相对强大的国力,普通百姓安居乐业。曹魏政权曹操从众多军阀中脱颖而出,最终统治了北方,他那边有一大群杰出的人物,如五位伟大的谋士和五位优秀的将军;蜀汉的主人刘备占据一方,包括益州、汉中和荆州,还有五虎上将和很多著名谋士,如诸葛亮、庞统和法正;孙权那边依靠长江天险,进可攻,退可守,还有周瑜、鲁肃等辅佐。然而,在第一代领导核心死后,由于“世袭制”他们的后代刘禅、孙亮等新的接班人上台,蜀汉和东吴先相继衰弱......。
杨明听得精神焕发,目瞪口呆,看了三国演义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从这些角度思考过问题,顾梅婷的讲解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窗户。
忽然他发现顾梅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急忙打住话头,问道:“顾姨,是不是腿疼了,我去喊大夫看看能不能给加个止痛泵啥的。”
顾梅婷忍住疼说,不要紧,不是很疼,忍忍就过去了,疼痛也可以考验一个人的意志,这样吧,我休息一会,你先去睡吧。
杨明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对自己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卷入到这个事中而心烦;另一方面从这两天的接触顾梅婷却给了她些不一样的感受,这个老人很随意的将家门的钥匙和银行卡拿给他。这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讲,这是一种识人的自负还是一种不谙世事的轻率?另外老人温文尔雅的气质和知识修养也对他仿佛有种吸引,这是他从当兵后走入社会不来曾接触过的。
正心烦意乱间,忽然听到老人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他赶忙起身走到顾梅婷的床边,发现顾梅婷两颊通红,身体微微发抖,他拿手摸了摸顾梅婷的头,发现额头烧的滚烫。
他急忙跑出去将值班的大夫找来。
大夫拿体温计量了量,38.5度。回头告诉杨明,这个可能是由于这几天用药引起的药物反应。先不用打退烧针,可以先观察,物理降温,如果超过39度的话,再给她用药。
杨明找来个水盆,倒了些温水,不停的给她擦拭手脚、脖颈部动脉处,只听顾梅婷迷迷糊糊的说:“孩子,你不用管我,去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到了早上4点多,顾梅婷的烧才消退,沉沉睡去。
忙活了一宿的杨明也已疲惫不堪,躺倒到床上打了个盹,睁眼已经7点多了。
王建军早早到了,熬了点粥,弄了几样咸菜,又买了几个包子,招呼杨明来吃。
顾梅婷歉意的说:“我发烧了,这孩子昨晚忙活了一夜,要不今天你回去睡觉吧,你一天能挣多少钱顾姨给你报了。”
杨明笑笑说:“顾姨,这点事不算啥,我平时也总熬夜,我这身体素质杠杠的,没事。”
王叔,你今晚能多呆会吗?我晚上有点事,大约得9点回来。
王建军笑了,是去谈对象吗?没问题,我老孤搂棒子(年龄大的单身男人)一个,回去那么早也没啥事,年轻人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杨明不好意思的笑了。
顾梅婷也笑了:“这孩子,处个对象有啥不好意思的啊?”
这一天,杨明忙活的够呛,今天的单似乎也格外的多。
杨明看了下手机,还差10分钟5点,急忙回到住处洗了洗头,换了套衣服,刮了刮胡子对着镜子照了照,只见镜中的自己,黑擦擦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配上浓眉大眼,再加上部队几年锻炼出来的肌肉,自觉虽不是玉树临风,却也是充满阳刚之气,他轻佻的掸了掸头发,用手比了一个手枪射击的姿势,臭美了下,便满意的出门了。
来到婷婷的单位门口,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婷婷和一个年龄稍长,打扮得很是妖艳的女人挎着胳膊亲昵的走出来。
婷婷一看到他,不禁眉开眼笑,拽着那个女人疾步走到跟前。那女人不禁嗔道:“婷婷,你俩天天都腻在一起,你着什么急啊,我这穿着高跟鞋呢。”
两人快步走到杨明跟前。林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杨明。
那女人微微扬起头,用手撩了撩头发,用挑剔的眼光左右看了看杨明:“婷婷天天在单位说起你,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天见到,别说,还真挺有男人味的。我是林盼,婷婷的同事,也是婷婷的好朋友,说着伸出了右手。”
杨明见状一愣,急忙用在电视上看到的自认为很绅士的姿态,微微躬了躬身,抓住对方指尖轻轻的握了一下,急忙像触电似的松开。
婷婷笑着说道:“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林姐,林盼,她早就想看看你。”
林盼矜持的说:“婷婷说你在一家IT公司上班,业务很忙,一天天的见不到人影,那一天能挣多少钱啊,不行就辞了吧,哪天让我家你姐夫给你琢磨琢磨,换个轻松点的活。”
婷婷撒娇似的晃了晃林盼的胳膊:“那林姐你得和姐夫多吹吹枕边风啊,啥时候把姐夫找出来,我做东,你就说你想吃啥吧,这回你可以狠狠宰我一顿了。”
又转过头来对杨明说:“林姐家姐夫是个大领导,林姐都答应了,哪天让姐夫见见你,他要是对你满意的话,给你安排个正式工作。”
正说间,一辆奥迪A8车停在了旁边,车窗摇了下来,一个梳着背头,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按了下喇叭。
林盼骄傲的说:“不打扰你们俩谈情说爱了,我老公来了,哪天再聊。”
那个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二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汽车的排气筒嘟嘟的响了两声,冒了股青烟,在急促的车轮抓地声中,扬长而去。
杨明耳朵很尖,车窗摇上去的时候似乎听到林盼撒娇的说:“那就是婷婷的对象,你看看行不行,啥时候给人家找个活干。”
嗯,我刚才看了他一眼,咋感觉没啥文化呢?要是学历不行,我给他啥工作他能干?让他拿个履历我看看再说吧........。
回到医院,王建军正坐在病房门前打盹,杨明拍了拍他,歉意地说:“王叔,不好意思,回来稍微晚了些,你困了吧,赶紧回去睡吧。”
王建军迷糊着嘟囔了句:“没事,我一天天也没啥事,这人年龄大了就是爱困,那行,那我先回去了,明早你别买医院的饭菜,我熬点粥过来。”
来到病房,顾梅婷正在病床上看书,看到他回来,轻轻点了点头:“你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我再看会书。”
杨明打了盆水,投了条热毛巾递给老人擦了擦脸。又打了热水泡了泡脚。等到躺在床上时,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顾梅婷侧头看了看他,观察了会,忽然说道:“怎么,有心事!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杨明看了看头发花白顾梅婷,平时心事慎重,从不轻易对人坦露心事的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前几天他还在埋怨、戒备的老人吐露心声。
顾梅婷沉吟了良久,慢慢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个女朋友对你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你们之间的家庭和学历差距过大。小杨啊,古时候的时候讲门当户对,这在有段历史时期是被认为旧社会的封建思想。但我认为是有道理的,门当户对不只是财富上的门当户对,也是在知识上的门当户对,在如今的社会上没有文化是寸步难行,社会竞争激烈,没有知识,只能靠力气吃饭。当然,我没有贬低劳动者的意思,劳动者也是光荣的。但是想要更好的生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只有靠努力奋斗,增加自己的资本这一途径啊。
说到这里,顾梅婷停顿了下。
这几天接触,我发现你是个有个性的孩子。听你说来,你的女朋友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这在结婚之前,你俩是可以被这种个性相互吸引的,成为了优点。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个意思。但结婚之后,涉及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候,学历上的巨大鸿沟就会打破这种平衡,婚前的个性就会变成为缺点。就会出现巨大的分歧,这就是所谓的三观不合,这是非常痛苦的。”
杨明听到这里,痛苦的低下了头:“顾姨,你说这些我都听明白了,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些,只是舍不得婷婷,不想承认而已。那我什么时间找个理由分了算了。”
顾梅婷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出身不好,没有机会好好学习,被各种事情牵绊,导致早早走入了社会。现在你才20多岁,正是奋斗的年龄,这是可以补救的,只是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和毅力。我想,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女孩子,你会为她付出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顾梅婷考虑了下,缓缓说道:“这样吧,我还有几天就出院了。出院之后得拄一段时间拐杖。我一个孤寡老人,来回出入、做饭什么的很不方便。你先把你的送餐工作停了,来我家照顾我,直到我腿好利索了。而作为交换,我给你补习补习文化课。我先看看你程度怎么样,看看能不能先考个成人大学什么的。”
杨明不禁一呆,随后感激的说:“顾姨,这好吗?您因为我才受的伤,我照顾您是应该的,您这么大年龄了,腿上还有伤.......”
顾梅婷摆了摆手说:“我和我家老头都教了一辈子的书,不说是桃李满天下,却也是教出了不少优秀的人才。都这个年龄了,也不差你一个了。不过你也别报期望太高,这对你我来说,挑战都未免太大了,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还得看你的个人努力和造化了。”
这一夜,杨明打起了呼噜,他睡得很香,仿佛找到了回家的路,就像儿时在家里的时候睡得那么香甜。
这一夜,一直有失眠毛病的顾梅婷,竟然也不寻常的睡得格外安稳,似乎是完成了一个隐藏在心底已久的心愿一般。
一周后,顾梅婷顺利出院了。
杨明和战友借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和王建军俩将顾梅婷老人扶上了车。
杨明车开的很稳。车行驶了一段,顾梅婷忽然说:“小杨,你一会去市场买点菜,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们俩了,我家里平时没有人来,正好热闹热闹,也犒劳一下你俩。”
好嘞,杨明应到。见他答应的那么痛快,顾梅婷不禁笑了。
来到楼下,却发现电梯正在维修。问了问维修人员,结果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据说怎么也得几个小时。杨明发起狠来,不顾顾梅婷的劝阻,背起她一气上到十三楼。绕是他身体硬朗,不禁也大汗淋漓,直喘粗气。王建军不由满脸嘲笑。小子,你还当过兵呢,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抗二三百斤大米上楼都不带喘粗气的的。
杨明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给我抗起袋大米,不用上楼我都服气。这俩人这倔脾气一上来居然要出去找大米试试去。顾梅婷不禁莞尔。
晚餐做得很是丰富,王建军和杨明分别主灶做了几个菜。二人居然又吵了起来,非得让顾梅婷给品评品评究竟是谁做的好吃不可。
顾梅婷从柜子里拿出几瓶白酒,拂了拂上面的灰尘,带着些回忆说:“这还是我老伴去世前他学生过年来看他给拿的酒,这如今一晃也得有十多个年头了。”
杨明怕她伤感,赶紧差过话头,唠起当兵时候的趣事。
顾梅婷却不喝酒,拿出一个杯子倒了点开水。她饭量很小,只吃了一点饭就饱了。但她似乎非常享受这种气氛,像个大家闺秀一般,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却也不插话。
二人都是当兵出身,酒量甚宏,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
王建军打量了周围一眼,忽然说道“大姐,这么大的房子怎么装得这么朴素,连个电视机都没装”。
我一个人,用不着安那东西,我平时也不喜欢看。
那大哥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没琢磨找个伴吗?
没那个必要,我一个人过得挺好。顾梅婷冷冷说道。
王建军见她态度冷淡,也觉得自己酒后话多,自嘲的说道:“大姐这么有文化,条件又这么好,要想找早就找了,哪像我又穷又丑又残疾的,想找都没人跟。”
顾梅婷却似乎进入到了某种情绪里,丝毫没有搭腔的意思。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二人又喝了一会,王建军借口喝的有点晕回家了。
杨明也有些喝多了,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却没有发现顾梅婷竟然咳嗽了半宿。
一早起来,杨明就开始干起了家务,将屋子统统打扫了一遍,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的,煮好了粥,等顾梅婷吃饭。
一向早起的顾梅婷却没有起床,杨明心想在医院也休息不好,让她再多睡一会。
他挨个房间溜达了一圈,书房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籍分门分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书桌上摆放着一本《资治通鉴》,上面密密麻麻的做着批注。
当走到南边的小屋时,推开屋子杨明不觉惊呆了。屋内仿佛时间定格在上世纪90年代。一面墙上张贴着一些90年代明星郭富城、刘德华、王杰的海报。而另一面墙上挂着的都是一些奖状。西边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架子,放着一个篮球,篮球上面的衣服挂上挂着一个红色的公牛队45号球衣。床边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杨明将相框拿起来仔细的端详了下,照片上是一个充满了朝气的年轻人,高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肤,带着一款90年代流行的黑色镜框。右边是中年时期的顾梅婷,梳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满脸幸福的笑容。左边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人,穿着一个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黄色的坎肩。二人众星拱月似的将年轻人簇拥在中间。
正观看间,忽听一阵急促的咳嗽,杨明赶紧放下照片,看到顾梅婷拄着拐倚靠着门,手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杨明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梅姨,不舒服吗?要不咱们一会再去医院看看去。”
顾梅婷捂着胸口:“我没事,这个年纪,老毛病了。刚从医院出来,就不回去了。”
停了一会,顾梅婷平淡地说:“这张照片上就是我们一家人,中间那个是我儿子,他一直在美国留学,学业结束回来后,出了车祸.......。再后来,我那老伴也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杨明听到这里,不禁心底一颤,极力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向健谈的他,竟然也哽咽了。
倒是顾梅婷先开口了,都过去好多年了,我也都习惯了,不过你以后打扫这个屋子的时候,不要动这个屋子的摆放,就擦擦地就可以了。
杨明应了声,赶紧扶着顾梅婷,顾姨,粥煮好了,咱们先吃早饭吧。
当从这间小屋走出来的时候,杨明仿佛感觉经历了春日与寒冬一般,望着小屋和客厅那萧瑟的场景鲜明的对比,仿佛心里也经历了一次轮回,不禁一阵心酸。
吃过做早饭,顾梅婷将杨明叫到书桌前,拿过一张纸:“这是昨晚我给你做的学习计划。你的学历太低,从头补课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我教到哪里,你哪里不会,然后咱们就有针对的学习。我这里没有启蒙的书,有空你去书店自己买点。”
《中国近现代史纲要》、《马克思基本原理概论》是必考科目,咱们先从近代史开始吧.....
一讲到专业,顾梅婷侃侃而谈,循循善诱,声音高低起伏,像一曲优美的音乐自然、流畅,很快的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而杨明也听得如痴如醉,似癫似狂。正在这时,一阵激烈狂躁的摇滚乐和乒乓的摔酒瓶子声将二人的思绪打断,声音大得震耳欲聋。杨明气愤的说,谁家这么没有功德心啊,我去看看去。
顾梅婷无奈的说:“这是楼下的那家人,别理他了,这是个无赖,一群无业游民,不分黑白的在家里喝酒打麻将,谁惹他了,就砸玻璃、堵锁眼、扎车胎,啥坏事都干。这些年左邻右舍被他欺负惨了,咱惹不起这样的人,躲着点,少搭理就是了。”
杨明想了想,不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点头道:“我知道了,顾姨,我不惹他,咱们继续吧。”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顾梅婷满意的说:“小杨,你的基础确实是差了些,但你的专注力很好,头脑也很聪明,尤其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还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笔记做的很工整,这样坚持下去,我相信会有效果的。”
杨明不好意思的笑了。
做完晚饭,杨明向顾梅婷请了个假:“顾姨,我今晚就不在这里了,我买了个便盆,放在你屋里了,晚上不方便的话你就别去厕所了,明早我来收拾。”
回到家里,杨明抄起了电话:“小龙,帮我找几个人。”
明哥,咋了,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惹你,我现在就过去。
谁敢惹我啊,有事我自己就解决了,打架这事还用找你吗?杨明嬉笑着。
那是啊,就凭哥的连队自由搏击第一名,哪个是你的个(东北俚语,对手的意思)啊。
是这样,我想让你帮我演一出戏.......
那好,明早7点,咱不见不散。
第二天一早,杨明精心“化妆了一番”,他拿出一大张纹身贴纸,只剪了一段老虎尾巴印在了胸前锁骨的位置,穿了个白色跨栏背心,外面套了件西服,戴了一条扔到水里都能浮起来的大金链子。这身打扮着实是不伦不类,他照了照镜子,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一早,杨明安排妥当,敲了敲门,没有声音。杨明又用脚踹了踹门,听到里面里面骂骂咧咧的来开门:“谁呀,操,这特么一大早的作死啊。”
打开门一个头发像杂草似的,满脸横肉的大头探了出来,打量了一下杨明,骂道:“你特么谁呀你,瞎特么敲门。”
杨明斯斯文文的说:“朋友,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刚出来不久。在楼上我姨家住,这个在里面我清净惯了,你家的噪音和摇滚乐我有点听不习惯,你以后注意点呗。”
那人刚要叫骂,忽然看到杨明衬衫领角处那若隐若现的那段虎尾巴。他也在社会厮混多年,脑补了下这截虎尾巴的全貌。他知道这过肩龙和下山虎可不是一般人敢纹的,只有在黑道混的,而且有一定地位的人才敢纹。普通人纹了进到号子(监狱)里非得被打残不可。又看到他短短的寸头,坦然的神态,心里不禁就相信了几分,也有了几分惧意。
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个流里流气染着黄头发打着鼻环、耳钉的社会青年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把蝴蝶刀舞得上下翻飞,见到杨明一起喊了声大哥。
杨明脸色一冷哼了一声,回头骂了一句:“把刀特么的收起来,咱们都是正经人,你这么玩不是丢人吗,让邻居看到以为咱都是些啥人?”
那个青年听话的收起刀,趴杨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隐约听见:“大哥,人找到了,你看是让他住几天院,还是弄残.......。”
杨明想了想说道:“一会车上说吧。”
回头对那人点头说道:“朋友,我还有事,咱们以后见吧,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事....”。
那人慌忙点头,好像生怕说慢了似的:“大哥,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我这人啊,吊儿郎当的,不注意吵到了邻居,还得麻烦大哥你下来一趟,这个.......。”
杨明点头道:“那就先这样吧,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搁我以前那脾气。说完,皮笑肉不笑的笑了几声,嘿嘿,嘿嘿嘿。”
笑得那人心惊肉跳,也赔着笑脸。
杨明挥了挥手,进入了电梯。
那人直到在窗台角落看到杨明在那两个社会青年的簇拥下上了楼下停着的一台丰田酷路泽,抹了把冷汗,方才松了一气。
车上,看到杨明的装束和听到刚才的事,开车的小龙不禁哈哈大笑:“明哥,真有你的,这事我们也能办,但做不到你这兵不血刃啊,以前在连队里你三国就讲的好,看来真能学以致用啊。”
车子兜了个圈,杨明下了车,买了点早餐,又来到了顾梅婷家,顾梅婷见到他的装束不觉一愣,你这孩子怎么今天这般穿戴啊。
哦,这个啊,有个哥们结婚,我起早去把礼随了,不能穿的太随便。杨明笑着说道。
顾梅婷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说:“你这孩子,尽瞎穿,穿西服里面怎么还穿了个跨栏背心啊,不过你穿西装还挺精神的。”
杨明笑了:“顾姨,你要是喜欢我穿这个,那我以后天天穿西装。”
一连几周,杨明都沉浸在学习当中,再也没有了摇滚乐的噪音,顾梅婷也曾疑问,楼下这家人是不是出门了,闹腾了这么多年,这几天怎么这么消停呢,杨明笑而不语。
这天早晨,阳光明媚,顾梅婷破例的没有督促他学习,对他说:“我好久都没有下楼了,你陪我下楼走走吧。”
杨明一拍脑门,懊恼的说:“这事弄的,你看我这学习都学傻了,把这事忘了。”
杨明推着顾梅婷来到公园里,顾梅婷向杨明介绍着周围的景观,杨明嘴里念念有词:“内因是事物发展变化的根据,它规定了事物发展的基本趋势和方向,那外因....。”
顾梅婷笑了:“你这孩子,学习都学傻了,学习之道讲究张弛有度。今天不许提学习的事,放松放松,一会晚上把你王叔叫来,做几个菜,咱们再吃顿饭。”
二人走走聊聊,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球场,球场里面一群年轻人正挥汗如雨,玩得兴高采烈,杨明在部队里面就是打后卫的,看了一会不觉技痒手舞足蹈起来。
顾梅婷心中一动,说:“你要是会玩,你去玩一会吧。”
杨明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不觉面露难色,顾姨,你看我穿的这衣服和鞋,没法玩啊。
顾梅婷想了想,你回去把小屋那件45号球服穿上,床底下有双鞋,和你的尺码差不多,你去换上再过来玩。
杨明刚想拒绝,忽然从余光里感受到了一丝期盼的眼神,不禁心底一动,点头答应了。
杨明的球技很是高超,只见他弯着腰,篮球如同黏在他的手上一般,上下翻飞,他双眼溜溜地转动,蓦地加快步伐,忽左忽右,来到篮下,一个漂亮虎跳,转身投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后,不偏不倚地落在筐内。
杨明在赛场上玩得很是投入,他却没有发现,坐在轮椅上的顾梅婷竟然满眼都是泪水。
回到家里,杨明赶紧把衣服脱下来,细心的洗好,顾梅婷望着这件球服,不禁叹了口气,这件球服是我儿子的同学送给他的。那时他特别迷乔丹,他有一个国外的同学,据说看公牛队比赛时,乔丹赢得了比赛,将这件球服扔向观众台,被他的同学抢到了。后来毕业回国的时候,他们抱在一起哭的稀拉哗啦,那同学就把这件衣服送给他了。他一直视若珍宝,从来都没有穿过。
顾梅婷沉浸在回忆中有好一会,忽然说:“这件球服送给你了。”
杨明大吃一惊,顾姨,这我不能要,这太珍贵了,你知道乔丹的队服意味着什么吗?我真的不能要。
顾梅婷慢慢说道;“你不要,这件球服我还能带到棺材里吗?”
杨明听她这么说,竟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通过学习,杨明的气质发生了很多变化。他黑擦擦的脸上线条变得柔和了,竟然有了几分书卷气息。谈吐上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天他接到了婷婷的电话,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的父母想见见他,让他晚上到家吃饭。杨明心中很是忐忑,他是真心喜欢婷婷。但她听说婷婷的妈妈这个人特别的挑剔,婷婷的前两任男友,都是因为她分手的,心中也不由打鼓。
但顾梅婷说:“既然喜欢了,就怎么都得试试。到她家里也不用刻意的做作,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到了傍晚,杨明手里拎着顾梅婷给他的几瓶陈年的老酒,又买了几盒初春的龙井茶。事先,他还特意向婷婷询问,她的爸爸是否抽烟,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此,他遵从了顾梅婷的意见,第一次登门不用买太贵的东西,反倒显得不好,礼物既要显得用心,又要显得不寒酸,也侧面看看她家人对物质需求的态度。
来到婷婷家中,婷婷的爸爸正在厨房忙着炒菜,对于杨明的礼物,婷婷妈妈不置可否,顺手接过来扔在了房间角落里。
一会儿,菜上齐了,婷婷的爸爸扎着个围裙出来了。对于杨明的到来,他倒显得非常热情,和婷婷妈妈的冷淡,正好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这个男人拿出一瓶白酒,给杨明倒满,杨明站起身来双手举杯微微躬身,倒是没有拒绝。当他给自己倒酒时,倒到大约三分之一时,只听得一声轻哼,他手一颤立时停住,尴尬的冲着杨明笑了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我就少来点,等下次叔陪你多喝些。”
杨明笑着表示理解。
席间婷婷妈妈对杨明说:“你的情况婷婷都和我说了,你高中毕业,然后去当兵,复员后在一家电脑公司工作,这个学历和工作我和你叔其实是不满意的。”
那个男人偷偷的拿眼角瞟了一眼杨明,嘴角挤出一点微笑,示意不用在意,能看得出,他对杨明还是很满意的。
这时婷婷撒娇的扯着她妈妈的袖子轻声喊了一声。
停了下,婷婷妈妈又继续说:“据说你最近补习呢,准备把学历补上去,怎么样,有信心吗?”
杨明放下筷子,恭敬的说:“阿姨,我最近补习了以前没学过的很多东西,准备年末的时候报考,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婷婷妈妈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说:“既然婷婷喜欢你,我也不好说什么,这个学历和工作先放在一边,那么房子问题你考虑过吗?”
杨明想了想说:“阿姨,婷婷可能也和你说了,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复原后,部队发了点复员费,这几年我准备攒点钱先付个首付,然后我俩慢慢还。”
几年?我家婷婷都28了,等你几年?
婷婷轻轻喊了一声“妈”,又扯了一下袖口,她手一甩将婷婷的手摔开。严厉的说道:“小杨,你别怪阿姨狠心。在这个城市生活,压力太大,房子是根本。这年头谁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房没车的,我能让女儿跟你着受苦吗?以前婷婷处了两个对象,家庭条件都比你好,家里啥都不缺,父母都是做大生意的,我都没同意,你这条件.......”。
婷婷爸爸尴尬的咳嗽几声刚想说话,被她又是一声:“没你事,你别吱声。”
杨明慢慢的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阿姨,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能理解,我是真心喜欢婷婷,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啊。”
一个月,还是一年?
杨明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慢慢说道:“我明白了,阿姨,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
到了门口,听到她对婷婷说:“姑娘啊,你就听点话吧,妈妈都是为了你,你陈姨今天和我说,他有个老同学家孩子,海归留学回来.......。”
啪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杨明满嘴苦涩,一个人在路上也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家,进入家门,倒头就睡。
第二天,来到顾梅婷家中,忽然感到一阵茫然,这几个月他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备考中,如今的奋进还有什么用?
他慢慢的向顾梅婷述说了昨天的经历。
顾梅婷思索了一下,说道:“小杨,人生就是要经历各种挫折才会长大。如今的社会金钱、学历、长相、气质这都是一个人的资本,学习也是补充你资本的一部分。在这个问题上婷婷的妈妈也不能说是错的,谁都想自己姑娘找一个什么都齐全的,既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既得陇又望蜀,只是这眼界.....有些差了点啊。”
她捂着胸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犹豫了一会和杨明说道:“小杨,我前几天就想和你说了,以后就不给你补习了,这段时间你很用心,学习的进度我也很满意,年末如果没考上,那么复习一年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我年龄大了,精力有限,我现在也可以离开拐杖行走了,所以咱俩的协议就算完事了。”
杨明心中一痛:“顾姨,你也.......。”
顾梅婷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一个学生,她在市教育局工作,报考方面有什么难事可以找她。
她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一个人呆习惯了,腿摔伤这段时间,你在这里其实我也很不舒服,要没什么事,你以后就不要来了。”
杨明茫然的走出了门口,只听到门轻轻的关上了。杨明知道,这个老人就像这屋子一样,又彻底的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了。
两个月后,杨明应邀来到一家律师事务所里,一个带着眼镜老律师轻轻递给给他一封信。
杨明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哆嗦着打开了信纸。
杨明,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其实我早就写好了这封信。
请原谅顾姨的无情,因为我不想你再一次感受失去亲人的痛楚,这种痛楚我这一生已尝得太多太多了。
首先,我想和你道歉。因为那天在公园里,我是自己摔倒的,和你并没有关系。前一天我去医院检查,查出了肺癌。医生估计运起好的话,也就有大约大半年左右的时间了,我的生命行将走到了尽头。因此在公园里面我有点神不守舍,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当你经过的时候,我向你求助了。你是个好孩子,在你身上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孩子的影子。所以当警察问我的时候,我就鬼迷心窍似的说是你撞了我。因为我的冷静,我的逻辑,包括我的职业,他们对我编造的谎言深信不疑。诬陷你的原因你可能也猜到了,因为你和我儿子走的时候年龄相仿。我一个人孤独久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只想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日子里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再一次想享受一下当母亲的快乐。请原谅我的自私,请你原谅一个在世上孤苦伶仃的老人最后的一点自私。
我的儿子去世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凝滞了。我读了一辈子的书,曾经无知的以为自己理解了这种感觉。直到这一刻,这一刻我终于读懂了这种痛苦,这原来是一种用玻璃碎片将心脏割的支离破碎的感觉,我很痛,痛的不能呼吸。我哭了,我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很悲伤,很绝望,世界从这一刻变成了黑白的颜色。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当你想到最亲爱的人永远不能再见面时,不由得你不哭,不由得你不哭得这么伤心。
随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因为儿子的意外离去,老伴没几年也走了。我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呆着,每天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日子也变得了没有了意义,我的生命里只剩下最后的一件事,那就是,等待死亡。
最后的日子里遇到你是我最后的幸运,可能是我这辈子里的最后的一点幸运。在我发烧的那夜,你在我身边照顾我。迷糊中,我仿佛我的儿子在身边一般,那是我这些年里睡得最踏实的一夜,睡得最舒服的一夜,睡得最平安的一夜。
你知道吗?当那天你拿起我儿子的篮球,穿着他的球服,在球场上英姿飒爽的驰骋的时候,我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我的孩子,那时候我心都融化了。
那天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咱们做了几个菜,其乐融融,你和小王推杯换盏,我很开心。你知道吗,这个家已经冷清多年,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在以前的时候,我和我的爱人都很喜欢热闹,家里门庭若市,经常举办家庭宴会。那时的我性格开朗,我的爱人能歌善舞。后来这个家便变成了你们看到的这个模样,我已经彻底的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小王这个人是个好人,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个存粹的人,这样的人很难得。但他年龄也大了,在老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这两个字,你今后要多关心他,拿他要当做亲人一样对待。
杨明,通过我给你补习,我认识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求知若渴,如果不是出身问题,你的学历、学识应该不比我的亲生儿子差。这短短的日子里,我不能从基础教你,但我交给你了学习的方式和方法,在以后的日子里只需要你保持勤奋的态度和严格的自律,相信你一定会把从前的欠缺补上,做一个有出息的孩子,在这点上我深信不疑。
你知道吗?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的孩子拉着他的新娘步入婚姻的殿堂。可能是因为命运,因为命运作弄,我很遗憾的没有看到这一刻。当然我也希望看到你娶妻生子,但是时间,原本对我最不重要的时间,却成了我最大的奢求。在你的婚姻中,学历已经不是问题了,房子成为了最后的绊脚石,因此我立下遗嘱,把房子留给了你,最后再帮助你铲平了你在婚姻中最大的障碍,希望你不要拒绝,这也是我在公园对你“碰瓷”的补偿。
杨明,再见了,如果有来生,如果......。
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滴到了信纸上,忽然,他猛然跪在了地上,向着天际,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