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十五好剑术 >  11。 西鹿顶儿。

画栋雕梁的大宅,进垂花门,转影壁沿着游廊,花墙子旁种有箨鞘绿叶儿尖的四季竹,过月亮门儿到西厢,推开拦路小木门,入眼一株老槐树。秋还未来,树已老。树下,铺一片片金蝴蝶,黄橙橙的叶儿上悠悠晃着一个载起岁月河流的竹摇椅。

厢房的主人原意是种白玉兰,那种芳香淡雅的花儿才是其的心头好。

可她俩的爹爹为了官运亨通、出幽升高,力排众议每户院子里都改种上了老槐,除了北房的银杏外。

老槐前西鹿顶旁,矗一座略小的耳房。房顶平直,砌了口烟囱。

暮色里,万户香气飞檐去,炊烟袅袅兮。

黑绸乌金滚边绣祥云锦袍、戴白玉高冠的俊逸公子哥和一个老来俏的富态翁并行站着。富态翁脸盘圆滚,衣服华丽却裁织的稍紧,本就臃肿穿在身上显得更胖。

微风不徐,也不燥。却缠在那公子哥的眉间,画下三两忧愁。

富态翁抬头看了看天,心中拿定了主意,胁肩谄笑地冲公子哥说:“孙公子,至于食时也。想必,令尊和令堂都在等着公子归堂用膳呢。再说小姐病重需要休息,也不大愿意见人。”

言外之意是,这是俺们未出阁的小姐住的地方,你一外人老杵这,不大好吧。更何况,小姐还不愿意搭理你呢。

富态翁在心中颇有些不屑,像孙伯符这种混吃等死、不务正业的浮浪子弟,他是最瞧不上眼的!

公子哥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不以为然地拍了拍富态翁的肩膀吩咐道:“哦,叫那个厨子给本少爷炒些好菜,鼓刀时声音不要弄得太响,紫菜蛋花汤鸡蛋要搅拌均匀,莼菜、蒲菜要刚出水儿的,鲥鱼清蒸。再做一碗抄手,清汤,不放红油和蒜蓉!”

说完还吧唧了下嘴巴,似乎很是期待的样子。据说那个掌厨的耳顺老汉,手艺高超。

那还能叫抄手??!清汤,不就成了饺子吗?再说了,你一地道吴地人,不吃馄饨吃抄手?

富态翁登时就不乐意了,不过碍着他爹孙破虏的威赫只得继续哄着这公子哥的面子:“想策少爷应吃熟了家里佳肴,那庖丁老勺做的饭菜会不和少爷口味,少爷还是......”

“米是籼米,还是糯米?”公子哥孙策摩挲着下巴,问了个不着边的话。

富态翁一愣,心里琢磨了一番,耍了个心眼:“为了小姐早日康复,今儿老主人嘱托老勺日后旦旦蒸粳米。”

“喔——是粳米啊,我最爱吃粳米了!”(才怪...)

孙伯符浮夸地装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模样,还狠狠拍着富态翁的肩头。

所以说,你是真准备讹我们这了是吧?富态翁脸色一沉,心中腹诽。正苦恼着再找些什么理由来撵人时,孙策冁然而笑,大步离开富态翁的身边。

他的入幕之宾周公瑾和那个似扎丱发、比乔儿矮上许多的她的妹妹,从那个满布爬山虎的月亮门而穿,带着俩黑不溜秋的外人回来了,

富态翁扭头望去,先是一怔,然后连忙拘腰迎了上去,脸上眉梢带喜、笑如春风。仿佛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孙策走路很快,目不斜视、高视阔步。

可有人比他更快,那个富态翁像一股风,呼啦啦地吹过。

一晃眼就到了小乔跟前,看得扁鹊和李白四目相接、目瞪狗呆。

小乔面不改色,仿佛习惯了似的。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在里屋呆了一天了快。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路上有没有什么歹人对小姐不轨的,小姐饿了没有,我现在就去让老勺多做点菜!”他的行为夸张嗓门很大,却很暖。

又悄咪咪地压低声音:“那个书生在路上有没有对小姐行轻浮之事?这个孙伯符到是贼胆包天,差点就让他趁虚而入进了小姐闺房,不过还好被老徐我拦下了!不过小姐,这俩‘黑炭’岂是神医?”

姓徐的富态翁用审视的目光,看向站在南墙根等日影斜落的两人。

“奇了个怪哉!这个胖先生跑这么快,居然一点都不喘艾!”李白乐呵呵地笑着,戳了戳假装高冷的扁鹊,没想到就被扁鹊反瞪了一眼。

“阿菊,在外边,要深沉。”只见扁鹊双手笼袖合在一起,意味深长地说道。

其还和那个胖胖却打扮得花哨的富态翁对视了起来,两人皆是心头一阵灼束,忙移开了眼。

在一旁,书生周瑜肩膀被孙伯符双手钳住,后者极为赞赏地看着他,但眼眸里却藏有丝疑色。

书生轻瞄了眼小乔红彤彤的脸蛋,收回目光,挺直了身子,诚恳而兴奋地说:“得伯符嘱托,小生幸不辱命!”

“好!好!好!”孙策欣喜得大叫。

“不要大喊大叫!”小乔薄嗔,气得叉腰。但看到周瑜祈求地眼神,和孙策焉了下去的脑袋,居有间,放柔了音线,“姐姐需要休息。”

“就是!”富态翁像是找到了靠山,附和着说。旋即,又用眼睛眄斜睬了他们一眼。

“你也小点声!”

富态翁一窒,心愤难抒,垂头丧气了起来。

周瑜掩笑,真是个脾性蛮矜的姑娘。

“你别笑!”

周瑜:......

孙伯符见怪莫怪倒也不恼,毕竟爱屋及乌嘛。

他早就松开了手,此时又急冲冲地走向扁鹊和李白,见他双手抱掌前推,施了一礼。

“不知两位阁下,孰是秦医?”

这个纨绔公子哥,身子磬折,装模作样起来,到是让人如沐春风。

李白改左手抱剑,右手指着“老成持重”的扁鹊。

“他。”

这个小扈从怎么这般肆意,怀中宝剑非凡,有恃无恐的!不过,从他自然而发的行举和那蓬诟老头作态傲然骨子里却平敛伏锐的气质,炳如观火,这俩人,非俗子!

孙策心中揣测,却暗自窃喜。讷言敏行,不敢大意。“还请先生随余来,乔姑娘病重,伯符全仗神医妙手回春、去除疟疠了!事后,无论成功与否,定有不赀之赏厚酬。”

他让开路,手伸向被晚霞熏黄的木门。

在这一刻,那个俊逸的公子哥褪解了所有伪装,没有隐忍与率纵,平淡像一汩细流。在那渊黑袍子下的男人,唯一一次把他的世界让给了别人。

夕阳西坠,婀娜多姿的霞绮缤纷万状,弥漫了大半个天空。云来云往,起合散飞。雀儿啾啾,赶之不走。远岫沉朦,渔歌唱晚。他的世界,奇艳多彩,真美。

门后,透过桃木屏风和丝织罗帏依稀可见,二八年华、香腮洁白的姑娘檀林深凝,呼吸沉重。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两个丫环在旁,小扇轻摇。

李白抱剑,眼神澄澈,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树前气势昭然的男人,和那些个期待的目光。

愈发对自己扑朔如烟记不起来的东西,失望。

好想,记起来啊,毕竟那曾是属于我的世界嘛。

......

“神仙须七根、女儿泪一斤、三两泽鱼骨...”

进入门后的只有老人扁鹊和姑娘小乔,除却李白舒服地躺在摇椅里晃星星外,其余人都在屋外干等。

扁鹊出来后对着孙策说了这么一席话,孙策嘟嘴,心里一阵肉疼,不过尔后又自顾地笑开了,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笑完,孙伯符问了下书生,适才羞赧地冲扁鹊说:“老先生,吾才薄德疏、牖中窥日,纵然公瑾春风化雨也不知这神仙须和女儿泪是个甚么东西?”

周瑜如小鸡啄米,又凑了身子过去,侧耳恭听。心里打着小算盘,小乔姑娘去陪她阿姊了,待她回来,我才能卖弄卖弄替其解惑一二。

“神仙须,是老白参的芦头,不过要八匹叶。女儿泪则是泊青湖紫菱鲤的鱼籽,需鱼鳞百个夏、冬轮。哦对了,还需要一些柳树皮来治头痛,普通的垂柳就行。”

“我滴个乖乖!”富态翁听得一阵头晕,书生也是眼睛瞪大,这得花多少银两啊!悄悄瞟了眼孙伯符,发现他居然又笑了起来!

笑得像个二愣子。

无何,孙伯符敛了笑意,极快地瞄了眼木格花窗,察言观色地冲扁鹊说:“老先生,不要泽鱼骨行不行?”

扁鹊摇了摇头,拒绝了他,“若想病愈,恐是不行。”

孙策没再询问其它,偏头深情地看了眼木格花窗,良久后才长叹一口。

“美人面,最风情。美人泪,最伤情。美人心,最深情。不过在我看来,凡众生相,皆是虚妄。你说对不对啊,李龟年。”

“李龟年啊李龟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阿菊,你在念叨什么?回去啦。”

“老先生请等等,用过膳,再走也不迟啊。有上好的桂花酿、金桔蜜饯和薄荷条头糕是老主人方才特意叮嘱我拿来款待二位的。”

“那就等等再走!”听见有酒喝,李白一下子来了精神,勾住扁鹊的肩膀替他答了。

“对嘛!我这就去筹备,诸位稍稍等会。”富态翁兴高采烈、屁颠屁颠地跑开了,从耳房里拉出一个年纪和扁鹊差不多的老人,穿月亮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