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心蕾的卧室格局相对起来要比客厅小一些,里面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床上是灰色的床单被套,床的两边,各放了一个原木衣柜和一个黑色的木制衣柜,而布心蕾此时就站在那个衣柜旁边,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已经被她取了下来打开放在了地上,直起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定定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处的楚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衣柜门拉开。
衣柜里琳琅满目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男士衬衫,领带和黑色休闲裤…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码放得整整齐齐。
在那一瞬间,楚唯的整个心脏都被那衣柜拉扯住了,他不敢相信,那些属于他五年前的所有东西,布心蕾都还一一留着,小心保存着,在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下一秒,登时就看到布心蕾整个人直挺挺的栽倒在衣柜里。
心跳突然就这么漏掉了一拍,喊了两声她的名字,却不见那人有任何回应,楚唯立马疾步冲上去,将人重新搂紧紧搂在怀里,一摸额头,却烫手得令他发慌。
“小布!小布!你快醒醒!别吓我…”他颤抖着声音一遍遍呼唤,就连打电话的手都在忍不住发颤。
而怀里的布心蕾却是任他如何呼喊,只是紧促这眉心,依旧昏迷沉睡。
(前尘篇)
时至今日,布心蕾依旧记得她初见楚唯时的场景。
那是五年前的上海,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姑娘,背着行囊,第一次跨出家乡。
那时的布心蕾刚刚十八岁,倾尽所有努力,她终于一步跨进了她心心念念的摄影学院。
摄影等于艺术院校,所以同一个班级里的同学,有十二三岁的孩童,也有三十多岁的大叔,不过这些都是一小部分,更多的一部分人是向她那样的青春年华,励志往后余生都要于摄影机相伴的年轻人。
寻找教室的途中,她无意中路过一个展示台,那里放着全校同学摄影比赛的前十名,有人物,有景色。而初来乍到的她却被其中的两副风景照而成功的吸引了视线,第一名是一片翠绿的颜色,近处是一根新生枝丫上冒着粉色的两朵花骨朵,花骨朵上方有一只翩翩飞舞的蓝色蝴蝶,过去是一片翠绿色的湖泊,湖泊内有整片整片粉红色的花朵倒影,湖泊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墨绿色山峰,延绵不断。这张照片左下方角落里有微小的一行字,标明拍摄人:楚唯,摄影三年级。
与第一名不同的是,第二张照片里近景却是满目的金黄色稻田,稻田远处有一座小草屋,草屋前有一个身着漂亮红衣的小女孩蹲在地上,女孩得身边站了四五只白色的大鹅和一只差点被金色稻田同化了的小黄狗。照片左下方署名,拍摄人:楚唯,摄影三年级。
第一幅照片的名字是春,第二幅的名字为秋,简单的题名,却能莫名牵动布心蕾这个来自偏远地区的女孩背井离乡而牵挂心头那名为乡音的神经。
于是楚唯这个名字,便成了布心蕾踏入这个学校后第一个铭记于心的两个字。
她是摄影一年级,同班同学三三两两六十几人,向来内向的她找到教室便选了一个角落落座,而那时在她一旁熟睡的人,正是比她大两岁的江叶。那是她进学校以来第二个认识的名字。
因为是同桌,又碰上江叶这么个自来熟的性格,于是两人的关系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便向闺蜜的那个亲密方向发展。
后来有天据江叶自己说,她出身在一个不错的家庭,母亲早亡,父亲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生活还算富裕,还算幸福的生活却在年初的时候遭遇了突变,一直单身的父亲突然从外面带回了对母女,说是要结婚,江叶接受不来,就主动提出将自己的户口从家里牵了出来,又从父亲那里拿了一笔可观的抚养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和家里断绝了来往。她年纪比布心蕾大了四岁,人早已经从外语学院毕业,只是因为突然觉得技多不压身,才又来这摄影学校走一遭。
江叶外向,酷爱红色,从头到脚,但凡只要能用红色的,她都会一一佩戴上,红色相思豆的发绳,红色骰子的耳饰,红色的彼岸花项链,红色夜光珠手链,还有一整套红色的运动服运动鞋。因此在班级里还落下了一个小红的称号,那时的她听着这个名字会满心欢喜,只是后来毕业了再叫她小红,她就不爱听了。
学校里的生活很是平凡,所有的理论知识技巧背景色彩搭配,角度的切入,通通全部都在围着摄影两个字打转。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心蕾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多停留在学校里面那个长发男生名叫楚唯的人身上,走过操场,总有男生会高昂着声音唤他的名字,走过女生扎堆的地方,也总会有人在议论某年某班的某个人在某天在某个地方跟楚唯告白,江叶的话题里也总会带着楚唯两个字,她平静的世界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记忆犹新却毫不相关的人。
江叶是个性格看似大大咧咧却很细心的人,注意到布心蕾多次注意到楚唯的目光,总会好奇的问上一句。“你也喜欢上他了?”
布心蕾也总会摇头失笑,反驳上一句。“没有,只是觉得留长头发的男生很少见而已。”
独自生活的江叶懂得要看自己自力更生,于是就开始学着打工积累社会经验,却不料看上一个英国做厨师的男生,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一有时间就去那个男生所在的西餐厅当服务员。所以布心蕾即使和同班的江叶同学成了好朋友又刚好是上下铺的铁关系,但大多数布心蕾都还是自己一个人。
第一次和楚唯的交集,是在某天放学之后布心蕾去校外的一家小店拿成片,底片都是自己拍的,店家只是负责洗出成片出来,去拿成片的都是摄影学校的同学,人很多,店家将洗好的成片和底片统一封在一个白色的信封里,信封上这写每个人的名字,老板在那里喊声喊名字,听到的同学一一上前领来,本来应该是相对有秩序的场面却变得一度混乱。布心蕾被挤在人群中间,身前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视线,只能拼命耳朵听老板那边是否在念自己的名字。
终于听到老板气宇轩昂的喊了一声。“布心~蕾!布心蕾在不在?”
布心蕾马上举高手扯着嗓子跳起来回应。“在在在!在这边…在这边!”结果还没等她挤到前面去拿照片,又听到老板在那边念下一个人的名字。“楚唯在不在?”
还没布心蕾反应过来,之前一直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突然回头,而后那个写着她名字的白色信封就被楚唯递到了她面前,布心蕾先是看到了楚唯那张柔美绝色的脸,之后便被这一幕惊得半天忘记了反应。
等在原地的楚唯看她半天没反应,又将手里的信封往前递了递,疑惑道。“这个…不是你的吗?”
第一次有这样一个长相好看的陌生男子给自己递东西,布心蕾的脸都不争气的红了,磕磕跘跘好久才回应了一句:“是!谢…谢谢!”
猫着身子一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被店外的微风终于将脸颊上的潮红吹散了几分,这才想起来手中的信封,于是便寻了一个角落,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拆。
这是布心蕾有史以来第一次自己拍摄送洗出来的成片,她期望满满,满心期待。微风斜斜,不时会吹乱她的齐耳短发,布心蕾也没顾上将那些发丝拢到耳后,眼神全神贯注的全在手上的信封上。
可当信封随着她拉扯的动作被一点点拆开,里面的三四张照片连着底片一点点的展露头角出来,布心蕾所看到的结果,出乎意料。
她的第一张照片拍的正是她们教学楼与摄影楼中间半边天的地方,这是整个学校的学生最喜欢的取景地之一,尤其是落日时分,红灿灿的太阳将大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当然,这只是布心蕾想象中的画面,而现实里她手中的照片上,原本该有的橘红色一大半变成了惨淡的暗红色,那水天一线的落日余晖不见踪影,原本被暖化的教学楼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而在照片的三分之一处,从上到下如同飞舞的闪电将整张照片一分为二,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而在和别人手中整张都是暖色调的照片相比,布心蕾手里这个,简直就可以用奇葩来形容,说不上好看,却又说不上不好看,到是…可以用稀有来形容了,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这种没不是任何人都能欣赏得来,比如现在的布心蕾就看不懂。在她眼中的好照片,最起码也该像展台上的楚唯的作品一样,给人一种一眼望去便是万年的感觉。
看着之后的一连五六张都是同样的调调,想到自己花了半个星期的伙食费才买来的交卷,想到星期一老师要求上交的成片,布心蕾还想着会不会是洗片店的问题,想着说一会儿等人散得差不多了私下问问。
“好特别的照片!”倏然身后响起一个温和却略带磁性的男声,布心蕾刚看清来人时,手里的照片就先一步被楚唯给一把夺了过去。
微风正好的午后,布心蕾陪同楚唯就站在小店在外的街道旁站着,街道中心车来车往,鸣笛不断,两人正站在路边榕树下得阴凉处,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的从树叶缝隙中直射下来照印在地面的地砖上,混淆的树叶阴影中,两人的影子在树叶影子的中央若隐若现。于是,一心看影子的布心蕾忍不住就开始偷偷往楚唯身上瞄,她发现,楚唯是真的喜欢穿白色衬衫,从进了这所学校以来,不管是不小心远远的瞥到还是在学校的某个地点偶遇,她发现楚唯身上永远的是那种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一缕阳光斜斜的从树叶中心洒落下来,其中有一束,正照射在他的头顶上,将他满头黑色头发中的其中一束照射成了棕色,他将他的齐肩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头绳挽在脑后,耳边几根碎发散落下来,颤颤巍巍的漂浮在半空,随风舞动。
他似乎真的很喜欢那几张拍坏了的照片,修长的手指不间断的让那几张照片在手里来回传递,布心蕾看见,他的眸光里,似乎藏着点点星光。
“那个…”布心蕾犹犹豫豫开口,她想问楚唯,这相片是不是被她拍得很丑?
布心蕾的声音,似乎惊扰到了一直沉迷在自我陶醉中的楚唯,他先是眼帘颤了颤,随后才寻着布心蕾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然后他就对视到了布心蕾那双满是疑问的眸,歪着头,睁得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嘴角扬着浅浅的笑。
楚唯先是一怔,随即微微低下了头,羞愤的红了耳朵。眉宇间的红痣,也被皱起的眉头几乎隐匿得不见踪影。
他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太过于自来熟了,他不清楚对方的名字,对方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在两个人都还是陌生人的情况下,他做为一个有知识有涵养的男生,居然生生不问别人意见的就抢了一个陌生女孩子的东西。
而后一向对什么事什么人都表现得不闻不问的楚唯,开始主动的,认真的,向布心蕾做起了自我介绍。
楚唯说:“你也是今年才进摄影学院的学生吧!看你有些印象,我算是你的师兄,你好!我叫楚唯!”
你好!我叫楚唯!是你的师兄!
轻松的语气,卖熟的套路,总能让人在一秒钟之内就能立马接受。
其实布心蕾很想告诉他,她知道他叫楚唯,记得他的名字,从踏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就知道,但是与自己单方面知道不同的是,通过这一次的正式介绍,以后在学校里面偶然遇到,他们可以笑着朝对方扬手,问候上一句,“嗨!”或者他们可以成为点头之交的朋友,亦或者能发展为传说中的好友。
布心蕾的想象很多,却都被她不着痕迹的藏在了那双灵动的眸光深处,面容淡然的朝楚唯投去一个适当的笑,回应一句,“你好!我叫布心蕾!刚进学长半个月,还请师兄多多照顾!”
楚唯点头说:“好!”
眼下,微风正好,两人各伸出一只手礼貌相握,相视而笑,一场因为偶遇以友情为目标的故事由此展开。
看着天空太阳越升越高,楚唯提议可以对面马路的那家奶茶店坐坐。
布心蕾点头。
奶茶店的座位都是露天的,一把五颜六色的太阳伞,一张精致的玻璃桌,两把椅子。
落座之后,静默良久后,两人的话题又再次回到了那叠奇异的照片上,通过前几分钟的正式介绍,照片已经再次回到了布心蕾的手上,只是楚唯对这照片的欣赏似乎已经超出了布心蕾的预期,整个过程下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布心蕾手上的照片,最终忍不住还是率先开口。“能方便告诉我你这样反差对比的照片是怎么拍出来吗?这样风格的照片我很感兴趣。”
布心蕾歪着脑袋思索了很久,楚唯也睁着大眼看着她大气不敢出的等了很久。最后等到布心蕾泄气的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说完又怕楚唯想多什么于是立马解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拍出来的成片,不知道是洗片店老板的问题还是我贪便宜买的胶卷的问题,也有可能是我相机本身的问题。”说着她将身后的包挪到胸前来,拉开拉链在里面倒腾了一会儿,才翻出了一个样式陈旧的单反相机,她边拿着相机在手里左右端详边说。“这是我几年前在我们镇上一个照相馆老板那里买的相机,当初买的时候老板就说这个相机有些想问题,但是私下拍拍玩就够了,这是我第一次用,至于为什么出来的成片为什么会是那样我真的完全解释不来。”
楚唯接过她手里的相机上翻下看。
布心蕾的视线没有一直在他身上打转,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洗片店里的情况,嘴里在自言自语。“总之等一会儿等洗片店里面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就去找老板看看吧,看他能不能看出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那边的楚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相机里的胶卷拆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拉出一小段,正对着午后的阳光,将头抬到完美的四十五度角,拿着胶卷的手高举过头顶盯着胶卷仔细端详。
看他做事小心翼翼的模样,坐在一边的布心蕾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得看着楚唯的所有动作。
布心蕾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侧颜居然可以赏心悦目到这个地步,两人之间相隔着一个半米的玻璃圆桌,从她这个角度,居然能清晰的看到楚唯微微上卷的睫毛,就像两只精灵的翅膀,不时灵动的扑闪着,惹得布心蕾也不知觉的跟上他眨眼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扑闪之间,楚唯不自觉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布心蕾的视线一瞬间就被楚唯那细长白净的脖子中间那颗圆润的喉结所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