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絮飞花 >  第一章

当你宿醉醒来,最习惯的地方是哪里?

布心蕾有着多年的酗酒经验,习惯了第二天在街边大马路上醒来,也习惯了在公园长椅上醒来,还习惯了在租房楼梯口醒来,更习惯了在自家房门口醒来,就算是半夜从房间地板上冻醒也是常事。

可····现在从卫生间里抱着个马桶醒过来算是怎么回事?

呆滞了好长一段时间,布心蕾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抱着马桶仔细的辨认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家的卫生间,苦笑一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马桶,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不由得一哆嗦!

因为房东当初装修没仔细检查的原因,导致布心蕾租住的这间一房一厅的房子卫生间里每次洗澡过后地板上都会留着些积水,所以不可避免的布心蕾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在这个四月的南方多雨天气,八楼的高度微风斜斜,阵阵冷风悉悉索索的朝着骨子里钻,布心蕾就是这样被冻醒的。

头痛欲裂,一个月前才出过血的胃里更是翻江倒海的痛,但布心蕾没功夫去搭理这些,嘴唇不由自主阵阵颤抖,搓了搓冻得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布心蕾退下湿答答的衣服扔进洗衣篮里,打开热水,淡定的为自己洗了一个热水澡,裹上大大的毛绒绒浴巾,昏沉沉的脑袋这才清醒了些。

拉开门,赤着脚,大好的心情却在一只脚跨入客厅的那一刻如同坐上了云霄飞车。

一个人独居惯了,洗澡上厕所的时候浴室门从来就没关过,有时候浴巾晾晒在外面忘记收,洗完澡光溜溜的在卫生间和房间之间来回穿梭也是常事,可那都是在自家房门反锁,窗帘紧闭的情况下才敢那么肆无忌惮。

而现在房间门大开,阵阵冷风从身后的窗户里正大股大股的往里面灌。

还来不及抱着手臂哆嗦一下,布心蕾瞬间呼吸一紧,忍住了喉咙里想要尖叫的冲动,疾步过去将那扇被风吹得来回晃动的门“砰”一声关上,眼疾手快的又将门下面的门栓给栓好,而后才又冲回去将客厅里那扇最大的窗户窗帘给拉上,直至严丝合缝才善罢甘休。

回想到自己在没关门的情况下干了什么,向来神色漠然的布心蕾终于忍不住脸红了,整个人不淡定的在屋里跺脚,一会儿想问候圣母玛利亚,一会儿又想狠狠的给自己屁股两巴掌,随即强装淡定的套上拖鞋,自我安慰深呼吸平复了好久,这才想起来要找手机。

手机并不难找,就被布心蕾随手扔在了厕所门口的地上,沾染了些水汽,半干的手指划拉了半天才解开屏锁。已经是四月二号的凌晨两点四十七分,喝酒是真的好用,迷迷糊糊中,浑浑噩噩就多活了一天。

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就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沉的悲痛,由胸腔至四肢的每一根经脉末梢,苦涩瞬间就蔓延开来。

胃里又开始在翻江倒海的喧嚣,痛得差点直不起身,这才成功打破了布心蕾伤怀的神情。

酒蒙子的成神之路上,总会干出些不过脑的傻逼事迹出来,比起家人的几次三番的各种劝说,布心蕾首先臣服的是自己那颗胃,活着没什么不好的,毕竟酒还没喝够呢?

忍了又忍,最后果断选择认输,捂着还是一点都不安分的胃,热了一瓶八宝粥,歪坐在沙发上断断续续吃了大半,等稍微缓和些才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胃药,胡乱吃了,这才踏踏实实正正经经的躺到了被窝里。

然而成年人之间的睡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望着天花板独自发呆,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许久,越自我催眠越想睡觉,可脑子里的那张接近模糊的面孔就会越发的清晰,也不知到底是第几次翻身,又是第几次在黑暗中闭眼,最终才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从醒着到睡下,这才是真正的过去了一天,至于中期间那凌乱的二十四个小时,被她自动忽略了。

第二天醒来天色早已经大亮,屋外面车声宣扬,可吵醒布心蕾的不是窗外来来去去的鸣笛声,更不是从房间窗帘边边角角透出来的光亮,而是屋里面床头柜上每天定时的手机闹钟,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

挣扎了半天探出手去床头关闹铃,却不知那电话响得是一通电话,布心蕾随手一划便接通了,不出两秒便传来一个男人的问候声。

“大哥!我们二三十号人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客户都特意请假过来了,你人在哪儿呢?”同事章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拉长了音调传了出来,

“嗯???!!”迅速从床上弹起,眼睛酸涩,头脑发昏,略略拿开手里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是中午一点。

她大骇,忙不迭的从床上翻下来,却是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板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怎么了这是?你人在哪儿呢?”电话还没挂断,张政听到她这杀猪一般的声音,显然也是惊了一下。

布心蕾也有些心有余悸。“妈蛋,吓死,腿睡麻了,刚下床差点摔一跤。”

那头似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你小心点!”

“嘿嘿!再给我半个小时吧,肯定到。”说完也不等那边回话,立马掐断了手机。

睡个觉睡麻腿当然是扯淡。

这一觉让布心蕾成功的错过了的早饭和午饭,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布心蕾发现自己今天发烧了,想来是昨晚穿着湿衣服在地上睡了一夜的关系,自我感受了一下,貌似也不是特别严重,于是就急急忙忙起来穿衣服,火急火燎的就去上班去了。

边羊市坐落在南方,是布心蕾的故乡,属于三线开外的破锣小城区,却气候湿热,景色宜人。

人均GDP主要就靠着农业和旅游业。

几年前布心蕾和闺蜜江叶在这边开了个摄影工作室,后来因为时代进步的原因,多年前那仅有四间门面的小作坊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摄影团队,算是这个小城区的行业顶呱呱。

从租房到工作室不算远,布心蕾拦了一辆出租车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星野门口,

还没下车老远就看到半小时前打电话催她起床的同事张政守在了门口,不时抬手看看腕表上的时间,显然是等急了。

布心蕾朝他扬了扬手,在他的注视下,灰溜溜的下车。

张政溜溜哒哒的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眼角斜斜的睨着她,阴阳怪气。“哟?大哥,您今儿来得挺早啊!”

布心蕾白了他一眼,将手上的摄影包一把扔到他身上,一边抬手揉着发涨的太阳穴,一边大步流星的往星野赶。

“里面准备得怎么样了?”她问张政。

张政毫不客气道:“江叶那边已经快忙得飞起来了,如果能早点到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开始了,还有可能今天能提早下班。”

布心蕾难得心虚的朝他吐了吐了舌头,双手合十略表歉意。

额头上的温度又跟着烫了一些,走起路来脚上都有些发虚,又因为没吃早餐胃痛加上恶心想吐,布心蕾生生落下张政好几步,张政会习惯性的把摄影包背在了右边肩膀上,于是布心蕾赶忙几步追上去,伸手好哥们似的伸出左手搭在他左边肩膀,将大半体重都压在了他身上,难受得哼哼唧唧!

“昨晚没睡好么?”张政斜睨她一眼,肩膀往上顶了顶。

对着布心蕾说话,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一如两人还在交往的时候。

张政是江叶的高中同学,是一名优秀的花艺师,同时还是布心蕾的前男友,两人是通过江叶介绍相亲认识,算是正儿八经交往了几个月。

分手是布心蕾提的,原因说不清道不明,张政也是接受了的。

比起谈恋爱时的各种不合拍,分手后的两人反而相处得更自然了,有时像好哥们儿,有时又像好闺蜜,在外人眼里更像是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属于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奇奇怪怪期。

张政的主要工内容是场景布置,算得上是星野台柱一名。

看到布心蕾死鱼一样的神情,不用问都知道。“昨晚又喝飘了?”

布心蕾哼唧了一声,算是回应。

“意外?”张政以为,布心蕾这是又遇到劝酒劝不到头的人了。

布心蕾闭着眼,任由自己的脚步跟着张政走。“没,故意的。去的酒吧!回去的半路上杀出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哥哥,迷得我差点情难自禁就跟着人家回去了!”

知道她又在吹牛,张政也翻了一个白眼,“切”了一声,心说我这么帅不也没迷住你么。

只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布心蕾这人虽然好酒,却从来不会到酒吧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虽然说话的声音张扬又有些放荡,但从来不会主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搭讪,她会主动对别人言语调侃,却从不允许别人逾越她私人领地半分,更不可能做出三言两语就跟别人回家的事。

所谓嘴炮,不过如此。

对于张政的不屑,布心蕾回应也只是冷哼一声,她向来对别人说话都是半真半假,别人信与不信,与她无关。

就好比昨晚喝酒这个事,去酒吧是假,遇到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却是真。喝酒通宵是假,差点情难自禁和别人回家却是真。

回想起昨晚那个连脸都没看清的身形,布心蕾还是有些想笑,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中美人计的一天。

一个离开时走的毅然决然多年后又杳无音讯的人,才不相信会有良心发现回来的一天,何况这个城市离着十万八千里,五年的时间,他连那人的长相都快模糊了,刻骨铭心的,也不就是凭着当年心动的那种感觉。

想着想着,突然蹦起想朝自己身上吐口水。

心想去你的,女人果真是感性的动物,初恋什么的,当初全是看脸。

如今全靠想像了。

绕过星野的前台接待和贵宾接待区,布心蕾和张政两个人才算来到星野的拍摄室,拍摄室总共不到一百平方,却是同行中少有的宽敞了,里面灯具设备一应俱全,而张政的背景早已经铺设完毕,内容大体以天空蓝为主,整体偏暖系。

上个星期星野接了一单为六个即将毕业的女大学生拍毕业照,总计三百多张成片,六套衣服,两个内景,四个外景。

本来这个大单是计划由工作室的另一名摄影师老许拍摄的,但由于今天是老许老婆的产检日,作为四十岁头次喜当爹的老许格外重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降生的每一个时刻,所以这最后的一组内室场景的拍摄就由布心蕾这个刚刚大病初愈的酒鬼顶上。

发烧头晕恶心加上浑身发虚出冷汗,布心蕾活脱脱的一个林黛玉模样的头号病号,从下车到进店不过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全程还有张政这个人形拐杖撑着,整个人却像负重了十公里的野外拉练,四肢酸软得连相机都差点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