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骂声,马车夫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杀意,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反正我的车钱已结清,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至于他们要干什么,那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他跳上马车,甩了一个响鞭,蒙面人群立即让开一个缺口,等马车驶出后,那个缺口又立即被他们给堵上了。
牛英俊看到明晃晃的刀,吓得往后缩,他拽住牛立地的衣襟,颤声道:“哥,咋办?”
牛立地冷哼一声,道:“放心。哥我啥场面没见过?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牛英俊喃喃道:“二三十柄大刀,一起砍下来,我们会被剁成肉泥的!”他的声音小的几乎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别怂,有哥哥们呐!”牛立地低声道。
他的喉头忍不住动了一下,虽说在给牛英俊壮胆,可心里却不禁多了几分忧虑。
他望了一眼牛一刀,又望了望牛顶天,只见他们两人笔直地站着,脸上带着微笑,气定神闲,好像面对的不是二三十柄大刀,而是二三十只烧鸡。
只见牛顶天往前一步,双手一拱道:“各位兄弟,大家行走江湖都不容易,今日路过贵宝地,能不能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举到半空,继续道:“这是我们这几个月赚的所有银两,全都给你们,再多可就没有了!”
蒙面人里走出一人,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接过银子掂了掂,冷笑道:“每人一百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这是我们的规矩,既然是规矩,那就不能随便更改!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叫麻雀,麻雀是一种小鸟的名字,成群结队的那种!”
说完他已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弯了腰。
他的声音尖细沙哑,好像嗓门里卡了一根骨头,只能留出一半嗓子在说话。这一笑,似乎整个嗓子都快要被堵住了。
牛顶天也哈哈大笑道:“麻雀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名字却实在是好听极了。不过,我们的钱都给了你们,没了!这可怎么办?要不然,你还是改了你那个规矩吧?”
麻雀忽然不笑了,两只眼睛像饿狼一般盯着牛顶天,沉声道:“规矩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自然就能改!”
牛顶天道:“你继续说,我在听。”
麻雀冷笑道:“没有钱也行,但是你们有手脚。我帮你们算一算,一只手两百两,一条腿五百两,你们四个人,每人砍一只手和一条腿,总共两千八百两,这样的话,也差不多够了!”
牛顶天笑道:“你果然是一只精明的麻雀!”
麻雀哈哈一笑道:“这一行,如果不精明,那不早就变成了死麻雀?”
牛顶天道:“既然如此,那怎么还不动手?”
麻雀冷笑一声道:“我说过了,规矩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一定就可以改。”
牛顶天道:“你又想怎么改?”
麻雀望了一眼牛立地,把目光停留在了他手中的铁笼上,淡淡一笑道:“如果你们能把这只金丝猴给我的话,我们不但一文钱都不要,而且保证你们可以毫发无损的出入楼观台,去做你们想做的任何事情。”
牛立地吃惊道:“原来你想要这只灵猴?”
麻雀笑道:“是的。一只猴子换你们四人活命,蠢驴都会算这笔账,我看你们都不像是蠢驴!”
牛立地冷笑道:“我们不是蠢驴,但你却有点像!想要猴子?你可以去秦岭深处抓呀?山里猴子多的是,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听说那里不仅有金丝猴,还有黑叶猴、猕猴,如果你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抓一只石猴。”
说完这些,他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弯了腰。
麻雀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双眼气的发黑,他大喝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仅要猴子,还要你们的命!给我上!”
于是二三十个蒙面人像中了邪似的呼喊着冲了上来,几十柄大刀闪着明晃晃的光向四人砍了过去。
牛英俊吓得钻进了牛立地的怀里,牛立地紧紧地抱着他,他们两人之间还夹着一个铁笼子。
面对几十柄大刀,牛一刀和牛顶天匆忙地应付着,只见他们动作笨拙地左躲右闪,忽高忽低,左一拳,右一掌,根本就像不会打架似的,可偏偏那些大刀没有一刀能砍到他们,不仅砍不到他们,反而相互交错,火花四溅。
蒙面人之间,你撞我,我撞你,有人被刀柄撞到了脸,有人被刀背砍到了肩,有人被刀刃划烂了衣服,有人还被刀尖刺中了屁股,鲜血直流。
一瞬间,二三十个蒙面人哀嚎不断,几乎每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牛一刀和牛顶天也假装累的气喘吁吁,叫苦不迭,可内心里却是开心不已,他们甚至觉得可以陪这些人多玩玩,好活动活动筋骨。
可谁也没有发现,在五十丈开外的山丘之上,密林覆盖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台,亭台里站着两个人,他们背负着双手站的笔直,目光如鹰隼一般俯视着远处发生的一切。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手持折扇,脸上总挂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个人正是陈飞扬。
另一人身着交领紧袖灰色布衣,二十岁出头,手持一条马鞭,他正是那个驾车的马车夫。
此刻,马车夫愁容满面,他紧咬着下嘴唇,嘴唇几乎被他咬出了鲜血。
陈飞扬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没想到这些耍猴人果真有两下子,难怪他们能从张冲灵手里夺走灵猴,我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马车夫默不作声,嘴唇的血痕却越发明显了。
陈飞扬继续道:“飞鹰,你是我亲弟弟。本来我存心想把那夺取灵猴的两万两赏银都给你的,可惜你找的这些人呀!……”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可“马车夫”陈飞鹰的脸早已变成了猪肝色。
陈飞扬道:“去把牛一刀他们叫过来吧,我和他们约好了,要在这‘望仙亭’接头的!对了,你的那些人,给他们每人发一百两银子,让他们散了吧!”
牛一刀、牛顶天等四人正在和麻雀一众蒙面人打的难分难解,忽然啪的一声,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直刺众人耳膜,只听一人高呼道:“住手!”
双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几乎同时住了手。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原来那个马车夫已悄然到了不远处,那声“住手”正是他喊的。
见状,以麻雀为首的一众蒙面人纷纷退到了马车夫的身后,麻雀凑到马车夫身旁小声嘀咕着什么,但他的双眼始终恶狠狠地瞪着牛一刀。
马车夫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了他,低声道:“滚!”
麻雀将那块碎银子拿到眼前,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看了又看,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支支吾吾道:“鹰爷,这恐怕比五十文铜钱多不了多少吧?能不能……”
可他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他捏着碎银子的那两根手指已连同那块碎银子一起滚到了地上。再看马车夫,他手里已多了一柄带血的短刀。
顿时,麻雀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嘴里还叽里咕噜地在骂些脏话。
马车夫缓缓地道:“你如果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麻雀果然闭了嘴,可他却疼得直冒冷汗,他旁边的一众蒙面人也被吓得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马车夫沉声道:“带着你的人,快滚!”
麻雀不敢应声,望着所有灰衣蒙面人,脑袋猛然一甩,领头向山下疾驰而去。
待麻雀等人走远,马车夫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跌落地上,他望着牛一刀四人,缓缓走近几步,微微一笑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飞鹰,我哥叫陈飞扬,很多人叫他陈总管。”
牛一刀先是一愣,旋即满脸堆笑,双手一拱道:“哎呀!原来是陈总管的兄弟,请恕在下有眼无珠,失敬失敬!”
陈飞鹰淡淡一笑,道:“你就是牛一刀?”
牛一刀笑道:“在下正是!宝鸡扶风牛一刀!”
他扭头对牛顶天等人道:“各位堂侄,还不快来见过鹰爷?”
牛顶天、牛立地和牛英俊连忙将手一拱,齐声道:“见过鹰爷!”
陈飞鹰点了点头,望了一眼牛立地手里的铁笼子,淡淡一笑道:“各位,请随我来,我兄长陈飞扬有请!”
楼观台侧旁,一条石阶小径向上直通幽林深处。沿着小径拾阶而上,茂林修竹,鸟语啁啾,如置身于仙林之中。
望仙亭与楼观台相距不足百丈,前行数十步,放眼望去,便已经能够看到亭台一角,碧瓦朱檐在茂林修竹之间若隐若现。
走近观之,望仙亭檐角高跷,红柱擎天,华美绝伦,尽显古韵,“望仙亭”三个烫金大字牌匾横挂亭上,整个亭台犹如一位华服少女亭亭玉立在半山之间。
置身亭内,放眼远眺,群山连绵,层林尽染,紫气笼罩,青烟缭绕,使人赏心悦目,不禁神怡心醉。
牛一刀暗自赞叹:“好一座楼观仙山!好一座望仙亭!真可谓‘翠林深处立华亭,彩画雕梁映日明。红柱擎天承古韵,清风拂叶述仙踪。石阶闲坐寻诗韵,竹影轻摇伴鸟鸣。遥想昔人亭下聚,谈经论道笑相迎’。”
望仙亭内,一个身着交领宽袖服饰的白衣人正笔直地站在那里,他一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则轻摇折扇,面带微笑地望着远处的楼观台,似乎已陶醉在这美景之中。
他正是陈飞扬,是一直在为青衣老道办事的陈飞扬,也是张冲灵一直想追踪的陈飞扬。
望着陈飞扬的背影,陈飞鹰轻声道:“陈总管,牛一刀等人已带到。”
在外人面前,他一直称呼陈飞扬为“陈总管”,这也是陈飞扬要求的。
陈飞扬双肩微颤,转过身来,他望着牛一刀,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牛一刀拱手道:“陈总管吩咐的事情,我牛一刀必当全力以赴,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利索地将装有灵猴闪闪的铁笼子提起来,笑道:“陈总管,这就是您要的灵猴!”
陈飞扬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飞鹰,拿两万两银票给他。”
陈飞鹰非常恭敬地将两张一万两的银票递到牛一刀手里,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内心深处却忍不住在滴血,这些银两本该稳稳当当地揣在自己怀里的,可如今却不得不全部拿出来。
牛一刀喜上眉梢,连忙拱手道:“多谢陈总管,多谢鹰爷!不过,不是说好的事成之后,再给我一万两即可,可现在却多了一万两,您这是……”
陈飞扬淡淡一笑道:“你没有令我失望,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这多出来的一万两银子,是我对你的认可和奖赏。”
牛一刀受宠若惊道:“能得到您的赏识,我牛一刀和各位堂侄甘愿为您继续效力,肝脑涂地!”
陈飞扬道:“我正有此意!”
牛一刀道:“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陈飞扬道:“此地相距终南神宫百十余里,我需要你们带着灵猴与我一同前往。”
牛一刀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陈飞扬笑道:“不急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稍作停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继续道:“你觉得此地风水如何?”
牛一刀愣了一下,旋即回复道:“相传这里是道家圣人老子的讲经之地,那道家圣人选中的地方,风水自然是极好的。”
陈飞扬淡淡一笑,悠悠地道:“昔年紫气东来,老子出函关后,见此地?山环水抱,景致秀美,风水佳境,难得一见?,故在此讲经布道。正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上千年来,以此地为源泉,各种道派层出不穷,但都尊老子为道家始祖,老子道法源远流长,绵延不绝。”
牛一刀笑道:“陈总管见多识广,在下等人实在是佩服至极,佩服至极啊!”
他原本想随便恭维几句,不曾想陈飞扬冷笑一声,急声道:“那你可知,如果这个天地换了,老子的道法可还能继续流传吗?”
牛一刀摇了摇头,沉吟道:“在下不知!”
陈飞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几近疯狂,耳边的几缕发丝也在随着他的笑声而颤抖,过了片刻,笑声戛然而止,他沉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
牛一刀不知所以,只能沉默不语。
陈飞扬激动不已,他的双眼充满了神往之情,用颤抖的语气道:“快了!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但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无论你想不想知道,也无论世人想不想知道,都会有答案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沉默了,沉默了良久。
一盏茶时间后,陈飞扬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
牛一刀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眼中的陈飞扬从平静到狂笑,从狂笑到激动,从激动再到平静,变化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这种变化,就好像有人往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了一块大石头,水花四溅,水面晃动,渐渐地,水面才恢复到了平静。
但你不知道,他下一步又会变成什么样。
正当牛一刀在沉默的时候,陈飞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道:“好了,我们来聊聊张冲灵吧!”
牛一刀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回复道:“好的!”
陈飞扬目光闪动,悠悠地道:“张冲灵人称张半仙,半仙就是半个神仙的意思,而你是如何从张半仙手里夺走灵猴的?”
牛一刀道:“不是夺走的,是骗走的!”
陈飞扬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淡淡地道:“我想知道细节!即便是灵猴掉了一根毛,我也想知道到底是如何掉的!”
牛一刀朗声道:“明白!”
他将在法门镇骗走灵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说张冲灵现在也许还在法门镇找灵猴呢。
当然,他在讲述的过程中,做了一些合理的编造,让这件事听起来滴水不漏。
陈飞扬摸了一把装着灵猴闪闪的铁笼,灵猴便吱吱乱叫,忽然伸出爪子来抓他的手,他连忙将手抽回来,可还是慢了一点,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可他却并不生气,反而哈哈一笑道:“这灵猴向来厉害,我早就知道的。你们看,连我都被他给抓伤了。”
牛一刀脸色骤变,连忙抱拳道:“在下该死!”
他示意牛英俊赶快拿伤药来给陈飞扬敷上。
陈飞扬却摆了摆手,道:“不用!你们看,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他摆手间,只见那道血痕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并消失了。
除了陈飞鹰,其他人都惊呼不已,没想到陈飞扬居然练成了某种能够使伤口自愈的神功。
牛立地躲在牛一刀身后,喃喃低语道:“不知道把他脑袋砍下来,能否重新长一个?”
当然,这句话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见,不然他的脑袋或许就要被别人给砍下来了。
陈飞扬望着牛一刀,微笑道:“你们牛家叔侄的确有些本事!几十个人都办不成的事情,你们几个人就可以办成了!都是精兵强将!”
他这句话显然是给陈飞鹰说的,也的确是说给他听的!
他转过头问道:“飞鹰,你说是不是?”
陈飞鹰连忙点头,沉声道:“陈总管看中的人,那绝对是错不了的!”
他的脸忽然红了,不仅红了,而且还很烫!
陈飞扬将折扇猛然一合,继续道:“飞鹰,找个临近的酒楼,今晚我们一起犒劳一下牛家叔侄们!明日辰时三刻,大家再一同前往终南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