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完全散尽,柳溪村口那株歪脖子老槐树下,已经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鸡不鸣了,狗不叫了,连溪水的流淌声仿佛都轻缓了许多。一张张熟悉的、布满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浓浓的不舍。
萧承康和阿沅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人群中间。行囊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萧承康视若珍宝的药箱,其余全是这几日村民悄悄塞进来的东西——几块干净的白米糕,一小包晒干的野山菌,几枚煮熟的鸡蛋,甚至还有小孩儿偷偷塞进来的几颗舍不得吃的麦芽糖。此刻,这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阿沅肩头,更压在她心头。
“康小哥儿,阿沅姑娘,真要走啊?”张伯拄着拐杖,浑浊的老眼里泛着水光,“再多住几日呗?你看这天,保不齐还要下雨呢!”
“是啊是啊!阿沅姑娘的伤还没好利索吧?再养养!”王婶子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挤上前,里面是满满的、还带着露水的青菜和一小坛自家腌的咸菜,“带上带上!路上吃!不值几个钱!”
李老伯腿脚不便,被儿子搀扶着,颤巍巍地递过来一个粗布小包:“康小哥儿,这是……这是上次你给老汉治腿疮后留下的钱……老汉不能要你的钱啊!你拿着路上用!”小包里是几块磨得发亮的铜板。
“康小哥儿,阿沅姑娘,这个拿着!”赵大叔提着一串用草绳穿好的风干腊肉,不由分说就要往萧承康手里塞。
“各位乡亲!”萧承康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拱手环顾一周,深深作了一揖,“承蒙厚爱,康康感激不尽!但这些东西,万万不能收!”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殷切的脸庞,语气诚挚:“柳溪村的日子,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一粥一饭,一菜一肉,皆是辛苦劳作所得。康康和阿沅在此叨扰多日,已是受之有愧,岂能再带走大家的生计?这些心意,”他指了指阿沅肩上那个明显鼓鼓囊囊的包袱,“我们心领了。但东西,请务必拿回去。”
他走到王婶子面前,轻轻将那个沉甸甸的篮子推回她怀里:“婶子,青菜鲜嫩,您留着炒给孩子们吃。”
他又转向李老伯,将那个装着铜板的粗布小包仔细地放回老人粗糙的手掌中,并拢他的手指:“李伯,药钱是您应得的,您把采的药材给我了,更何况您身子刚好些,留着买些肉食补补身子。”
最后,他挡开赵大叔递来的腊肉:“赵叔,您打猎不易,留着自家享用。”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坚持和真诚。村民们看着他清俊脸上温和却坚定的神色,再看看自己手中那些在城里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却是他们眼中珍贵无比的馈赠,一时间都沉默了。
王婶子的眼眶红了,张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阿沅站在萧承康身后半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如何温柔而坚定地拒绝每一份沉甸甸的情意,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她默默地将肩上的包袱解下,将里面那些饱含心意的食物一样样拿出来,轻轻地放回离得最近的村民手中。
“各位叔伯婶娘,”阿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公子说得对。大家的好意,阿沅和公子都记在心里了。这些东西,大家带回去。等……等日后我们得闲,再回来看大家。”
最终,在村民们依依不舍的目光和反复的叮嘱声中,萧承康和阿沅踏上了南下的村路。身后是柳溪村渐渐模糊的轮廓和久久不愿散去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