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妩岁，大早上的你要去哪？”
“上厕所。”
租的地下室是没有厕所的，要方便的话就要到十字路口的公共厕所。
我跟着记忆的路线，买了早餐。
我应该洗个头的。
换身衣服，太邋遢了。
去见姜惊的路上，我竟然有些紧张。
他不是陌生人。
风灌进鼻孔，刺激我鼻子发疼。
我到旅馆门口，老板睡眼惺忪，“小姑娘，来找你男朋友啊？”
“啊？”
“来找你……”
姜惊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我是哥，亲哥。犯了错不敢回家。”
他走到我面前，挡住老板戏谑的视线。
老板摸摸鼻子，又到处找打火机，最后干巴巴说：“十二点退房。”
“知道的。”
楼梯道很窄，灯光暗得不行，脚底的木板被踩得“咯吱”响。
姜惊只穿了一件T恤，在前头，身影完全盖住我的视线。
他不仅长高了。
“怎么过来这么早？”
“啊？”
他的房间门没有关，他踏进房间，转身注视我的眼睛。
末了，什么也不说，自己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漱。
气氛很诡异。
“我带了吃的……”
只有水流的声音。
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可能不喜欢，扔了吧。
我也不想吃。
“哐！”
怎么这样大声，包子不是软的吗？
我都要黑化了。
洗手间里的水声戛然而止，姜惊湿着额前碎发从卫生间出来，手里还捏了块毛巾，“怎么了？”
我摇头。
下一秒，温暖的毛巾就敷在脸上，鼻子没那么痛。
黑暗之中，脑袋里冒出很多新闻。
花季少女约见网友，惨遭毒手。
网恋虚谨慎，网络三个月的小奶狗竟然是油腻大叔。
网恋东一个西一个，面基结束东一块西一块……
我是要死了吗？
好淡然啊。
但是响起垃圾桶的塑料口袋的声音。
“浪费粮食？”
我不想说话，带着热气的毛巾渐渐变凉，想不通刚刚为什么会把包子扔掉。
“不好吃。”
毛巾被拿掉，我重见光明。
“毛巾是从家里带的，新的。”
我眨眼，他手里提着包子，手腕上的银色手环衬得他的手很好看。
他把包子放回垃圾桶：“旅馆里的东西都不干净，它也不能吃了。”
“哦。”
“不开心了？”
我挪了个位置，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姜惊套上外套，“空调吹久了会头疼，我们出去吧。”
“嗯。”
外面的空气刺鼻，我连打几个喷嚏，冷风飕飕的。
我依旧走在姜惊身后，他背的斜挎包里装着我的写的信。
我又后悔了，觉得那些文字过于矫情造作。
“宋岁岁。”他转过身来。
“嗯？”
“我待会儿就要回去了。”
“……一路平安。”
“……”
姜惊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话，重新走路，步伐慢了很多。但我感觉到他的心情低落。
“姜惊……”
你是不是不开心？
算了，少说话多做事。
他的背影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人流开始变多，这是陌生地方，姜惊不熟悉路。
我也是。
两人一起瞎转。
“宋妩岁！”
惊雷在耳，风灌进脖颈，掀起一层鸡皮疙瘩。
妈妈穿着拖鞋，头发还凌乱着，衣服也是随便披着的一件。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感觉到瞳孔变大，被空气包围，“妈。”
姜惊也停下来，回头望。
其实，很多人回头看。
妈妈的样子很显眼，起伏的胸口彰显她此时的情绪。
姜惊倒回来，看样子是想和妈妈打招呼。
我不愿意他们见面，也不着急。
“一大早上，死哪去了？”
“上个厕所，上这么长时间！”
“老子以为你死了！！”
语气的急促让我瞬间红了脸，我觉得难堪羞愧。
脑子里，只有人来人往。
我希望他们静止，希望时间倒退，希望姜惊没来过，也希望自己不曾来到这个世界。
姜惊停在那个地方，他看起茫然，又了然。我很感谢，在妈妈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躲避视线。
被妈妈牵起的手，原来温暖也如此让人想躲避，强硬的动作拽得我手疼。
与姜惊错身而过。
“你们认识？”
妈妈早就看出来了，她故意问的，“你们是不是认识？”
隔的不远，姜惊听得见。
我不敢回头。
“不认识。”
就算越走越远，我都知道姜惊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他有一个糟糕的朋友。
姜惊怎么离开的，我不知道。
回家之后，妈妈回到她暗无天日的房间，我在微微见光的隔壁感觉沉重。
没意思。
地下室没意思。
冬天没意思。
姜惊没意思。
我也是。
我渐渐气促，全身变得僵硬，手指蜷曲，麻木了。
心脏还在抽疼。
窒息，又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快感。
算了，今天要回学校，还要读书。
死了也要读书。
翻出铅笔，扎在手臂上，痛感的侵袭，缓解气促。
牙齿也是麻木的。
我又不会死。
对吧？
这个星期的生活费比之前多了二十，爸爸把钱塞进我手里，再白的灯都照不亮的地下室，我看见他的满头白发，献宝一样的神情。
我有点庆幸，还好自己只买了铅笔，对自己不狠。
“宋妩岁。”
“哎。”
妈妈再叫我。
我转过去，她收拾了一大袋的衣服，“四中比这下面冷，你自己多穿点，不要让我们操心。”
“要是在学校不开心，就打电话回来请假。”
手里的袋子，沉得我直不起腰，带子勒得手疼。
我敷衍几句，费力出门。
讨厌冷天。
冷得我全身疼。
被冷空气刺激的，变成了眼睛。
湿润。
怪今天迫切想离开家，白天的空气比临近晚上的时候，更伤人。
精疲力尽。
我好累，累得想大喘气，发现自己会呼吸之后，觉得呼吸也好累。
我偶尔会恨爸妈，察觉他们不善言辞和表达的爱，我又变得十分痛苦。
对他们的感情太复杂，内疚和无力是永久的底色。
爱比恨沉重，怨毒总是轻而易举的。
恨是讨厌，排斥，回避，大声争吵，大打出手，互相辱骂，相看两厌，撕破脸也要对方当众难堪。
恨是爸爸妈妈，恨是我和爸爸妈妈，恨是我和冷天。
恨是我和世界。
爱是……爱是……
爱是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