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初三,对于梧州城来说,不过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日子了,微风徐徐,天朗气清,日消云卧,暑热稍退,百姓们竞相出游。
街道上人头攒动,东西坊市人满为患,两边小店的叫卖声音此起彼伏。人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有稚子幼童穿梭其间,央及父母停驻一二。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这几日的城内修士逐渐多了起来,梧州城作为逍遥剑宗的边境大城,常住人口何止百万,更何况占据交通要道,日常修士人来人往百姓们只做是寻常。
究其原因,不过是月前便有消息放出,此次一年一度的四海商会拍卖的压轴物品添了一颗极为珍贵的筑基丹。
此消息一出,周边的散修更是闻风而来,一些小型修士家族也是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往梧州城蜂拥而至。
一枚筑基丹起码可以增加四成的筑基几率,对于这些小型家族而言,每一位筑基修士都是衡量家族底蕴的重要标准,故而哪怕自己得不到,也要掺一脚搅浑水,也不能让对头家族得到,毕竟此消彼长,谁也不乐意冤家有朝一日爬到自己头上,那对于己方可是灭顶之灾。
原本还算祥和的梧州城,忽见城池周边十二道霞光冲天而起,天地忽然变色,让原本明朗的碧空瞬间暗沉了下去,城池的上空一道乌云渐渐凝实。
但见乌云携遮天蔽日之势浩瀚而来,其中更有血色雷霆闪耀不止,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似在人们耳边炸裂开来,直击灵魂,使人神魂一阵眩晕。
此番情景,倒是颇有魔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不好!有情况,快开防御大阵。”城主府内的供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乌云的邪乎,当即下令做出反应。
得到传信的执法人员立即打开了护城阵法,随着灵石与压阵人员的落实到位,霎时间九道剑芒冲天而起,携无边锐利之势结成阵势。
蔚蓝的阵法光芒如同一个海碗倒扣在梧州城的表面,将还在懵懂中的居民们护在阵内,还不觉危险的居民们只以为是要变天了而已,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一幅锦绣盛世之现象。
但在修士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方才那直击灵魂的轰鸣让不少修士脸色苍白神魂不稳,直到防御大阵开启后才慢慢好转。
众修士是又惊又惧,惊的是这意外来的邪乎又突然,惧的是居然有人敢在逍遥剑宗的门户大城动手,这不亚于骑在逍遥剑宗身上狠狠的抽它的大嘴巴子。
敢如此行事的人那么必然有着不惧怕逍遥剑宗的本事,毕竟修真界狂妄自大之徒往往都死在了入道之初,能活着撼动八大门派之一的狠人,那么必然就不是无脑之徒。
而此时想跑路已然是不妥,毕竟城内有着护城大阵守卫着居民,若阵破,那也不必挣扎了,能破此阵者灭杀一群筑基练气修士不过挥挥手而已。
思及此,众人不觉内心寒颤不已,原本热闹高涨的拍卖会此时也有些冷场了,任凭高台上的主持如何调动情绪,人群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回应一两句。
“我已向门内长老求援,只需再坚持一刻钟,援手必到。”城主府内,剑宗供奉话音刚落,便见黑云之中一道血色雷霆直击护城大阵,巨大的轰隆声响彻了整个梧州城。
阵法隔绝了大部分视野,但却无法隔绝那响彻天际的炸雷之声,刚才还热闹非凡一片盛世繁荣的街道立时便被撕下了伪装。
街道上满是横七竖八七窍流血的凡人,刚才还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血色雷声过后,鲜有活口存亡。
随着第一道血色雷霆落下,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原本流转的蔚蓝阵法在无边无际的雷霆轰击之下逐渐淡薄了起来,最终随着一道清脆的碎裂之音传来如同炸裂的琉璃般碎开。
阵法既破,梧州城就这么**裸的摊在乌云之下,城内已鲜有活口,但见乌云之中飞出无数道散发着滔天魔气的冤魂,冤魂们如同恶狗扑食般疯狂的攻击着仅存的修士。
不远处赶来支援的内门长老已是冷汗涔涔,若他所料不差,这应该是传闻中的十二天绝陷地煞魂阵。
当机立断的内门长老立马捏碎了传讯玉佩“魔君现,梧州危,速请沈太上长老”,眼瞅着讯息才发出去便见云层之上有一黑衣男子高卧云端,慵懒的扫了他一眼。
只一眼,内门长老便如同被深渊凝视一般,当即感觉如坠冰窟,浑身灵力滞涩,神魂一阵激荡,道基险些破碎。
早在几百年前内门长老曾有幸见过此人一面,只是那时便已是元婴大圆满的他,几百年不见,只怕是早已进阶化神,为今之计唯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内门长老刚想抬脚离开,却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早已逐渐消亡,徒留一个脑袋楞愣的呆在原地,张嘴想求饶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同神魂都感知不到存在了。
城里一具具七窍流血而亡的尸体铺满了大街小巷,一道道精血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一般涌入黑云之中,乌云中心仿佛有一只古朴巨鼎正在旋转运作,吸收着四面八方飞涌而来的精血。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行事作风吗?”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青色虚影迫不及待的御剑飞到云端上来。
“数百年未见,你果然还是这副德行,人在哪里那里就有无尽的杀戮。”
青色虚影渐渐凝实,只见来人脚踏云纹绣金皂靴,身穿靛青色圆领袍,上身绣着仙鹤福禄,头戴玉色镂空束发,只一只羊脂白玉簪直插发间,其余头发则尽皆披下及肩。
浑身散发着锐利的锋芒,整张脸冷若冰霜,一对剑眉也因气急而紧蹙着,双眼间似有剑气流转使人不敢与之对视。
“少说屁话,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黑衣男子直接起身收回小鼎,一个踏步便与青衣男子拉开距离,一招手,阴阳和合幡便飞到手中,轻轻一挥便有无数冤魂自幡中飞出,哭嚎着向男子扑去,一手掐诀梧州城周边的阵旗立即做出反应将男子纳入阵法之中。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男子一指点出便有数道剑芒直接将冤魂各个击破,只是剑芒有穷时,而漫天的冤魂仿佛无穷无尽般的杀也杀不完。
青衣男子见状一手掐诀,一只金色小钟从身后飞出,迎风便长,钟身镌刻各色罗汉佛陀降魔之意,此钟名为荡魔钟,乃是数年前特意去佛门寻的,为的就是对付此魔头手中的阴阳和合幡。
只见此钟金光闪耀,极致璀璨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以金钟本体为中心向四周散发出阵阵光晕。
一道道梵天佛音从中传出,虚虚实实无孔不入,迎面而来的无数冤魂在金光照射下发出痛苦的嘶吼。
黑衣男子见状轻蔑一笑,“沈珏啊沈珏,你什么时候也玩起了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了?”话音未落,便见阴阳和合二幡的阳面之中飞出无数红眼干尸。
其中一批正是才惨死不久的梧州城居民,只是此刻他们早已成为了幡内功法操控的无意识干尸。
干尸们浑身散发着冲天黑气,双眼泛着幽幽红光,看见金色小钟时直接迎击而上。
一个个拖着残尸败蜕嘶吼着用躯体撞击着金钟,只是收效甚微,金钟自巍然不动,自内传出的佛偈仿佛有度化之效。
离得最近的一批干尸已有行动迟缓之状,一具无头残尸直接破开旁边尸体的腐肉,将其仅存的黑色血液挥洒到金钟之上。
其余残尸有样学样,纷纷抓取同伴或自身的污秽之血叫嚣着挥洒出去,金钟周身似有一道透明护罩抵御着黑血的侵蚀。
“无趣,”黑衣男子兴致缺缺,一招手,自有36具傀儡干尸抬着一架奢华无比的暗黑软榻破空而来。
八位丰神俊朗各有千秋的行尸列阵在侧,为首的蓝衣行尸为其撩起纱帐,黑衣男子信步迈入其中软趴趴的躺下。
看到蓝衣行尸的面容后沈珏先是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清冷的面容此刻爬满了扭曲,愤恨灌满了心田,浑身如同被蚂蚁蛰了一般酸胀难耐。
沈珏强压住心中的愤恨,咬牙切齿道:“许墨!你什么意思!”话音未落,当即一个闪身一掌劈开面前的行尸与冤魂,连带着金色大钟都被拍得铛铛作响,直接飞出了百来丈。
失去目标的行尸们讷讷的停留在原地,接到指引后一个个返回阳面,冤魂们也随即回到阴阳和合二幡中。
沈珏以身化剑以肉眼不可察的速度闪电般刺穿了八大行尸,锋芒散去之时,沈珏一手掐着蓝色行尸的脖子咬牙切齿质问道:“敢情这几百年你就是这样过的?”
“你说是就是吧,”看到八大行尸自动修复的**,许墨久违的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丝毫没有理会面前跳脚的沈珏。
沈珏一把将蓝色行尸捏成碎片扔垃圾似得将手里的碎肉丢到许墨脸上,被打中的许墨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脸色阴沉如墨,抹了把脸露出一个阴沉沉的笑容。
“沈珏,你活够了?我这阴阳和合幡里可有不少你的挚爱亲朋,怎么?想去陪陪他们了?”许墨将碎肉化为灰烬,一脸不善道。
“我的剑也未尝不利,你要试试?”沈珏招出本命仙剑直指许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仙剑吞吐着刺眼的剑芒,如同在二人面前划分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
许墨冷着一张脸,眉头微蹙,一双凤目明灭着点点寒芒,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以软榻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被波及的树木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冰雕随即炸裂开来。
妖风刮过许墨的软榻,拉扯着淡紫色的纱幔携风而舞,软榻上的许墨缓缓站了起来,挥开碍事的纱幔,手里不知何时提着把通体黝黑闪着丝丝寒意的长刀。
“沈珏,今日你我必须得死一个。”许墨横刀在前,一掌将身后的软榻击碎,面无表情的森然开口道。
第二章
“哦~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几百年有什么长进了。”沈珏眉眼带笑,对许墨挑衅的言语毫不在意,手腕翻转间,凌厉的剑芒撕裂空间,二人周围的空间瞬间坍塌一片。
“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凭你也配?”许墨紧了紧手里的刀柄,周身刀意渐起,以身体为中心散发着阵阵锐利之气,晦暗不明的眼神此时峰回路转尽显轻蔑之色。
二人谁也没动,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对方,属于各自的法则领域悄然展开,无声之中各自的法则领域早已交接相撞到了一起,银白与蔚蓝相互交织此消彼长之下谁也不服谁。
双方一人举剑,一人横刀,谁也不想率先出手,顶尖的剑道高手追求一个去繁求简,返璞归真,以无招胜有招,单单一个抬手举剑看似破绽百漏实则万变不离其宗,以不变应万变。
而许墨同为刀道领域的魁首人物,自凡人时期一手刀法便是使得出神入化,一千多年来的沉淀打磨更是让其登峰造极,一个简单的横刀进可攻退可守,只待对方按耐不住率先出招。
末了依旧是沈珏率先沉不住气,无他,只因身在大阵之中,哪怕是他修为通天也能感知到自身的灵力正在缓慢流失的无力感,沈珏试着封锁周身但其效果甚微,故而时间拖的越久对其越不利。
所以对于沈珏而言,最好是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对方击败才是最优解。只可惜二人实力相仿,一时之间怕是很难分得高下,二人痴缠千年各有胜负,谁也奈何不得谁。
正道这边的沈珏是风头无双的剑道大家,从修炼初始便是横压同辈的存在,而许墨厚积薄发,以残忍血腥到极致的手段闻名于正道,还是筑基期时许墨便将来前围剿自己的名门正派们一个个抽干了精血炼成了行尸,更是将他们的魂魄纳入阴阳合和幡中永世不得翻身,只得供他驱使。更有传闻此魔头还是练气之时,便为了铸就无上道基生生炼化了一个凡人国度,为此才有了后来的正道联合围剿,同样也是魔门中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沈珏领悟的金之法则,配合着剑之大道,二者相辅相成,剑法大开大合但又凌厉无比,携摧金断玉之势一往无前直击许墨面门。
一举一动法则牵引之处,四周空间倒塌一片,一旁的许墨自巍然不动,右手翻转,刀势下沉,反手提刀上撩,电光火石之间便迎上了沈珏扑面而来的剑意。
沈珏一击不成,剑势再变,原本锐利的剑意瞬间化为闷沉之势如海浪一波又一波般奔袭而来,被撩开的剑势再度袭身上脸。
感受着连绵不绝的厚重剑意,身处风暴中心的许墨面色不改,只是眼神幽暗,内心百感万千。碧海潮歌,真是可笑,此剑法还是当年自己与对方被困海岛之时合力所创,如今倒是用到自己身上了。
此剑法极为难缠,乃沈珏重伤修为尽失之际观海所得,那时的沈珏心绪低迷,被同样修为全失的自己一脚踹进了水里狠狠蹂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沈珏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连绵不绝的海浪侵袭,垂死之际反而剑心明悟。于绝境处再逢新生,还能新创剑法,于剑道一途不退反进,倒也没有辜负他的盛名。
若以凡人武学角度来看,此剑法一共十二式,前六式便如同肉眼所见的浪潮,看似平平无奇,但变化就在第七式的碧海潮歌,前六式的一招招积累的剑势都将在第七式发生第一次质变,碧海潮歌将前六式做了一个串联融合,前期锐利的剑势堆积转变后反而厚重无比,如同一**海浪化为涛天海啸奔袭而至。
至于后面的五式,沈珏的原本想将它们作为一个循环再次将剑势堆积而上,但是许墨觉得毫无新意,便将自身的快刀法融入其中,许墨早年间便是以一手快刀在江湖之中展露头角,是当年极富盛名的江湖新秀,第一次参加帮战从天黑直砍到天亮,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一晚上砍折了三把玄铁长刀,江湖上人送外号许三刀,整个江洲城谁人不尊一声三爷。
故而完整的碧海潮歌后面剑势连绵不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