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一枕黄粱望 >  第三章:千纸鹤

吃完海底捞之后,叶枕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高跟小皮鞋脱了,太磨脚了,虽然好看,但实在是美丽刑具。“好累,果然还是回家舒服。”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叶枕坐在懒人沙发上,手边桌上是翻开一半的数学书,上面做了些许笔记,垂眸看着书页,许久没有再动作,

“还在担心吗?”叶书锦敲了敲并未关上的门,这才走进房间,把手中洗好的冰青提放在书边,“阿枕,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的,一直都相信你。”

“那如果我没考到好的高中呢?那怎么办?”叶枕只是又猛灌了一口冰水,手指悬在半空,没有去拿青提,“万一我做不到呢?”

“那也没关系,无论是考重高还是烤地瓜都好,”叶书锦坐在叶枕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声音中满是安抚,“只要你觉得,过得开心就好,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叶枕原本有些好转的情绪又变得紧张起来,“果然还是在意的吗?”

“如果是烤地瓜,那妈妈要第一个试吃。”叶书锦拿了个青提塞进叶枕的嘴里,“小孩子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人生的容错率很高,你可以慢慢地去试。”

“唔,”咀嚼着口中因为冷藏变得更清甜的青提,叶枕觉得好像没那么紧张了,“好吃。”

叶书锦笑着说道:“好吃就多吃点,楼下冰箱里还有。”

“知道啦,我吃完再去拿。”叶枕又抿了口冰水,抓过一旁的数学书,几乎是以一种你死我活的姿态翻看起来。

见状,叶书锦没有再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慢慢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朝着身旁的叶爸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走到了楼梯口才开口道:“小枕复习呢,我看过了,儒白你就别去了。”

“哦呦,小枕在复习啊,那我去给她洗点水果,”伊儒白笑容满面地拍拍手,刚要往冰箱走就被叶书锦拦下了,颇为不解地看着她,“咋了,不给咱宝贝女儿弄点水果吃吃?”

“洗过了,等下十点多的时候再弄吧,”叶书锦叹口气,顺手把伊儒白的衣领整理了一下,忍不住揶揄,“伊大教授要注意形象啊。”

“这不是在家么,”听着妻子的揶揄,伊儒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扬了扬下巴,“在老婆闺女面前,要啥形象啊。”

叶书锦无奈地摇了摇头,拉着他去了楼下客厅看电视。

趴在门口偷听的叶枕在终于听见下楼梯的声音才坐回了床上,一脸头疼的看着面前各科的书本,不想复习,她对自己的成绩心中有数,大致是刚好能过越溪高中的分数线,高出那么三四十分左右,怎么想都是能进的……对吧?叶枕问着自己,手指蜷缩着想去抓笔,又收了回来,‘差不多能过为什么要复习?’和‘万一不复习没过呢?’不断在她的脑子里面打架,最终还是叹息一声,认命般的拿起了笔。

万一失误呢?叶枕这样问着自己,没考上越溪、没有高中要她、烤地瓜也烤焦、家里被她啃穷、从此一家人流落街头,全都变成叫花子……最恐怖的还是,哪怕变成叫花子了,哥哥伊章还要把她讨到的钱从破碗里掏走,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抓着书的手指都紧了些,喃喃自语着,“那也太惨了。”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无论想多少,做多少,时间对每个人向来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痛苦而变漫长,亦不会因为甜蜜而短暂。坐在班里听老师讲考场纪律,在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对应座位号与考号姓名,在一张张雪白的试卷上填写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交卷……一次次的拿到卷子,又一次次的填满。

叶枕总觉得没过多久,也没有听老师最后说了些什么,只是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着什么,等待着最后一课的结束,这一次,老班是个比较感性的中年女人,但这次却没有再讲那些煽情的话,只是按着座位顺序,一个个地点出学生的优缺点,试图以自己多年的人生经验来帮助他们少走些弯路。

“叶枕,”老班拖着椅子,坐到了她的身侧,“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是职业规划还是别的什么?”叶枕忍不住反问。

老班笑着摇了摇头,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叶同学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不知道,”叶枕声音闷闷的,垂下眼帘盯着手下的草稿纸,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我觉得这些离我还挺远的,不是吗?”

老班伸手把草稿纸轻轻地抽了出去,将其分成两份,一张留在自己手里,递给叶枕一张,“折一个吧,无论折成什么样的都好,按照你的心意来。”

沉思片刻,叶枕将纸对折了几下,又翻折,做了只简单的纸飞机,老班看着她的动作,笑意更深,赞许地点点头。

“很熟练呢,”想了想,老班也终于开始折纸,因粉笔灰的常年沾染而显得粗糙暗黄的手指在处理纸片上却灵活非凡,几息后,她的手中多了只千纸鹤出来,“看看有什么不同。”

叶枕接过那只千纸鹤,捏了捏,想拆开的动作一顿,似乎在思考,看了看一副期待模样的老班,还是将其拆开,连同自己折的纸飞机一起,对比片刻,才缓缓开口:“折痕与步骤不同,折出来的东西也就不一样了。”

“说的没错,”老班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已经被拆散的千纸鹤,抚摸着上面的折痕,“你还是那个聪明的女孩子,很细心,只是没有找对方向。”

“我的方向?”叶枕蹙眉,“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为什么要那么早去想呢?”

“你看,”老班按照千纸鹤的折痕翻折着,很快就将其复原了,“如果我们的人生,一开始是张白纸,如果想要变成千纸鹤,那就需要按照一种步骤去把它留下折痕,沿着折痕去改变它,到最后才能变成一只千纸鹤,倘若没有这些折痕,那么,千纸鹤也就不复存在了。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理解。”叶枕托着脸颊,趴在了桌上,歪着头看老班。

“还记得当初刚开学的时候,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写一封信,讲自己的理想与梦。”说着,老班从身侧的箱子里翻找出了一份,放在叶枕面前的桌上,“打开看看?”

叶枕捏着那封信,却并未打开,她轻轻地笑着回答:“不用了,我记得,我想要环游世界,得到自由,以及——做自己。”

“很棒的理想,”老班朝她眨了眨眼,“那么,人生是一张白纸,可以选择即刻出发,也可以在上面打好草稿、留下折痕再出发,叶枕,祝好,一路顺风。”

叶枕将桌洞里的书与试卷通通塞进行李箱,空着的行李箱显得那么大,但塞入东西之后,又显得那么小,用力地把行李箱合上拖起。叶枕原本想倚靠在桌旁准备休息一下,抬手想看表上的时间,但因为阴雨天的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再加上其他同学都走的差不多,教室的灯也被关掉,她这才往门口走了几步,视线一直看着腕上的表,走着走着却感觉额前一热,迷茫地抬起眼眸看去。

“看路啊,”收回了抵在叶枕额前的手,谢梁望轻轻地叹了口气,眸底却满是笑意,“你这是准备把门也搬走?”

“也不是不行,”叶枕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虽然它又旧又脏,但如果按斤卖,应该也能值点钱。”

“好好好,该走了小财迷,再不走等会儿雨下大就不好走了。”谢梁望晃晃手中的雨伞,视线落在了叶枕身后的行李箱上,“我来?”

“行,”叶枕答应的很快,似乎生怕谢梁望反悔,她箱子里杂七杂八的动作多了去了,正想着要怎么搬下楼呢,谢梁望这话对她来说,那可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么,声音中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这可是你说的哦。”

“嗯,我说的,”认识那么多年,哪怕之前关系淡淡,谢梁望也能看出叶枕在偷笑,但还是温和地笑着,把雨伞递给她,自己拖着行李箱,“那等下就要麻烦阿枕替我撑伞了。”

叶枕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更开心了:“那是当然的啦,我做事你放心。”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建设,但看着谢梁望单手提着行李箱下四楼也只是脸变红了些,甚至不喘气的模样,叶枕心中还是有些迷茫,‘难道是行李箱轻了?’抱着这个念头,她走过去将雨伞塞给谢梁望,自己提了提。

“……还挺重。”叶枕迅速地把行李箱放下,又拿走了谢梁望手中的雨伞,双手交握贴在脸颊下边,祈求般的看向他,“拜托了!”

谢梁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地控制情绪,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许是为了照顾叶枕的面子,还特意侧过脸去,余光瞥见叶枕有些要发脾气的征兆,这才轻咳一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没事,我来就好。”如果叶枕仔细去听的话,还能听出他声音中未隐藏完全的笑意。

叶枕眼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久到谢梁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移开了视线,把伞撑了起来,率先走向雨中,在檐外一步的距离回头看他,“不走嘛?”

“走。”谢梁望拉起行李箱下了台阶,与叶枕并肩而行,“叔叔阿姨今天也没来接你?”

“嗯,他们说晚上一起出去聚餐,下午有什么事就不来接了,等下我们直接去餐厅就行。”叶枕鼓了鼓脸颊,神色中满是无奈,“在十鉴楼。”

“到时候打车吧。”谢梁望看着前面连绵不断的雨幕,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甚至还略微放慢了脚步,刻意与叶枕同步。

哪怕谢梁望有意慢着走,这段不远的路也走不了太久。

叶枕摸出钥匙开了别墅的门,就把行李箱推进去,又从茶几上拿了手机,打开了某个出行软件,走到门口,发现谢梁望还站在屋檐下,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不用带东西吗?直接去?”

“不用,”谢梁望摇了摇头,抖抖手中的雨伞,确认其不再滴水之后才遮在了叶枕头顶,“我已经打好车了,走吧。”

“那么快吗?”叶枕喃喃着把门关上,又自谢梁望的伞下钻入出租车中,报了手机尾号,“尾号3235。”

谢梁望收伞的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侧过头看向叶枕,沉寂着的墨眸中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温度。

察觉到身边人的注视,叶枕不由自主地歪头看他。原本被挡住的手机屏幕也完全地显露了出来,屏幕上是通讯录,几个清晰字显示着联系人的备注与号码,号码自然是谢梁望的,而备注是——是一个哭哭的颜文字。

“这是?”谢梁望有些疑惑,他不爱发表情包,更不会用颜文字,所以看到这个符号的第一反应就是疑惑与茫然。

“咳,这个呀,”叶枕轻咳一声,看向车窗外黑透了的雨夜,“之前不是,有点不太喜欢你,所以给你用的是哭哭的颜文字。”

“不太喜欢我?哭哭?”谢梁望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两句话能够组合到一起的原因,语气里也不免带上些许探究之意。

“你干嘛还要问那么仔细啊,”叶枕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看到这个颜文字的时候,就会想象是你在哭哭,所以就……”

大概是之前说的话太有冲击力了吧,叶枕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导致谢梁望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有再说话,就好像灵魂都被冲散掉了一样,都开始吃饭了他也一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夹菜喝开水,哪怕就坐在对面,谢梁望也没有与她再对视过。

“对了,小枕,”谢爸爸看向叶枕,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冷淡,主动地找了个话题,“毕业旅行准备去哪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