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将话挑开了,相互倒也不避着了,但谁也没有刻意去谈那晚的话题。
天气越来越冷,这两日再不动身回程,就赶不上楠国的团圆节了。不知是不是余毒未能清理的原因,月卿这两日不时的感觉到身体虚弱,心口憋闷疼痛。
前几日兄妹两个闹别扭,月卿整日闷在客房里,月朗未能发觉。
今日上午用膳时,就觉得妹妹脸色似乎不太好。过了晌午,青兰急忙跑来说小姐昏倒了,请了大夫这才发觉月卿已经等不了过多的时间。
“观小姐脉象,似乎是中了蛊毒。但具体是何种毒,老夫就不得而知了。”老大夫开了药,面色凝重,瞧了一眼身前的华贵公子红着眼眶似是要发怒的样子。
斟酌半晌才开口:“老夫建议公子还是带上小姐去丰城寻医,那里多得是悬壶济世的大夫,定能让小姐药到病除。”
说完也不等对面的人反应,写了方子给青兰,抬了药箱就走。
魏鹰立即提脚跟上,在客栈外将大夫拉到角落,给足了银钱,尽量客气的解释:“我家公子面冷心热,还请大夫尽数告知我家小姐的病情,请勿有所隐瞒。”
老大夫将银子退回,叹了口气,眉毛胡子皱在一起“不是老夫不愿意尽数相告。只是,这位小姐心忧过重,费心费神,加之身上先前毒性虽已解,但尚有余毒,此时又蛊毒发作。”
见面前的人面色如常,这才接下去“若是不能解开身上的毒,只怕是没多少......”后面的话,老大夫不愿再说,摇了摇头,摆手推拒魏鹰相送,转身一个人,背着药箱慢慢踱步而去。
直到那老大夫走远,晌午枝头的烈阳笼罩了魏鹰的全身,收着银子的左手渐渐的一点点收紧,青筋尽起,寒气从心口里扩散开来。右手上的刀若不是系在腰间,只怕是会当场掉落在大夫的脚面上。
过了半晌,睫毛紧凑的颤了两回,仰起头目光直视灼灼的太阳,握刀的手一紧,运起轻功,抬脚落入另一小巷。
月朗将将把青兰熬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月卿,魏鹰带着温鹤在隔壁间等着。
“主子,温公子来了。”听见魏鹰的声音,月朗并不急着离开。
反而仔细地用温帕子将月卿唇角的汁液擦干净,又帮她理了理被子,确保四角压实,一丝冷气也不透进去。
抬起头目光冰冷的射向跪地未起的魏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冷呵。
入了隔壁间,温鹤起身相迎,却不料被月朗猛然发作,一拳挥倒在地。
他整个人压在温鹤身上,眼角发红,神情癫狂,一拳一拳的带着狠厉地砸在温鹤脸上。
温行急忙挑剑刺向月朗,被入内地魏鹰用刀击回,两人一来一往缠斗起来。
硬是挨了几拳的温鹤,极力挣脱身上的人,右手一抹,手背一道红痕。
深锁眉毛,神情蕴怒“月朗,你不要以为我不敢还手!”
温鹤手上的银针毕现,泛着幽幽绿色地光芒,明显是萃了药,这一针下去,不死也残。
看见银针,月朗冷哼一声“果然是你给福妮下毒,今天我就先弄死你,回头再弄死你的主子。”
听见这话,温鹤急忙摆手“等等,你说什么下毒?还有什么主子?”
这话听在魏鹰的耳朵里就是狡辩,狂吼一声“都是你们在给小姐的匣子里下毒,害她现在昏迷不醒!”
这话一出,温鹤就知这其中必另有隐情,急忙收起手上的银针,喊停正在运剑的温行。心道,自己这几拳算是白白替幕后黑手背了黑锅了。
“那匣子是暻裕托我转交给月姑娘的。怎么会有毒呢?”
这不提暻裕还好,一提暻裕月朗的脸色更臭了,仿佛是听见了杀父仇人的姓名,提脚就往温鹤心窝上踹。
温鹤急忙躲闪,尽量好声好气,就差陪着笑脸了“等等,等等,月兄,咱们有话好好说。”
月朗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摸了腰间的软剑,直直往上刺,一招一式全是杀机。温鹤无奈只能破窗逃跑,两人一跑一追。
温鹤顶着满脸淤青内力几乎耗尽,望着不远处的月朗,喘着粗气。
“月兄,这样下去咱们三天三夜也不能分出胜负。你不是说月姑娘中毒了么?这大半个时日过去了,放她一人在客栈是不是不太安全啊。”
月朗的体力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听到对方提起月卿,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天色渐晚,异国他乡,只有青兰在看顾着,魏鹰先前还在拦着温行,现在也不知是否守着福妮。
见对方心有犹豫,温鹤急忙解释:“我同月兄一道回去,在下亦是有涉猎医术,不如替月小姐观上一观。”
听见对方说会医术月朗有些动摇,但又想到先前的毒来,不敢放松警惕。
两人磨了多时,最后达成一致——回客栈,由温鹤再帮月卿瞧瞧。
“我会派大夫看着你观脉的。”
两人一同回了客栈,路上温鹤询问了月卿中毒一事。
“我这前脚刚刚离开月府,后脚月小姐就中了毒。难怪月兄会觉得是我下的毒,这事却有蹊跷,难道没有在吃食中发现什么吗?”
得到否定回答,让温鹤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问,但很快又自己打消了。东宫那位明明先前对月家小姐如珠如宝,怎么可能是幕后黑手。
两人回到客栈,先前的老大夫已经在重新开药方了,和焦心的青兰、魏鹰明显相反,温行见自家主子似乎无恙回来了,便安静的立在一旁瞧着主子靠近月卿。
月朗死死盯着温鹤手上的动作,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给妹妹下毒。
温鹤抚额,在众目睽睽中探上月卿脉门,神情逐渐凝重,抬起头问立在一旁的青兰“你家小姐刚才是不是吐血了?”
青兰眼角的泪水还挂着,忧心得话说不清楚,只得连忙猛地点头。
见状魏鹰上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先前他和温行在房间打的不可开胶,想要追上主子却刚好被青兰的惊叫声打断。
两人迅速赶来,发现地上一滩血色,青兰哭着帮月卿擦拭嘴角上的鲜血。
到了月卿的客房,温行回味过来,自己干嘛跟着过来,不等有什么反应,魏鹰已经吩咐温行“你在这等主子回来,我去找大夫。”
来不及等温行说,我家公子就是大夫,魏鹰的人已经没影了。
魏鹰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到达昨日来过的医馆,也不管等着问诊的人,抓过昨日的老大夫就扔在自己背上,一手捞过药台前的医箱,急急运起轻功赶回客栈。
到了客房,脚触地的老大夫连帽子都没来得急扶就被青兰拽到了月卿的床前。
“小姐喝过药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吐血了。”
老大夫闻言急急把脉。
不过一会的时间,这位小姐的病情又加重了,老大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建议尽快去丰城寻神医。
“之后的事少爷您都知道了。”
月朗听完没有说话,其实还有一事尚未解释。明明自己没有吩咐,魏鹰为何会去找温鹤回来?难道他早就知道温鹤会医术?
不,不可能,如若知道,刚才福妮吐血,他就应当第一时间找温鹤才对。
月朗心知魏鹰是有事瞒着自己的,还未等月朗再深思,温鹤已经收了手,神情凝重,建议众人即刻启程前往丰城找岚湖。
“月姑娘曾经中毒,余毒未清,身上的蛊毒又被激发,我只能开些药稳住情况,具体的医治方法还需我师兄来。”温鹤未说明的是,月卿身上的蛊毒明显是与太子暻裕身上的是同一种,这些年他的师兄岚湖一直在试图解开,或许将人送到那里还有一线生机。
几人匆匆收拾行囊上路。一连三日,到了第四日月卿才幽幽转醒,此时离丰城还有一日路程。
“怎么我醒了你还不高兴。”月卿倚在青兰身上,身上盖着内里绒毛的被子,瞧着月朗忧心忡忡的。
温鹤替月卿把完脉,两人都未说话,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瞧见这人不敢过多的看自己的样子,月卿心里纳闷,这人先前明明替暻裕那负心人来送东西,在街上又装做不认识的样子,现在又一路看顾,真真是难懂。
从青兰口中知道自己是在前往丰城的路上,感觉到身体上力量流失,月卿心想,也许这次是真的,真的在不久的某一天成为冰冷的一具尸体了。
害怕么?害怕的,只要一想到,孤零零的一个人温度一点点的泄掉,连带着生机也随着被抽走,从生到死的整个过程再也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而是切身体会,无力感渐渐加重。
月朗看着妹妹又瞌上眼,呼吸渐失,而自己既不能替她病,也不能替她痛,心里愈发沉重。
父亲那边,已经修书过去报,喜不报忧,可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终有一日会被戳破,只愿在此之前,福妮已经平安无恙。
“昏过去了。”温鹤把完脉,神色更深沉了。
月卿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加严重,虽然先前服用过师傅的解毒丹,但那丹药其实并没有外界流传的那么神乎其神,只盼师兄现在已经研究出解蛊毒的方法,不然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东宫那位交代。
想到宫里那位同样深重蛊毒的人,不知和这躺着的人见了面当如何?想当初,他将她一个人扔回了楠国,不知现在有没有后悔?
若是他现在瞧见这面色苍白,血色惨淡,乌发无光的女人,心里定是痛恨自己的吧。
可是就算当初留在身边,极易成为众人的靶子,如何能保证心爱的人次次躲过明枪暗箭,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