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风骨之臣 >  第17章 闲王下落(7)

兰一臣在客房里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身着一袭玄色长衫,手持一柄素色油纸伞,缓步踏入梅润笙所在的前院,脚步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脆,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他的心弦上。

他的动静惊扰了偷窥的春桃,匆匆的回了后院禀告女主子,商洛郡主同样没有睡下,她打理着发髻,听到春桃的回报也不意外。

“群主,咱们不去拦着他吗?”春桃觉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他们的姑爷。

商洛郡主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梳理发髻,“夫君早晚都会知道的,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不如由别人的嘴替我说去。春桃,他对我情深义重,若是知道我家谋反的事情,你说他会站在我这边吗?”

“群主,我也说不好,这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要是不成功,他们家在京城可能都很危险,”春桃也有些愁眉苦脸。

商洛郡主看了看镜中的容颜,不得不狠下心来,说道,“圣上早已忌惮闲王府已久,我父王保家卫国多年,却得不到一点保障,就连这次兵败也有圣上的手笔,为了控制手中的兵权,如果再不谋反,岂不是要继续忍气吞声?”

梅润笙刚回府的时候,布鞋有些湿透了,可好在雨已经停了下来,月亮又重新出现在半空,他看到兰一臣在大堂里等着,不免有些错愕。

兰一臣手中轻抚着一把素色古琴,琴声低沉而优雅,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几缕青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而孤高的剪影。

梅润笙踏入堂内,落在那把古琴上,微微一笑,“子澶可真是好雅兴,不过为何弹奏了一曲十面埋伏?”

兰一臣轻抬下巴,声音清冷如霜,“梅润笙,危局已至,你却犹然不知,真是糊涂至极!”

梅润笙沉默片刻,似乎猜出了什么,道,“刚才幺幺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兰一臣站起来,怒而摔琴,“我以为你仍然蒙在鼓里,没想到却早已有了苗头,你却隐瞒不说,难不成真的投靠了闲王一党?”

“并非如此,只是早上幺幺把一封信给烧毁了,说是往日的家书,难不成闲王真的没有死?”梅润笙瞪大了双眼,后知后觉的知道了兰一臣口中的危机。

兰一臣颓然坐下,“不错,刚才郡主已经向我坦白,并且想让我也加入闲王一党,否则便要构陷于我。”

“可是像你这样的榆木脑袋,定然不会背叛圣上的吧!”梅润笙说的肯定,以他对兰一臣的了解,这种迂腐的直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会投靠名不正言不顺的闲王呢?

“别说我了,那你想要如何做?如今商洛郡主是你的发妻,甚至还身怀六甲,你断不可能抛弃她于不顾吧!”兰一臣同样回以肯定的回答。

梅润笙苦笑道,“自然,而且我爱幺幺。她是郡主也好,是叛贼之女也罢,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弃她于不顾,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因此投靠闲王,我有属于自己的坚持。”

“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回京,把这件事情告知官家,你也要好自为之!”兰一臣知道梅润笙此刻正处于深深的矛盾之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必须得做出取舍。

梅润笙第一次没有立即前往后院,他让小厮把酸果子带给商洛郡主,自己则在书房想了一晚。

翌日一早,兰一臣便启程回长安了,兄弟俩也没有好好的告别,只是相互击个掌,就像他们刚认识一样。

午后的阳光非常温暖,透过轻薄的纱窗洒在房间,给屋里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没纹身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房间里面漫着淡淡的茶香,还有商洛郡主身上茉莉花的香气。

商洛郡主坐在榻上,微微隆起的肚子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与母性,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感受着腹中生命的律动,然而抬头看向梅润笙时,眼中闪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终于,梅润笙转过身,缓缓走至她的面前,蹲下身来,试图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幺幺,不知道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我永远会是你的后盾,无论你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商洛郡主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一丝温柔,“夫君,我当然知道,你一直都在支持我,院中一池子的荷花就是最好的见证。”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梅润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你也要明白,我不会因此投靠你的父王,我还有家人在长安,他们同样是我的软肋。我带你回长安,面见圣上,将闲王的下落说出来,我相信官家是个明君,趁你父王还没有犯下大错,及时收手才是明智之举,你要为我们的孩子考虑一下,你总不希望他出生在一个不太平的世道吧!”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商洛郡主收回了自己被握在梅润笙手中的纤纤玉手,她道,“夫君……这是在跟我说大道理吗?”

“郡主,你明白我的立场,”梅润笙深吸一口气,自从成为夫妻之后,还是第一次叫她郡主,“我敬重你的父王,他确实是一个有才能的王爷,但他的野心和手段却会导致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无法苟同,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

商洛郡主缓缓站起身,手不自觉扶住了桌子,以稳住自己的身体,“夫君,你确实有你的原则,可是你难道不知道父王对我有多么重要吗?当我得到他在战场上身亡的消息,我害怕极了,整日整日的做噩梦,我唯一的父亲没有了!可我知道他没有死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你知道吗?你不会理解这种感受的,因为他不是你的父亲。我现在只想让他好好的,哪怕他想造反,那又如何呢?”

梅润笙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紧紧扣住她的双肩,“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你的父亲。可你也明白,立场不同,是无法在一起谋事的。”

商洛郡主的眼圈渐渐红了,“夫君,我怀孕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你能不能为了他,稍微妥协一下呢?难道你想和我分道扬镳吗?”

梅润笙心底一震,他看着商洛郡主满是泪水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深吸一口气,“昨晚我想了一夜。幺幺,我真的愿意为你放弃一切,我的荣华富贵,我的世子身份,甚至是我的这身官职,但唯独此事不行。如果我投靠了你的父亲,那我就不是你认识的梅润笙了,我不希望将来我们孩子长大后,看到的是一个为了权势而违背自己原则的父亲!”

商洛君主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双手捂着脸,声音带着哭腔,“夫君,你真的不能理解我吗?我的父亲就是我的一切啊!”

梅润笙的心也在滴血,他看着商洛郡主哭的肩膀抽动的样子,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这似乎是他们成婚以来最大的一场困局,就像兰一臣所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房间里回荡着商洛郡主的低泣和梅润笙低沉的安慰声。

在爱与原则的博弈中,他们都在坚持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商洛郡主的指尖多了一根银针,她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扎在了梅润笙的睡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