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孤月晚昭 >  第二章 山村惊变(二)

西南山腰的竹林深处,苏晚的木屋宛如遗世独立的孤岛。青竹簇拥的院落外,杨小宗猫着腰钻进林间,鹿皮靴踏碎枯叶的声响惊飞了栖在枝头的山雀。他踮脚扒着后窗棂,圆溜溜的眼睛扫过屋内端坐的玄色身影,嘴角扬起狡黠的笑。

玄衫人指腹摩挲着青瓷盏,茶汤泛起细密的涟漪。窗外竹影在宣纸上摇曳成诡异的图腾,那人突然反手掷出茶盏。瓷片擦着杨小宗的耳畔掠过,将弹弓钉入窗框三寸有余。

“啊!”

惨叫声惊得药炉上的陶罐晃了晃。苏晚转身时,正见杨小宗滚落在地。孩子捂着红肿的额头扑进她怀里,抽抽搭搭地指向檐下抱剑而立的紫衣少年:“他、他用石头砸我!”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剑穗上的孔雀石,抬脚将断裂的弹弓踢到苏晚裙边。

“阁下下手未免太重了些!”苏晚将杨小宗护在身后,杏色裙裾沾着翻倒的药渣,目光却与门前的黑狐狸相接。那人负手而立,眸中寒意凛然。

剑光倏然出鞘三寸,映出苏晚苍白的脸。她倔强地拦在少年身前,像一株迎风而立的青竹。

少年嗤笑:“让开!”话音方落,黑狐狸低沉的嗓音自廊下传来:“阿木。”

紫衣少年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时带起的风掀翻了药篓。当归、白芷滚落满地,混着杨小宗断线的泪珠。

“他若未手下留情,只怕这孩子的脑门便会多出一个窟窿来。”玄色暗纹袍角扫过石阶积雪,黑狐狸腰间羊脂玉珏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苏晚突然抓住他垂落的广袖,腕上冰蟾丝帕触到他腕间跳动的血脉:“云公子,其实人命在你们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对吧?”

黑狐狸眸色骤冷,反手扣住她纤细的腕子。苏晚却仰起脸笑了,眼底映着将熄的炉火:“公子还想杀我?”她感受着腕间渐渐收紧的力道,随后主动仰起头,眼神变得很是坚定,“好啊,掐死我,看公子日后的路会不会好走一些。”

他望着她眼中的失望,心头莫名一颤。那双眼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雪夜,有人也有同样的一双眼,然后永远消失在风雪中。

他忽然面露怒意,脸上的阴沉之色愈发浓重,厉声说道:“进来!”

院外的胡茂祥连忙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朝着黑狐狸一拜,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尊驾。”

苏晚趁机甩开桎梏,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踢翻了药炉,药罐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雀鸟,胡茂祥目瞪口呆,杨小宗吓得缩在她身后,就连一向淡漠的紫衣少年也露出诧异之色。

“何事?”黑狐狸眉头紧皱,语气不悦。

胡茂祥瞄了一眼苏晚,猜不透二人是个什么情况,思忖片刻,决定还是谨言慎行,“下官特来告知,验尸所需一应物品,已命人准备妥当。”话语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苏晚,又巧妙地暗示了苏晚。

小院里沉寂了片刻,黑狐狸轻轻应了一声,算作回答,神情依旧冷峻,让人看不出喜怒。

竹影婆娑,暮色渐深,黑狐狸望着山道上那抹倔强的杏色身影,风过竹林,将她散落的发丝,缠成解不开的结。

紫衣少年踩着满地狼藉,语气笃定地道:“果真是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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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虫自老田颅顶破出时,暗青色的虫躯在烛火下泛着金属冷光。它痉挛般扭动三下,忽地爆裂成血雾,淅淅沥沥坠落的血珠竟在半空凝结成蛛网状。待血水触地,漆黑如墨的液体表面浮起幽蓝磷火,将堂前“奠”字白幡映得森然发青。

冰蟾丝帕抚过血水边缘,指尖触到蓝焰的刹那,苏晚忽然瞳孔微缩,喉间发紧,面上却仍端着医者的从容,摘面巾的动作缓如拈花。

“食髓蛊。”三字惊破灵堂死寂。

胡茂祥官袍下的双腿开始打颤,他盯着血水中浮沉的蓝光,突然记起月前收到的密函:梧州境内出现南桑暗桩,首级悬赏黄金千两。

杨贵平则死死攥住腰间烟杆,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岳清茹素白裙裾上,那个总在铁匠铺门前绣并蒂莲的南桑妇人,此刻正将掌心掐得鲜血淋漓。

“蛊卵入颅月余,中蛊者脑髓已成虫巢。”苏晚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银铃震颤声。岳清茹腰间铃铛缠着半截红线,正是南桑新娘出嫁时的牵魂缕。众人目光如淬毒的箭簇,她却仰起惨白的脸,用生硬的中原官话呢喃:“那日他头痛,妾身给他揉了三更天的太阳穴……”

不知为何,苏晚忽然想起黑市里那个兜售蛊皿的南桑药贩,腰间的獬豸铜牌在风中轻轻摇晃,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风过灵幡,将老田僵直的手指吹得微微翘起,指缝间一点靛青丝线随磷火明灭,而那丝线的主人昨夜亲口与她承认,是他亲手扭断了铁匠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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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夜色正浓,苏晚的鹿皮靴踏碎檐下冰棱。她将火折子凑近灯笼时,惊醒了栖在竹篓里的雪蛛,八只螯足在琉璃罩内划出细密的抓痕。山风卷着残雪扑灭才燃起的火光,她却凭着记忆摸到青石径第三块凸起的踏脚石,那里藏着常老头四年前埋的引路萤石。

少年剑穗上的孔雀石在暗处泛着冷光,他盯着山道上那点飘忽的萤火嗤笑:“装神弄鬼!”

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露出那人衣袍内衬暗绣的蟒纹,“那雾瘴许是出自她手。”

少年霎时噤声。昨夜跟踪苏晚时,二人确实陷入了一阵雾瘴之中,也因此让他们失了苏晚的踪迹。

“我再……”山风骤烈,卷走少年未尽之言。

那人踏入林间的刹那,怀中那缕靛青丝线似乎变得发烫,耳畔仿佛回响着某人临死前的悲鸣:“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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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积雪未消,鹿皮靴踩出细碎的“咯吱”声。灯笼在风中摇曳,将苏晚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忽然驻足,耳尖微动,身后传来极轻的踏雪声,节奏与她分毫不差,却总在她抬脚的瞬间响起。

那人隐在古松后,看着苏晚猛然回头的惊慌模样。月光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得近乎透明,那双杏眸中闪过的恐惧,与十四年前雪夜中的女子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羊脂玉珏。浓雾骤起时,苏晚已不见踪影。

嗅到雾中若有若无的迷香,随之短刃破空而来,黑狐狸反手接住,刃身刻着三足乌图腾。黑衣人身形纤巧,招式却狠辣异常。交手间,他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药香,正与苏晚身上一模一样。

“是你?”黑狐狸扣住黑衣人左肩,眼前却忽然一阵眩晕,迷香不慎入鼻,而后颈间忽的一痛,黑衣人偷袭成功后趁机挣脱,眨眼间消失在雾中。而他依稀看见对方腰间缠着一截红线,正是南桑新娘的牵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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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处传来异响,似有重物坠地。苏晚握紧灯笼的手微微发颤,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踉跄而来,玄色大氅在风中翻飞如鸦羽。

“云公子好雅兴!”她提着灯笼站在山径尽头,眉眼弯弯地望着那人:“您这是,夜半散步?”

那人走近,抬眸看着她,目光涣散,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这人……”苏晚话未说完,那人已直直倒向她。她下意识接住,却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得跪倒在地。男子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一缕香气,正是她调配的迷香。

苏晚正要推开他,却忽然被他扣住手腕,“你……”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为何要救我?”

苏晚怔住,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远处传来不明物体穿梭山林的“嗖嗖”声,苏晚目光一冷,却假装未闻,她望着怀中昏迷的男子,忽然明白,这场始于雪夜的相遇,原本就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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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外朔风呼啸,岩壁上跃动的火光却织就了一方暖意氤氲的小天地。苏晚拈起一截枯枝,将浑圆的馒头串在尖端,火舌舔舐着焦黄面皮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她忽然偏头,正撞进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那人不知何时已然清醒,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细密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晦暗情绪切割得支离破碎。

“云公子醒得倒是时候。”她手腕轻旋,馒头在焰心上划出鎏金弧线,“山中粗食不比琼林宴,将就着暖胃罢。”语调松快得仿佛在闲话家常,唯有尾音里那抹促狭的颤儿,像蛛丝般悬在两人之间。

黑狐狸支起身时玄色衣袍掠过枯草,带起一阵裹挟着雪松气息的夜风。他喉结微动欲言,却被女子脆生生的笑语截在半空:“瘴林两日游可还尽兴?”她忽然倾身向前,火光霎时在杏眸中绽开两簇跳动的星子,“算上这回,公子欠我的诊金该有……”

枯枝“啪”地爆开几点火星,映得她唇畔梨涡忽明忽暗。黑狐狸望着那截在纤指间翻飞的枯枝,忽然想起月前她战战兢兢递药时的模样。彼时女子低垂的颈项宛如惊鹿,而今这恣意流转的眼波,倒似淬了毒的孔雀翎。

“苏姑娘似乎……”他指节抵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话音里渗出几分罕见的滞涩。女子却已旋身坐回火堆旁,素手将烤得焦香的馒头一掰为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眉眼:“医者仁心!”她咬字轻软,偏将最后二字念得百转千回,恍若檐角铜铃在暮色里荡开的涟漪。

岩缝间渗下的雪水“嗒”地落在火堆里,惊起一串噼啪作响的金红蝴蝶。黑狐狸望着她递入掌心犹带余温的馒头,忽然发觉那些精心织就的蛛网,仿佛不知何时已缠上了自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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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前的山岚裹着墨色在崖边游荡,竹篓里的麻绳在青灰天光中簌簌作响。当苏晚第三次收紧腰间绳结时,露水正顺着古松针叶滴落在黑狐狸的肩头,那人玄色氅衣上洇开的水痕,倒像极了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眼神。

“云公子可知晓?”苏晚忽然扬手将药粉洒向晨雾,细雪般的粉末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张荧蓝蛛网,“这崖下的鬼哭藤最爱生啖活人血肉。”话音刚落,人已如白蝶般倒退着坠入云海。

黑狐狸瞳孔骤缩的瞬间,瞥见老松虬结的树皮上,新旧交叠的勒痕正渗出琥珀色松脂。

时间似乎变得分外漫长,一刻钟后,麻绳终于有了动静。

悬在半空的刹那,入眼便是那人深邃的眼眸。他朝她伸出手,分明的指节被崖边的白雪映衬得更加修长,令苏晚不由地一怔。

然而此刻缠在苏晚腰间的绳索莫名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晚低头望去,便见山崖下雾霭中若隐若现的血色藤蔓。她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这笑声惊起崖间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黑影掠过时,苏晚似乎听见头顶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身体骤然下坠,那一瞬息被拉得极长。苍白的指尖擦过嶙峋山石,苏晚怀中药囊散落的紫苏叶在空中旋舞成紫色的雨。当熟悉的檀香气息裹挟着劲风袭来时,她看见黑狐狸袍角翻涌的内衬暗纹里,绣着的似是蟒纹。

“在下欠苏姑娘的诊金……”血藤穿透布料的声响混着黑狐狸的喘息,“可否销了一笔?”

他一手抓着血藤,一手搂着苏晚的腰,碎雪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她眼睫上,令她心头一颤。话落间,那人便抱着苏晚一跃而起登至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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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积雪很厚,每一步都会陷入齐踝深的雪窝,靴底挤压雪层的碎裂声像某种古老密语在回响。他们栖身的浅穴恰似冰原睁开的一只眼睛,穴口凝着霜花的岩棱将寒风裁成絮状气流,而向外望去,银河正倾倒在绵延的雪丘之上。

苏晚凝视掌心渗血的伤痕,那些暗红纹路如同冰裂在琉璃盏上蔓延。直到黑狐狸的声音裹着温热气息拂过耳际:“可带了伤药?”她这才惊觉自己正用拇指反复摩挲伤口边缘,这是幼年养成的习惯,总在心神涣散时悄然复苏。

“自然带着。”她解下腰间麂皮囊,先取出个藤编小篓。天光流过致密的六边形篾纹,在穴壁投下蜂巢状的影子。黑狐狸的视线忽然凝住,仿佛看见经年追捕的猎物自投罗网,那精巧囚笼让他想起南桑的蛊匣——琉璃罩,每个孔隙都是精心丈量的陷阱。

当药粉灼烧伤口的刺痛袭来时,裂帛声骤然撕破寂静。黑狐狸扯下的靛青里衣泛着陈旧药香,缠绕的动作带着沙场包扎特有的利落。苏晚注视他低垂的睫毛,那里盛着星子碎屑般的光点,忽然想起三日前这双眼睛还凝着杀意。

“此为雪蛛,云公子可曾听过?”苏晚晃动的篓影惊醒了沉睡的毒物,八足叩击藤篓的节奏竟与穴外松枝坠雪的声响共鸣。黑狐狸瞳孔微缩,他见过这种震颤,南桑的骷髅盅在月圆夜时就会如此。

“此物……”那犹疑不吐的言语实则苏晚心中早已明了。

“既是毒,也是药。”苏晚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她举起藤篓慢慢靠近黑狐狸,随着距离的拉近,藤篓里的雪蛛跳得越来越厉害,仿佛看到了完美的食物,饥渴难耐地在藤篓里上蹿下跳,那“簌簌”的跳动声在这安静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黑狐狸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神色淡然地看着苏晚,看着她一步步将那剧毒之物靠近自己,眼中没有丝毫惧意。直到苏晚将藤篓抵在胸前,他始终未动一分,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揭晓谜底。

苏晚的目光沉静如水,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若我说,这雪蛛,是解噬心蛊毒的关键之物,云公子可信?”

穴内冰晶忽然簌簌坠落,黑狐狸嗅到记忆深处的血腥味,那些中蛊之人咽气前,瞳孔里似乎映着这般莹蓝雪光。此刻篓中毒物的躁动愈烈,仿佛感应到他血脉中沉睡的蛊虫正在苏醒。

黑狐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为什么?”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疑惑与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为什么她要做这些?

“我既说了要替公子解蛊,就绝不会食言。”苏晚的尾音消融在突然呼啸的风中。黑狐狸看见她耳际碎发粘着未化的雪粒,忽然意识到这些天她在暴雪中跋涉的痕迹,斗篷下摆的冰凌,鹿皮靴侧凝结的血渍,还有总也暖不热的手心。

当愧疚即将漫过理智堤岸时,苏晚突然绽开狡黠的笑:“毕竟云公子的价值,比雪蛛要值钱得多。”她指尖轻叩藤篓,毒物的躁动竟化作段异域小调。黑狐狸这才惊觉,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扬起相似的弧度,两个擅于编织谎言之人的对峙,终于在这一日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岩穴外,雪尘掠过冰原。某种比蛊毒更棘手的东西,正在山崖下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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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的林间漏下碎金般的光斑,山径被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箔。苏晚耷拉着脑袋跟在玄衣男子身后,竹篓随着脚步磕碰出细碎声响。她偷瞄前方那道挺拔背影,玄色广袖被山风鼓起发出“呼呼”声响,竟不似主人那般寡趣缄默。

她垂眸偷笑,一脚踢开碍事的碎石,却见那截玄色云纹袖摆突然凝滞。来不及收步的苏晚直直撞上对方脊背,霎时被清冷的沉檀香扑了满身。

山道转角蓦地冲出一道紫影。阿木犬齿若隐若现,竖瞳扫过黑狐狸周身,待瞥见苏晚揉着鼻尖的狼狈模样,喉间滚出低沉的呼噜声。女子反手攥紧背篓系带,昂首时发间玉簪在阳光下灼灼一跳。

“好狗不挡道。”她撞开少年肩膀疾步前行,杏色裙裾惊起满地斑驳的光影。

阿木耳尖绒毛炸开,转头却见黑狐狸正凝视那抹即将消失的杏色。山风卷起他未束的黑发,露出颈侧未愈的抓痕,三道暗红印迹蜿蜒没入交领深处。

“她竟……”

“不是她。”黑狐狸摸着腰间的羊脂白玉,指腹反复摩挲表面“昭”字刻痕。

山脚下突然爆发的喧哗截断了话语。人群如沸水般翻涌,铜锣声里混着断续哭嚎。阿木尖耳微动,忽地咧开嘴,尖牙闪过冷光:“田家灵堂昨夜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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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鹊霞的尖叫声惊飞了栖在灵幡上的寒鸦,她拽着岳清茹的牵魂缕,红线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就是这南桑妖女的蛊铃在作祟!”

岳清茹踉跄跌坐在雪地里,指尖带有血渍,指缝中夹着几丝木屑,一直系于腰间的银铃铛碎成三瓣,露出内壁暗刻的三足乌图腾。围观人群倒抽冷气,那正是南桑暗桩的独有印记。田母拄着桃木杖颤巍巍走来,枯手轻轻抚过儿媳发间:“这是清茹入门那日,老身亲手给她戴上的。”

田鹊霞怒吼道:“阿娘,你莫要再被这妖女蛊惑!”

“你住口!”田母双眼轻闭,心头满是悲惘。

此刻田家门口围满了人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喧闹不堪。杨贵平在人群中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计可施,直到这动静越闹越大,终于惊动了衙门。

村民见县衙来人,立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衙差。田鹊霞下意识退了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没一会儿,她又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似的,抬起头,对为首的都头说道:“许都头,必是这南桑妖女害死了我的阿弟,你们快把她给抓起来!”

许玉林看了眼岳清茹,面露一丝为难之色,随后对田鹊霞道:“此事还未盖棺定论,没有证据表明是岳氏所为,官府岂能随便抓人?”他温和笑着,笑容里透着一股安抚众人的意味,语气无比亲善,试图让田鹊霞冷静下来。

“可这蛊铃中的图样这般怪异,分明就是妖术!昨夜我阿弟......”田鹊霞欲言又止,面上随即露出惊恐之色。

杨贵平见状,于是上前一步,解释道:“许都头,此事确实有些诡异,昨夜田家灵堂突然出现一群蓝色飞虫,状若萤火,身量却有半指大小。”

田鹊霞的眼睛猛地一亮,拉开杨贵平,接着他的话说道:“不仅如此,我那阿弟好端端地躺在棺木里,那妖女铃铛一响,阿弟竟......竟从棺木里跳了出来!分明就是这妖女在施展妖术!”

此言一出,顿时炸开了锅,围观之人皆满脸震惊,纷纷难以置信地看向岳清茹。恐惧,惊讶,怀疑,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况且,我还知道......”田鹊霞厌恶地看了一眼岳清茹,那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她有奸夫!”

田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已然是心力交瘁。因为不管这件事是否是真的,一旦当众闹了出来,日后势必会成为大家伙的谈资。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我亲眼所见!许都头,一定是她和她的奸夫用巫蛊之术害死了我的阿弟!”田鹊霞依旧振振有词地攻讦岳清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许玉林冷静地提醒田鹊霞:“此事你可有证据?”

许玉林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一面之词并不足以让他抓人审问。可这事哪来什么证据?田鹊霞不过是碰巧看到了一回,当时也只是远远地瞧见个模糊的身影。想了想,田鹊霞突然想到一个人,眼睛又是一亮:“有!”

苏晚站在半山头静静地观望着这场闹剧,她眉头微皱,暗自思忖着这复杂的局面。黑狐狸和阿木则停驻在苏晚身后,三人各有所想,眼中透着不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