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一好像做了很久的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那个温暖的上官家，总是严厉的父亲看到因为练功受伤的上官一，偷偷侧身红了双眼；温柔的母亲早早准备好了甜点，毛巾，在一旁微笑等待；后院的草地上是贪玩的上官小小正追逐着蝴蝶；爷爷刚上完早朝，正走进后院，勇伯紧随其后。
上官一停下修炼的身形，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刚刚温馨的场景，突然变成一地的尸体，鲜血浸透了草地，红色，全是红色！转瞬黑夜，月亮是红色，房柱是红色，门窗是红色，鲜血顺着台阶流下。
突然，一个黑色蒙面人出现在上官一的身后，接着一把剑便竖着切了下来！
上官一只看到一对墨黑色的眼睛。
“啊！！！”一声大叫，随即睁开了眼睛，浑身浸透了汗水。
“你醒了。”
他定了定神，顺着声音望去，是酒馆老板娘，她仍是站在窗户边上，没有回头看他。一旁是上官小小，正在哭泣。
“没事了，哥哥没事，小小不哭。”他安慰着上官小小，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真的没有什么大碍，连前几日逃亡的一些暗伤旧伤竟也都消失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五感，似乎也稳定住了。他神色复杂，看向酒馆老板娘，随即起身。
“老板娘，大恩无以为报，上官一铭记在心。”
酒馆老板娘听闻，这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上官一，淡漠开口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恩，之前你我约定依然算数，过了今晚，明日一早，你兄妹二人离开酒馆。”
“已经是第二日了么”上官一喃喃自语，其妹妹见状，说道：“哥，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啦，是奈何姐姐一直在这照顾你。”
酒馆老板娘装作狠声开口：“小姑娘口无遮拦，小心被剪了舌头！”
上官小小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上官一神色更加复杂，顿了顿，回道：“小小，怎可如此称呼老板娘。”
其望向酒馆老板娘，再度开口：“老板娘，不管如何，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未来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定不推辞。”
酒馆老板娘听完上官一的回应，不知怎么心里一阵烦躁，强硬回道：“你我已交易两清，不必如此。想必你已知我真实身份，既如此未来你我之间大约只会是敌人，收收你泛滥的感激之情吧。”
上官一不复言语，沉默了许久。就在上官小小觉得无聊至极，酒馆老板娘也无耐心，准备离开天字二号房时。
上官一再次开口：“老板娘，烦请等等。小小，你去外面玩会，不要离开太远，待会哥哥过去找你，一起吃晚饭。”随即上官小小离开。
酒馆老板娘顿住身形，
“老板娘，上官一家中突遭巨变，我和舍妹身边已无亲近之人。斗胆开口，请问是否知情前往南域剑宗的方式？”
酒馆老板娘听完，脸上愈发冷笑，淡漠回道：“南域剑宗，怎么？上官一，治好了你的身体，脑子反而坏了？你要我告知你去南域剑宗？你既已了然我的身份，竟还敢大肆开口，是认为你不会死在我手上？！？！”
“别说我不知道，即便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哪里来的胆气，竟找鬼族问剑宗！”
上官一没敢再开口，只能看着带着一身怒气的酒馆老板娘走出房间。
“看来想从鬼族知道南域剑宗的消息是不可能了。剑宗和鬼族势同水火，互为死敌，是我天真了。既如此，东域往南，最边上的是金国，向阳镇接着往南方走，大约一月时间可到武国边境的无忧城。以我和小小的脚力，想要到达东域最南边，最少需要三月左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上官一如是想着。
稍息片刻后，他穿起之前破损的外衣，惊讶的发现破损的地方竟然被修补好了，他顿了顿神，随即便出了房间，去找上官小小。
此时的上官小小正坐在前厅正中方桌的椅子上，盯着那一桌子丰盛的菜，时不时咽着口水，尽管过往回忆已散，骨子里大家闺秀的教养仍然让她克制住了想要大快朵颐的冲动。看到上官一后，顿时眼神里的期待再也藏不住，巴巴的望着上官一。
上官一捏了捏兜里的银钱，走向还在上菜的小二牛大，看着此时身材略显臃肿矮小的牛大，上官一略微恍惚，问道：“牛兄，能否麻烦您吩咐厨房做两道阳春面，其中一碗加一颗卤蛋和些许瘦肉，谢谢。”
说罢便准备掏出剩余的银两。
牛大见状，也不再似初次见面一般刻薄，笑嘻嘻的回道：“小公子哪里话，这些都是老板娘亲自吩咐厨房做的，为你兄妹二人践行。”说完转身接着去了厨房端菜。
上官一皱了皱眉头，来到桌边坐下，看着上官小小期待的眼神，说道：“小小，主家还未来到，耐心等下。”
说完，自己看着这些吃食，也咽了咽口水。
临近酉时，上官一看到酒馆老板娘缓步走到前厅，拉着上官小小站起，老板娘没有机会，自顾自的主位坐下，上官一见状便也拉着上官小小坐了下来。
酒馆老板娘将手中拎着的包裹随意丢向上官一，上官一双手接住，放在腿上打开，里面是一张东域地图，一些日常用品以及银两，银两很多，足够几月使用。
上官一看着包裹，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酒馆老板娘，
“不免费，要还的，先欠着。”
“好。”
“吃饭吧。这顿饭也不免费，欠着。”
“好。”
说完，酒馆老板娘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上官小小看了下上官一，得到点头示意之后，顿时直接伸出双手，一手抓住一只烤鸡腿，拧了下来，大口吃了起来。
上官一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发现味道出奇的好之后，再也顾不得形象，饿了几天的肚子已经在起义。随即捧起碗筷大口扒拉起来。
酒馆老板娘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的吃相，微微一笑，自己的食欲似乎也受到感染，低头加快了几分吃饭的速度。
上官一偶有抬头，看了看上官小小，又看了看酒馆老板娘。
时隔多年后的上官一，每当回想起一辈子最开心的一次晚餐，会让他眼神温柔，流露出不自觉的微笑的还是那一晚，八岁的上官一和四岁的上官小小的大快朵颐以及那年十七岁的酒馆老板娘淡淡吃饭的画面。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日，顺天476年的年初三，上官一早早起床等待，刚到卯时，轻轻摇了摇还在熟睡中的上官小小，
“小妹，快起床，我们该走了。”
“哥，我们去哪里啊，小小喜欢这里，什么时候回来？”
“小小乖，哥需要去找一位伯父，你和哥哥一起走吧，没有小小跟着，哥一个人多孤单是不是？”
“那好吧。”
说完，上官小小伸出双手，上官一抱起，开始给她洗漱。
整理好行李包裹后，上官一拉着上官小小走出天字二号房，他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随即关上门，拉着上官小小走向酒馆前厅。
今日的老板娘还是三天前初相识的打扮，仍是在收银处，拿着毛笔似在记账。
上官一拉着上官小小站定，看着酒馆老板娘，躬下了身子，上官小小有一学一，酒馆老板娘没有说话。
上官一直起身后开口：“老板娘，这几日多有叨扰，上官一永远记得此次恩情，以后只要我还活着，定会相报。”
酒馆老板娘只是看着他，瞧着上官一略显稚嫩但又坚毅的脸庞，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挥了挥右手，便转过了身。
上官一没有再说，拉着上官小小走向酒馆外面，临到门口，
“喂，上官一。”
上官一站定，没有转身。
“我叫孟奈何，真名，你记住了。”
“记住了。”
“小小的......称呼我很喜欢。”
“欠我的命要还的。”
“好。”
“欠我的饭要还的。”
“好。”
“欠我的钱要还的。”
“好。”
话音再次落下，年少的上官一像是给自己定下了三个承诺，虽未转身，但十分郑重。过了些许，未再听到声音传来，拉着上官小小自此出了子皿酒馆。
风雪还未停，他就这样拉着上官小小，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向阳镇。
看过地图，上官一和自己脑中的记忆重合了一下，大致时间没有差错，需要大概一月时间，先到武国边境无忧城，沿途大概会经过三山四城，距离向阳镇最近的是渭城，需要先过落雨山。
此时，已是三天后，上官一和上官小小兄妹二人到了落雨山脚，自向阳镇出来，一路上还算顺利，没有再遇到奇怪的事情。上官一也是沿途尽量避开一些村落，白天买些馒头，夜晚就找个树洞山洞休息，经过子皿酒馆一事，看着肉眼可见的上官小小的体质好了许多，上官一偶尔想起孟奈何，也是微微一笑。
“哥，你快看，那里有一块黑点。”
上官一顺着上官小小说话指着的方向望去，依稀看到在山路边上是有一块黑点，而且由于地面都是白雪，黑点显得尤为明显。
兄妹二人逐步上前，上官一这时才看清，黑点似乎还在微微起伏。
走到近前，通体纯黑，没有杂色，微微起伏的是肚子，四肢均有伤口，隐隐有血迹溢出，嘴角血迹也已染红了地面一块雪白，鼻间艰难喘息。
原来竟是一只小黑狗。
上官一上前蹲下，轻轻抚摸，感觉到小黑狗已经有些僵硬的四肢，回头对上官小小摇了摇头，说道：“小妹，它已经快不行。”
上官小小听闻，也上前蹲下，眼睛红了红，：“哥，救救它吧，它伤的好重，你一定能治好它的。”
上官一不忍拒绝，他看了看四周，这个陷阱并不高明，可这只小黑狗，如果再不救治真的会死，甚至如果他和上官小小晚到一刻钟，它也会死。
他双手抄起小黑狗，对上官小小说道：“小小，今晚我们就在山脚下休息，看看能不能找个山洞。”
上官小小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上官一的衣角，兄妹二人带着小黑狗就此离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原先小黑狗侧躺的身下，凝固的血液缓缓蒸发，竟融化了方圆近一里的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