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校园里，林荫道上雨声滴滴答答地敲着石砖，天不下了，树还在下。
这会儿学校里空荡荡地，一转眼就到了快放寒假的日子，程锦良慢慢的停下了脚步，停住的路旁是一排长长的宣传栏，在小卖部旁边，这是第一次程锦良认真的打量宣传栏，上面成列着上一学年的表彰名单。
回到教室里，书本被轻颤的手腕碰下桌面，摔在了地上，窗旁的女孩愣愣地从叠着的胳膊上趴起身，迎面是教室长窗，将近傍晚，天空绚烂，树俏勾着的阳光璀璨，在她的虹膜上掠起陆离的长影。
程锦良下意识的揉了揉眼镜。
“你昨晚是不是偷偷看小说了？才下午你就要睡着了？”叫醒她的幺幺就站在她桌前的空地上，把手里的作业卷子放在了她的面前那摞上，“这是你的寒假作业，都掉地上了，怎么这么多啊。”
程锦良微微皱眉，她抬手摸起旁边的黑框眼镜，展开，戴上，然后才拿起旁边的卷子看起来。
刚睡醒的女孩音色温软，平素里的疏离尚未将她声线藏裹，像夏日的风吹过花叶的缝隙：“语文英语的抄写才看着更头疼。”
两个女生因为寒假作业太多的事情发着愁。
“欸，你觉得我们班谁长得最漂亮呀？”
“终于放假了，得熬夜打游戏弥补自己”
“放假你准备干嘛呀”
......
周围同学的声音充斥在了耳边，“孙子，闭嘴！”追逐嬉戏的同学动静从教室前门一路掠到后门。
程锦良抱着一堆的卷子，安静的垂着眼，从那些嘈杂的人声和热闹旁掠过，头发末端被路过同学的微风托起，半点声色未染。
“要不......”幺幺像是有了新想法，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看就没什么好主意。
”嗯？怎么？“程锦良只安静的点头，没有其他回应，猜不透幺幺心中所想，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这样，我帮你写关于要抄写的内容，你帮我写卷子吧。”幺幺用着期盼的眼神望着程锦良。
程锦良的英语底子不好，也是所有科目里最拖累她成绩的，英语单词是基础，这种时候，通常是在家默默安静的抄写加深印象，但看了桌面上一堆的卷子，也纵容的答应了下来。
程锦良低下头，从课桌里面拿出一本单词速写本，最上面的被风吹开了几页。
在她无意识走神或发呆的时候，那些本页的边缘或角落就会被铅笔的笔尖描摹，然后藏起小小的凌乱如少女心事一般的字母。
满满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追星女孩大抵如此，即使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到，但在这一秒她望向那些字母，还是有种被剥光了心事公之于众的羞耻与难过。她喜欢的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大明星。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思卑劣，可又不忍把它撕碎。
它只能被深藏。
程锦良慢慢合上单词本，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胸口里的艰涩，从课桌里拿出一块橡皮擦，翻到一页的角落，认真的擦除掉痕迹。
“你在擦什么啊？英文还是拼音啊？”幺幺好奇的将头往前伸，想偷偷窥探。
程锦良大大方方的承认，对于幺幺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一个人名，明星的名字，但不过不太火。”
“看不出来啊，你还追星。”
女孩合上本子，朝着幺幺的地方看去，“还好，不是很追，只是偶然之间在电视上看见，欣赏罢了。”随手就将单词本递给了幺幺。
两女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作业进行的更换，外面嘈杂的声音下藏掖着教室里两个女生的心事与秘密。
窗户外，被高墙拱起，是一片篮球场，体育课或者下课的时候，男生们常在那边打篮球，而另一边，高墙前，是塑胶跑道和被环绕的足球场。
快要放假的这几天，操场上多是没什么人的。
程锦良和幺幺走进操场正门，穿过空旷的露天篮球场，然后下到更空荡的树荫下。选了一个临近边缘的角落，这样即便有人路过，也不容易被打扰。
语文文言文的句子从俩女生嘴里蹦出来，一个负责指，考验着另外一个刚背完的人。
似乎有些着急了，女孩低落微恼的声音藏进晚风。
它被吹拂上高台，掠过冬季里的常青的树叶，落进周围的树荫里，最后飘向在路过同学的衣领上。
晚风徐飞，夕阳摇摇欲坠。
程锦良和幺幺终于把需要背诵的文言文注解任务背完，还差巩固一遍。只是夕阳的光已经落过看台，垂拢在她身边，书上被光晃得模糊，她需要拿手遮着才行。
背的有些疲惫，两人竭力的低下头，眼皮底下的文字瞬间模糊成一片空白，白过女孩苍弱攥紧的指尖。“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我还是记不住。”
僵涩数秒，程锦良狼狈的附身从包里拿出耳机，颤着指尖塞进耳朵里。“幺幺，我们放松一下吧。”
冷漠而毫无情绪的女声隔断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紧紧合上颤栗的眼睫，任夕阳将她面前世界灼烧的残红一片。
不知道过去多久。
音乐播放自动停下，除了耳机里的细微嗡鸣的电流声外，只剩下傍晚穿过操场的风，还有隐约身后高台上的篮球落地与脚步奔跑。
人间安静又吵闹。
程锦良摘下耳机，慢慢附身收拾书本。她俩背诵的也差不多了，只是个别需要再次巩固一下，等回家后，再多拿出半个小时世界复习背诵几遍才行。
程锦良一边想着，一遍背起书包，从看台上起身。在最后一节台阶前，她松开牵着幺幺的手，改成挽着，踏上篮球场的路，经过篮球场回到教室。
“砰”
一颗篮球砸上篮筐，然后弹开，起起落落地朝着她俩扑过来。
程锦良听见声音才抬眼，她俩停下了脚步，不敢贸然向前，免得躲闪不及被砸到。
那颗球最后滚到了她俩地面前，停在一两米之外。更远几步，还没没少人地空旷篮球场上，聚集的少年们在风里笑。
“喂，同学”
刚要绕过那颗球的程锦良和幺幺脚步突然一停，她俩下意识抬头，然后就迎着夕阳撞进一双漆黑得深不见底得眸子里，原来是同班得男生。
站在篮球场边的少年垂着汗湿的黑发，校服被拉开拉链，黝黑的锁骨和修长脖颈隐约在校服里，长袖也挽起来到手肘，露出凌厉的线条。
那些男生站在一起，笑容散漫，眼角眉梢放肆张扬。
“咻”
一声轻锐的懒散的口哨。
男生望向场外：“喂，同班同学”他漆黑眼眸沾着未褪的笑容=，掠过半场涟漪的夕阳，慵懒睨住她俩的身影，“篮球帮我捡过来一下，求求了。”
只停留了一秒，程锦良和幺幺走上前去，一脚将那颗篮球踢向了那群等待的男生。“不用谢”留下三个字，头也不回的朝着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