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来躺下,”秦扶清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这帐篷大着呢,足够他们两个人休息。
素琴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了,可她又觉得秦扶清不像是那种孟浪之人,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似乎把刚才那个吻归结到不孟浪的行为里了。
如果被别人知道,肯定吓死。
再说了,她早晚都要嫁给秦扶清为妻的,早一点晚一点,好像也没区别么。
再再说了,也许秦扶清是考试太累了,只想她陪着休息休息,她若是拒绝,岂不是太扫兴了?
思来想去,素琴结束纠结,轻拢裙摆,小心翼翼在秦扶清身边坐下。
而秦扶清根本不知道她这一会儿功夫就想来那么多。
风吹进来,吹拂着素琴的长发,她不得不一只手护着裙摆,一只手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挂到耳后。
秦扶清撑着一只胳膊靠在那里,只能看她的后背,还有小半张侧脸,女孩子真是太好了啊,真美好啊。
“渴不渴,饿不饿?”他问素琴
素琴轻轻摇头,“你渴了吗?我把水和点心拿出来吧。”
“别动,我来,你坐着休息就好。”
身强力壮的男人干起这些事情来手拿把掐,他做的轻松,又何必让素琴劳累呢。
素琴侧着腿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他打开包袱拿东西。
风依旧在吹着,她却找到一个完美的姿势,既不会让风把她吹成疯婆子,还能看见秦扶清。
秦扶清掏出竹杯,给素琴倒一杯茶水,又把点心盒子拿出来,一一摆在帐篷里,接着他退出去,两只手框起,透过框看向素琴,“别动。”
素琴僵硬着身子,“怎么了?”
“我在给你拍照呢。”
“拍照是什么?”
“就是把这个时刻定格下来,慢慢欣赏。”
他嘴里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词,素琴掩面轻笑,“怎么欣赏?”
秦扶清打开另一个包袱,取出一堆木头,在素琴的眼皮子底下拼接成画架,随后他拿出几张白纸,取出一张放在画架上,又用夹子夹住,又拿出几只木棍来。
“等会你就知道了。”
“那是什么?”
素琴虽然看不懂他的这些装备,可也看出来秦扶清是要作画,只是没有毛笔墨水,不知道他要怎么画。
秦扶清拿起木棍来,露出尾部一点灰黑色尖尖,“你是问这个吗?”
“嗯,是笔吗?”
“对,这个叫炭笔,也能叫铅笔,铅芯是我自己做的,这外头的木棍,是我大哥给我削的。”
得亏虎头平时爱琢磨木工,不然还真难做出来秦扶清想要的效果。
用起来就跟前世的铅笔一样,底部用完就用小刀削一削,小时候都是这样。
炭笔作画比毛笔方便多了,易于携带,便于画地图、工图。从老家赶到京城,一路上秦扶清没少画地图,不过也只是画了这一路,并不完整,好多都是他根据游记画出来的。
秦扶清会画画,大多数是自学的,只要积累经验,持之以恒,他做什么都能取得不错的效果。小时候用木棍在沙地上画荷花,画耕牛,画农民,他喜欢繁琐的线条,有条件用毛笔在纸上画画时,他以后能用精简的线条勾勒出复杂的景色了。
铅笔比毛笔更适合画线条,于是他闲着没事就捣鼓,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使用铅笔了。
“你大哥?他也在读书吗?”
素琴按照秦扶清的指示,坐在那里尽量保持不动,她总是对秦扶清的事情很有兴趣,甚至他嘴里说的砍柴的山坳,还有地头的田埂,她都想去看一看。
更别提他的家里人了。
“我大哥没上过私塾,不过他也认字,帮我看着镜今草堂,我离家时他要与我一户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成亲,估计现在已是新婚燕尔了吧。”
素琴听罢有些诧异:“大哥成亲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按理说,他们应该备礼送去才对。
秦扶清笑了笑,“不用管这些繁文缛节,大哥不会在乎的。”
他没说大哥急着办婚事就是为了给他让路。
“也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你高中回去时再补上也不迟。”
素琴又问道:“你的几个姊妹都是什么性格?趁现在与我说说,我好有心理准备。”
“家中尚未分家,加上我叔叔那边的,我有四个姊妹,她们性格各异,却都算好相处的性子,将来你到家中,以她们的性格来说,肯定会对你很好。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讲究缘分,你若是喜欢与她们来往就来往,不喜欢的话也不必看在我面子上应撑。”
素琴嘟着嘴,“那我就是不理她们也行咯?”
“是的,你是跟我成家过日子,不是与我家人成家过日子,总有不习惯的地方。”
素琴勾了勾唇,舅母刘氏最担心的问题也被秦扶清给解决了。先前她们私下里聊过,说秦扶清出身贫寒,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全赖他的聪明天分,却不知他的家人又是什么习性。
最怕素琴下嫁,遇到难缠的婆母姑子,又要看在男人的面子上忍气吞声。
舅母刘氏教她,要把自己抬的高高的,一见面就让婆母小姑子知道她不好招惹,免得日后生活鸡飞狗跳。
秦扶清对他家里人感情深厚,也不想她受气,反而让素琴更想让他刮目相看,期待起与他家人见面起来。
在秦扶清嘴里,他的四位姊妹没少吃苦,却又都是响当当的女中豪杰,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想成亲也有秦扶清这个做弟弟的撑腰,活的比许多官家小姐还要自由自在。
素琴见过秦扶清的亲弟弟,当真是个潇洒利落的好少年,而且相当有主意。他才几岁时,就敢一个人偷跑出门,夜间也能认清方向,独自出门找大哥。
锁头在读书一事上相当有天赋,如果能坐得住,说不定秦家又要出一个举人,奈何他屁股长钉子,志不在此,反而对武艺非常感兴趣,一个小孩子决定要习武,之后吃再多苦都没想过放弃,也是相当厉害的。
说到锁头,素琴就想到父亲,不由得叹一声气,“也不知道爹爹和你弟弟怎么样了。”
秦扶清的画正在收尾了,他头都没抬,安危素琴:“别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锁头在。”
越州多山,阴雨连绵,当地百姓以种植水稻为食。
正值春季插秧种稻之季,青黄不接,又有倭奴来犯,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素之问刚到越州之时,就身陷当地官员的囹圄之中,他们相互指责,相互推诿,对他这个海防政事只有表面恭敬,一到让做些事情,就推三阻四。
倭奴来犯一事也并不像素之问想的那样好解决,越州海事十分薄弱,出海的船只还赶不上渔民打鱼的船只,素之问审问当地官员,甚至得出许多船干脆是抢百姓的,顿时被气的无言。
越州就是一个烂摊子,还都跟套娃一样,想要解决倭奴的问题,就要动用军队,可军队无人无钱无粮,想要发展军队,就得让征兵,可当地百姓宁愿逃上山做土匪,都不愿意参与征兵。
要钱没有,要粮更没有。
因为靠海,越州的有些海上贸易并未阻绝,时有其他州府的商人到这里买卖货物,可进越州的路上,山匪横行,素之问才到越州不到半个月,就闹出三起山匪杀人事件。
这事本不该素之问管,可该管的人压根不管,他便让秦无忧以征兵的名义带着人马到乡间四处巡逻,秦无忧所到之处,凡是遇到土匪,都要先劝降,若是不降,那就先杀再劝。
大刀挥舞,一颗脏兮兮的头颅滚落进草林里,秦无忧身上溅的血还是温热的,又继续叫道:“我乃陛下亲派越州政事素之问素大人身边的亲兵秦无忧,路遇此地,知道你们都是被逼上山的无辜百姓,只是听信这些杀人的草莽胡言,误入歧途,如今我将草莽斩于刀下,无人再敢逼迫你们,你们最好回到山下,耕种田地,三日后我再来,若是匪窝还在,再杀便是!”
他离山寨很远,可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人心惶惶之间,有人问:“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猛人,来几次就杀几个人,把他们寨子里能打的都快杀完了。
关键这人还是单枪匹马进土匪山寨,根本不怕死。
他们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明白,这人并不想要他们全寨狗命,只想让他们回村里种地。
可他们就是种地种不下去才上山当土匪的啊!
越州这地方一年能种两次稻子,那些该死的倭奴就跟蝗虫一样,一到庄稼成熟就来抢粮食抢女人,当官的见到倭奴跑的比兔子还快,百姓需要保护时不见他们踪影,到收税时,这些官员又都回来,哪怕少收一粒米都不行。
百姓压根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
秦无忧杀完人就走,这附近可不止这一个匪窝,他得挨个去劝服。
几日后再转到这个寨子时,山脚下的村落里依旧空荡无人,看来寨子里的山匪都没听他的劝。
秦无忧早有预料,开始猛攻山寨,试图再杀鸡儆猴。
这回还不等他动手,两三个人从树后举着手颤颤巍巍出来:“上官饶命,先别动手!”
秦无忧见他们几个年纪挺大,也不像是练家子,收起长刀插回腰间,“你们几个,是来应战的?”
“不敢,我们不敢呐,上官请听我们解释,并非我们不愿意回到山下种地,我们本来就是村里的百姓,只不过被逼无奈才当土匪,靠打劫商队讨生活,我们只是劫财,并未杀人,还请上官刀下留情!”
“我知道你们是百姓,不管是劫财还是杀人,寇就是寇,我已经给足你们机会,如今你们还要执迷不悟,继续当土匪吗?”
“并非如此,我们也想回去种地,可倭奴时常来犯,我们就是种下庄稼,几个月后要收获时,他们就会闯入抢走我们的粮食,待到粮食被倭奴抢走,粮官又要我们交税,到时交不出来,我们早晚还是要进山做土匪啊!”
秦无忧听得皱眉,他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了,他们也不想做土匪,只是生活所迫,倭奴抢他们也就算了,当地官员也不给他们活路。
怪不得此地山匪如此多。
怪不得他杀了一个又一个,这些人怕的要命,还是不肯下山。
秦无忧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等着。”
说完这句话,他就下山,留下捡回一条命的几人面面相觑。
素之问给秦无忧最大程度的自由,给他数十精兵,只听他号令,让他不必困在政事府中,必要时刻能做到与素之问里应外合。
谁知道就连剿匪这么简单的事,秦无忧都难以做到。
他终于弄明白症结所在,杀人劫财的土匪头子该杀,可更该杀的,则是那些游荡在越州境内的倭奴。
有许多倭奴攻入越州后并未回到海上,而是化整为散,几人或是十几人结伴而行,这些倭奴狡猾的很,经常趁机闯入村中烧杀抢掠,等到衙门的人闻风赶到,他们早就跑没影了。
秦无忧手下有十二名精兵,其中有一个是越州本地人,被问起倭奴的习性时,他克制的言语里满是愤怒,称那些矮小的倭奴是臭虫,恨不得碾死他们。
他走访越州的百姓,对倭奴越发了解,当即决定给山上的百姓拿出点诚意来。
芦苇丛中,秦无忧已经在这里守了七八个时辰,和他一起的只有那个名叫马二喜的越州本地兵。
“大人,倭奴真的还会回来吗?”
秦无忧从怀里掏出干粮咬一口,眼睛透过芦苇丛盯紧栓在河边的小木船上,经过他的排查,他已经确定这里是一队倭奴的临时停靠点。
只是不知道那些倭奴是否又出去干坏事,还是把这里弃用了。
秦无忧决定再等几个时辰,他还是头一次与倭奴打交道,只能守株待兔,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