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此举,一石三鸟。

其一,修缮县衙和疏通水渠的劳力问题,迎刃而解。

其二,将单纯的“输血”式救济,变成了可持续的“造血”式工程,让百姓看到了依靠自己劳动改变命运的希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通过这个项目,将城内最大的一批不稳定因素——那些无所事事、精力旺盛的青壮年,全部收归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下。他们将成为陈锋在永安城里,第一批最忠实、最核心的支持者。

王普和三大家族在府中听闻陈锋此举引得万民拥戴,终于坐不住了。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民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最是可怕。一旦民心尽归陈锋,他们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王普府邸,书房。

一名心腹下人正将县衙门前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禀报给王普和刚刚赶来的冉鸿。

“……那姓陈的,当众宣布什么‘以工代赈’,招了几百号贱民去修衙门通水沟!还说什么每日给双份粮,外加十文钱!那些穷鬼都疯了,围着姓陈的喊青天大老爷!简直……简直不成体统!”下人说得唾沫横飞,脸上带着愤恨和恐惧。

王普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以工代赈?双份粮?十文钱?这小子……他哪来这么多钱?”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陈锋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那巨大的民望如同滚烫的油,浇在他们心头。

冉鸿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如水,再不复前日的从容。他捻着胡须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收买人心!这是**裸的收买人心!他这是要掘我们的根啊!』

“不能再等了!”王普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必须立刻反击!再让他这么搞下去,这永安城,就真没我们说话的份了!”

冉鸿深吸一口气,眼中同样闪烁着阴鸷的光芒:“王大人所言极是。必须立刻掐灭这股势头!他不是要收买人心吗?我们就让他这‘人心’,变成烫手的山芋!”

他立刻吩咐下去:

“派人,去施粥现场和那些报名做工的贱民中间,悄悄散布消息!就说陈县令的钱快花光了,这粥施不了几天!这工也做不了几天!他根本就是在骗人!”

“再让张贵那边,多派些人手!今天给我闹!在施粥点附近闹!往粥锅里扔沙子!掀桌子!打人!把场面给我搅得越乱越好!让那些贱民看看,跟着他陈锋,只有挨打的份!

很快,几条鬼祟的身影便混入了县衙前拥挤的人群中。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在报名处附近,对着几个正排队领粥的妇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听说了吗?陈大人买粮的钱快花光了!他那些银子,都是借的高利贷!听说债主马上要来讨债了!这粥啊,顶多再施两天!”

另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则凑到几个报名做工的青壮旁边,煽风点火:“兄弟,别傻了!一天十文钱?双份粮?哪有这种好事?我看啊,就是骗你们去白干活!等活干完了,工钱?哼,毛都没有!到时候你们找谁哭去?”

起初,这些谣言确实引起了一些骚动和不安。几个妇人面露忧色,窃窃私语。几个青壮也犹豫着停下了报名的脚步,脸上露出怀疑。

然而,就在此时,几个明显是张贵手下的地痞,在人群外围开始故意推搡拥挤,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试图制造混乱。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更是趁人不备,猛地冲向一口正在分粥的大锅,伸手就要去掀!

“狗官!施的什么狗屁粥!老子掀了它!”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锅沿的瞬间!

“住手!”

“打死他!”

几声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根本不用护卫动手,周围几个排队领粥、刚刚还在为谣言担忧的青壮汉子,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们如同被激怒的狮子,猛地扑了上去!

那掀锅的地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壮硕的汉子一拳砸在脸上,鼻血长流!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和脚丫子就落了下来!

“打死这帮狗腿子!”

“敢来搅陈大人的局!”

“王八蛋!让你们使坏!”

其他几个想闹事的地痞,也被愤怒的人群瞬间淹没。百姓们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对陈锋的感激之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们自发地围殴着这些捣乱者,场面一度混乱,但目标却异常明确——保护施粥点,保护陈大人带来的希望!

“哎哟!”

“别打了!别打了!”

那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痞,在人民群众愤怒的汪洋大海中,连半点浪花都没翻起来,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

而那些谣言,不仅没有动摇民心,反而激起了百姓们对王普等人的同仇敌忾。

“听见没?他们还咒骂陈大人呢!真是黑了心肝的畜生!”

“就是!陈大人自己花钱给我们施粥,给我们活干,他们这些为富不仁的东西,不仅不帮忙,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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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过好日子!王八蛋!”

经此一役,陈锋在永安百姓心中的地位彻底稳固。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而是真正能让他们吃饱饭、有活干、有盼头的“父母官”。

夜幕降临,施粥的锅灶渐渐熄火。

但县衙前的火光并未熄灭。

那是数百名参与“以工代赈”的百姓,在吃过管饱的晚饭后,竟然自发地举着火把,连夜修缮起了破败的衙门墙壁和府衙。

他们之中,有经验丰富的老泥瓦匠,指挥着众人如何和泥、砌墙;有身强力壮的汉子,嘿哟嘿哟地搬运着石块和木料;还有许多妇人,也在一旁帮忙递水、打下手。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被强迫的怨气,反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朴实的干劲和希望。

陈锋本想让他们回去休息,但带头的一个老匠人却抹着汗,咧嘴笑道:“陈大人,您让我们吃饱了饭,还有钱拿,我们心里有劲!这衙门早一天修好,您也能早一天升堂办公,为我们做主!我们不累!”

“是啊大人!我们有力气!不累!”

他们甚至主动恳求陈锋,允许他们夜间加班。

陈锋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朴实而充满干劲的眼睛,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是民心最直接的回报。

无奈之下,他只得答应,并且宣布,凡是参与夜间修缮的,同样包吃晚饭、夜宵和第二天的早饭,管饱!只是为了让大家能有时间休息,故意将夜间的工钱降为白日的五分之四,口粮也从双份改为一份,希望他们能白天干活。

哪成想,百姓们的热情丝毫未减,报名夜间干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陈锋站在福来客栈的顶楼,凭栏远眺。

远处,县衙前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汇聚成一片温暖的光海。城中各处,也渐渐亮起了万家灯火。

这一刻的永安城,似乎与他初来时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

叶承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看着远处的景象,由衷地说道:“大哥,我今天才算真正明白,你说的那句‘民心,才是最强的武器’,是什么意思了。”

陈锋点了点头,目光从县衙前的火光,缓缓转向城中那片灯火最为辉煌、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区域——王普的府邸,以及三大家族的豪宅。

『民心已得,是时候,去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了。』

连续三日的施粥和以工代赈的实施,不仅让陈锋收获了巨大的民望,也让他从那三大家族“敲诈”来的银子,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

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秦虎和郭然忧心忡忡,叶承急得嘴上起了泡,而王普和冉鸿等人,则在暗中幸灾乐祸,等着看陈锋弹尽粮绝的好戏。

第四日清晨,天色微亮。

陈锋将叶承单独叫到了房中。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块老姜头赠予的、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的木牌。

“三弟。”陈锋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他将木牌郑重地交到叶承手中,“大哥现在交给你一个最重要的任务。”

叶承看着大哥严肃的神情,立刻挺直了腰杆:“大哥请讲!”

“你即刻带上两名最精干的护卫,换上便装,悄悄从西门出城。按这张地图所示,去城西三十里的‘秦家村’。”

他详细交代道:“到了村口,不要声张。找到村里的村长或里正,将这块木牌交给他,告诉他,你是夔门驿的老姜头介绍来的,有要事求见村中主事之人,秦骁。”

陈锋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叶承的眼睛:“见到秦骁后,你只需将我们兄弟三人在永安的处境,如实相告。告诉他,我们身陷虎狼之穴,强敌环伺,需要他的帮助。不是为了我个人荣辱,而是为了这永安数十万百姓,能有一条活路!请求他,带着村里的好汉们,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这令牌正面刻着一个遒劲的“秦”字,背面则刻着“武安”二字。这是武安侯秦元当初在金陵赠予他的信物,本意是让他在京中行走方便些,没想到在金陵没用上,倒是在这西南边陲派上了用场。

“将此物一并交给秦骁。”陈锋将令牌也交到叶承手中,“他们是秦家军的旧部,见到侯爷的信物,自会明白一切。”

他看着叶承,眼神无比郑重:“三弟,此事,关系到我们能否在永安站稳脚跟,甚至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务必将他们请来,能办到吗?”

叶承感受到手中木牌和令牌沉甸甸的分量,也感受到了大哥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胸膛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挺直了腰杆,将木牌和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们嵌入血肉之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哥放心!叶承在此立誓!刀山火海,我也把秦家兄弟请来!若完不成任务,我叶承提头来见!”他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多问一句。这是大哥对他的考验,也是他证明自己价值、为大哥分忧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三匹快马驮着叶承和两名精悍的护卫,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从永安县的西门疾驰而出,马蹄踏碎清晨的薄雾,消失在通往莽莽群山的官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