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酥抵达约定地点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行人们三三两两，散完了步，从附近的公园出来。
一阵晚风拂过，道旁的几株香樟左右摇曳了两下，叶隙之间摩擦着，哗啦作响一片。
她望过去，路灯不知何时是开启的，从树顶斜上方投射而下，拉出了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Eddie驱车从树影中间穿梭而来，汽车的轰鸣声，扰乱了这久违的静谧。
车子在她身前停下。
“姐。”
Eddie摇下了车窗，探出头。
叶寒酥上了副驾，系好安全带之后，又忍不住，朝他打听关于朱莉号的新闻：
“那救援人员还在搜救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了推测。
距离朱莉号沉船，已经过去了一周，海上搜救工作又没什么进展，这么长时间没有收获，搜救人员只怕早就放弃了。
可她还是希冀着，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
然而，Eddie的回答，无疑是让她失望的。
“事情闹得这么大，官方的搜救工作要比以往持续得更久一点，但苦于迟迟无果，耗费时间又耗费力气，也只三天而已，官方就宣布撤去救援了。”
Eddie手握方向盘，摇了下头。
叶寒酥听着，一时间情绪跌入了低谷，救援停止了，也就意味着清浔活着的希望，少了一分。
偌大的海域，竟然什么也没发现。她靠着车窗，整个人有些无力。
身旁的Eddie观察到她的不对，开着车，一边连忙安慰：“江家还在派人找，姐，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的。”
“是宋颂，还有冯郁吧？”
窗外路灯一盏盏，从眼前飞逝，叶寒酥回过头看他。江祈年巴不得清浔死在海里算了，而江家旁支也不会去费这个心力。
除了这两位，和江家还有些关系，调动得了人脉，她想不出还能有谁在意着清浔。
“姐，别气馁。”Eddie没反驳。
“Eddie，带我去聚水湾码头，好吗？”
“不行，姐，我知道你想去那片海滩，可是自从事故发生之后，那片海域和聚水湾码头已经全都被封锁了。
这几天，都没有船只出海。
而且爆炸之后，海域受到污染，那边的路也几乎都成了废墟，很不好走，太危险了。”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叶寒酥却没有半点听的心思，她注视着Eddie的侧脸，没有说话。
海里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艾利的那间地下实验室，官方也没有查出来什么，或许**实验的秘密会伴随着爆炸，永远埋藏于海底吧。
能活命的，难道只有恶人么？叶寒酥这么苦涩想着。
人行道有摊贩卖着气球，小女孩从他手里拿了一个，突然跑到了马路上。
Eddie赶紧急刹车，摇下车窗：
“我靠！你这父母咋当的，自己站路边跟人闲扯，孩子都不要了？这儿是大马路，不是你家门口啊，哥们！”
叶寒酥随着惯性，狠狠往前倾了一下。
等她坐稳，只看到成年男子苍白着脸，将小女孩护在了身边，弯着腰连声道歉。
而那只气球，随着风已经飘远了。
Eddie仍旧与那成年男子掰扯着，吵吵闹闹，不肯放过，她静静拉开车门下了车，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里离聚水湾码头不算远。
往前走三个十字路口，再左转走十分钟，就是海边。
海风呼呼吹着，许是海浪涌入海滩时，破坏了线路，叶寒酥站在警戒线外望向海，只剩下了伸手不见五爪的黑。
她深吸了口气，跨过警戒线。
游乐设施尽数坍塌，海滩已经被夷为废墟，那栋度假别墅，也不知还是不是完好的。
她记得当时在顶层露天花园，看到了架直升机。
叶寒酥深一脚浅一脚，海滩不平，走得有些吃力，Eddie很快追了上来。
“姐，这样不行的！算我求求你了，咱先回去吧。”
与她并行着，想要阻拦。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Eddie。”
叶寒酥顿了足，心犹如被上万只蚂蚁啃噬过，她回望着Eddie焦急的脸，眼尾忽然有泪珠滚落了下来。
“我不能再等了，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Eddie。我不能没有他。”
海浪拍打着沙滩，她的声音被裹挟在风里，很小很细，弱到几乎听不清，就如同她现在的人一样，不堪一击。
借着稀疏的光，Eddie看见泪珠顺着脸颊，仍在流动，一滴一滴，划落到了她那精致小巧的下巴。
“我陪你。”
Eddie不忍心见她哭，妥协地说。
从前也是这样。无论她想做什么，他作为弟弟，都愿意无条件支持和陪伴，跟随左右。
自国外追了她好几条街，认她作这个姐姐开始，仿佛就注定了他才是妥协的那一方。
叶寒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要掉不掉的小泪珠，微白的车灯光，打在她的侧颜，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她告诉Eddie，那天看到的直升机。
“好，我陪你去找。”
Eddie应下来，扶着她的胳膊，沿着海滩寻那栋度假别墅。
海边的风格外凉。
叶寒酥被囚禁在徐家那么久，长时间未见阳光，又半天滴水未进，脚下有些虚浮无力。
沙滩上的鹅卵石尤为多，还有数不清的建筑物残留，她不小心踩到了其中一块。
身体一歪，险些跌落在地。
“姐！你没事吧？”
还好，Eddie扶住了她。
“没事，就是不小心踩到了碎石。”
叶寒酥摇摇头，重新站稳，螺旋桨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由远及近，盘旋在他们的不远处。
是一架直升机，有些眼熟。
过了片刻，它降落在了沙滩，有人影从舱门里下来，大步流星，朝他们走了来。
近了灯光的范围，叶寒酥才看清来人。
是冯郁。
他披着件卡其色的风衣，扣子随意扣了两颗，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眼底有隐约的青色，脸上胡渣也长了出来。
“跟我走，找到人了！”
他焦灼地开口。
随后，又转身往直升机那里去。
叶寒酥止了泪，听着他的话没回过神来，愣了半刻，直到脸上的泪痕半干了，才赶紧跟上。
Eddie也走在她的身侧。
冯郁没细说，她不敢多问，怕结果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只是紧张地抓着Eddie的袖子，闷头走着。
她难以想象。清浔独自坠在幽深的海里，心情该有多绝望，会不会，就是抱了必死的心。
毕竟，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叶寒酥脊背绷得笔直，咬紧下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人还没见到，她怎么能慌。
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