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成为画中人”这样离奇的体验,对她而言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联想到自己每夜都会化身鱼类,她不禁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低声纠正道:“不对,准确地说,现在是成了‘画中鱼’才对。”
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意识到,虽然此刻外界正是深夜,理论上是她被“吸入”画中的时间,但此刻她身处的是自己绝对掌控的系统空间之内。
作为空间的主人,这幅卷轴的力量似乎无法穿透空间的壁垒将她强行吸入。
这让她获得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和研究环境。
她开始回溯原主林雨薇的记忆。
一个被她之前忽略的关键细节突然清晰起来——原主是从七岁那年开始,才出现夜间化鱼进入海底世界的情况。
那么,七岁之前呢?
为什么关于七岁之前的记忆如此模糊,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按理说,七岁的孩子应该已经能够记住不少事情了,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而她接收到的、属于林雨薇的记忆碎片里,确实严重缺失了七岁之前的部分,仿佛那段人生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苏月不禁感到一阵懊恼,用力揉了揉眉心。
这么明显的时间断点和记忆空白,她之前竟然因为专注于应对眼前的危机和调查当铺之事,而完全忽略了!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很可能与原主的真实身份、这幅卷轴的来历,以及整个事件的根源都有着莫大的关联。
苏月很想立刻带着那颗红色珠子,再次进入画中世界,亲身试验一下珠子是否会对那片海域或自身状态产生影响。
但理智很快压过了冲动。
这幅卷轴的来历太过蹊跷,它为何会出现在父母箱底?它与自己化鱼入海的能力有何关联?
这些关键问题都还没有答案。
在不明确其真正用途和潜在风险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很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
她决定还是谨慎些为好,先将此事调查清楚。
眼下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似乎就是向这具身体的父母——林涛山和王秀兰,询问这幅画的来历。
他们必然知道些什么。
但紧接着,苏月想起了自己之前情急之下,从空间里随便找了一幅外形相似的普通卷轴放回藤箱作为替代品。
那幅临摹品太过粗糙,万一被父母仔细查看,很容易看出破绽,反而会打草惊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苏月决定在系统空间里准备好纸墨,利用空间内时间流速不同的优势,亲自仿制一幅。
她凭借穿越多个世界积累的见识和绘画功底,虽然无法完全复制原画那种蕴含神秘意蕴的笔触和神韵,但单纯模仿其画面内容、布局和大致风格,做到**分形似还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仿制品,足以瞒过对原作细节并不十分熟悉、或者只是将其当作普通物件保管的父母。
她仔细地再次端详真迹,将画面细节牢记于心,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进行临摹。
完成后,她将真迹小心翼翼地收回空间深处妥善保管。
这一夜,或许是取走了卷轴的缘故,苏月没有再感受到那股牵引力,也未曾化作鱼形,平静地度过。
这让她更加确信,卷轴就是她夜间异变的关键。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林涛山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出门给族中长辈和邻里拜年去了。
依照此地的旧俗,未出嫁的姑娘不宜随意外出走动,苏月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家中。
她立刻抓住这个难得的、家中无人的机会,再次潜入父母房间,从床下的木箱里取出那幅自己仿制的画卷,迅速将其与藏在系统空间中的真迹调换回来,并将一切恢复原状,不留丝毫痕迹。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苏月都保持着清醒,仔细留意着自身的变化。
果然,自从取走了那幅真迹卷轴后,那种深夜被强行拖入画中海底世界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林涛山和王秀兰夫妇,对此也表现得一切如常,言谈举止间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家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幅画。
苏月据此推测,他们很可能确实并不知晓这幅画的真正秘密,或许只是受人之托保管,或者这幅画本身就来历不明,被他们当作普通旧物收了起来。
但画的真正来源,依然是个需要追查的谜团。
等待了十多天,苏月始终没找到自然又稳妥的机会向父母询问画卷或自己幼年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渐渐按捺不住。
这天,她见母亲王秀兰心情不错,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便就凑上前去,一边帮忙,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带着几分小女儿娇态地问道:“娘,我小时候……长得什么模样啊?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普普通通的?”
王秀兰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温柔地看向女儿,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语气肯定地说:“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们家雨薇小时候啊,可标致了,白白净净的,眼睛又大又亮,谁见了都夸。”
苏月立刻抓住话头,佯装不满地撅起嘴,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抱怨道:“真的吗?那我现在怎么长得这么普通?岂不是越长越难看了?”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变化。
苏月那副故意自贬又带着点小委屈的模样,把王秀兰给逗笑了。
她伸出手,宠溺地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语气里满是疼爱:“傻丫头,净说胡话。”
“在娘心里头啊,我们家雨薇就是最好看的姑娘,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你放心,等再过两年,娘一定托最好的媒人,给你寻一户顶好的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见母亲心情正好,苏月顺势依偎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将话题引向正轨:“娘,您说我小时候好看,可我一点都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脑子里空空的。您给我讲讲嘛,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王秀兰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神色黯淡了几分,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复杂。
她抬手,温柔地抚过女儿乌黑的头发,声音也低沉了下来,缓缓道:“唉,你七岁那年……生了场要命的大病。烧得浑身滚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连水都喂不进去几口……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娘那时候啊,守在你床边,眼睛都快哭坏了……”
苏月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要的关键信息!
她连忙追问,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和好奇:“那后来呢?娘,后来我是怎么好的?”
王秀兰叹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焦灼的日子:“是啊,当时真是没一点办法了,眼看就要……唉,也是老天爷可怜。”
“正好那时候,村里来了个游方的法师,都说他本事很大,很灵验。
你爹也是急得没法子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硬着头皮去求了人家。”
苏月依偎在母亲身边,看似乖巧地听着,目光却紧紧凝视着王秀兰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分辨出话语的真伪与隐藏的信息。
王秀兰显然陷入了那段沉重的回忆,神情有些恍惚,声音也带着几分后怕:“那位法师来看过之后,说你这不是寻常的病,是有邪祟在勾你的魂魄,必须……必须作法换命才能救你。”
“为了凑够法师要的银钱,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连我压箱底的几件嫁妆……也都变卖了。”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当时走投无路的窘迫。
“法事做完后,”王秀兰继续回忆道,语气变得郑重起来,“那位法师留下了一幅卷轴,再三叮嘱我们,说这东西与你的性命息息相关,必须妥善保管,藏在稳妥的地方,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观看,否则……否则会危及你的性命。”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更具体的细节,“他还说,已经在你的床铺上施了法,让你以后就睡在那张床上,只要睡在上面,魂魄就能安稳,身体也能慢慢康复。”
“我们哪敢不听啊。”王秀兰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庆幸。
“就照着他说的做了。说来也真是神奇,从那以后,你的身子果然一天天好起来了,能吃东西了,也会说话了……没过多久,病就全好了,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生过大病。”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苏月听完这番话,表面上依旧依偎着母亲,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苏月凝视着手中这幅神秘的画卷,一个清晰的推测在她脑海中形成:当年那位游方术士留下的,恐怕不仅仅是治愈原主的法事。”
“更包括了这张藏在床缝深处、用以压制她体内特殊力量的符纸。
那符纸的作用,或许并非简单的保护,而更像是一道枷锁,确保她无法轻易动用那份属于人鱼血脉的力量,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汲取或监控着什么。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一连串更加尖锐的疑问便接踵而至。
上一世,这幅画最终的归宿是哪里?
是否在原主家破人亡后,落入了官府或其他势力手中?
原主林雨薇在狱中未能熬过打杀而惨死,是否正是因为有人在她死后打开了这幅画卷,通过某种方式切断了与现世的联系,或者直接导致了她的消亡?
而这一世,自己之所以在展开画卷后没有立刻被察觉,是否正是因为身处完全独立的系统空间之内,隔绝了与外界的感应,使得可能的监视者暂时失去了目标?
她不禁怀疑,那位手段诡异的游方术士,这些年来是否一直就在暗中监视着这个家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自己已经连续十几个夜晚没有化鱼进入画中世界,对方却似乎毫无反应?
是对方真的没有察觉到异常,还是说……这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耐心,如同蜘蛛守候在网中央,等待着更好的时机,或者有着她尚未知晓的图谋?
综合所有的线索,苏月判断,这幅画绝非凡物,它更像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双向媒介。
它既是通往那个奇异海底世界的入口,同时也是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脆弱通道,甚至可能承载着某种契约或封印的力量。
各种推测如同潮水般在她脑海中翻涌、碰撞,每一种似乎都能部分解释眼前的谜团,但又都无法完全覆盖所有疑点。
真相,仿佛就隐藏在这些交织的可能性背后,等待着她去逐一验证。
王秀兰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与庆幸中,未曾留意到依偎在身侧的女儿眼中闪过的锐利光芒和长久的沉默。
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母女二人之间弥漫开一种微妙的寂静,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王秀兰率先从回忆中抽离,她定了定神。
轻轻握住苏月的手,用温暖而坚定的语气安慰道:“傻孩子,别想那么多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放心,有爹娘在,一定会护你平平安安的。”
苏月被母亲的动作和话语拉回了现实,她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
抬起脸,回以一个温顺乖巧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沉思只是在认真听故事:“女儿知道,爹娘最疼我了。”
王秀兰看着女儿乖巧的笑容,脸上也漾开慈爱的笑意,但心头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大石。
女儿一天天长大,眼看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这每晚呼吸暂停、疑似“化鱼”的特殊体质,该如何向未来的婆家隐瞒?
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更令她心底深处隐隐不安的是,雨薇夜间呼吸暂停是夫妻俩亲眼所见、无法否认的事实。
虽然他们表面上总是用“睡得太沉”、“做噩梦憋气了”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劝女儿别多想,可次日女儿总能安然醒来,精神头也丝毫不差,这本身就无法用常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