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惠渐渐进入了恋爱的佳境。她没有着急回信息，免得陈墨以为她期待以久，急不可耐。她压抑着内心的“可以”，直到两节课后才回复。回复也是思前想后故作模棱两可：估计要到十点多才有空，还适合走走吗？
陈墨很干脆，回复说：等你。
这是传说中的约会吗？李小惠的心里就像跑进了一匹快乐的小马，在嫩草地里撒欢，奔跑。她紧张又欢悦，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又觉得太慢了。平时能有条不紊地工作，今天一点也不行，心不在焉。
苏南低声问她：你恋爱了？
李小惠吓一跳：没，没有。
苏南说：没有，为何脸红。
八字还没一撇，可不能让苏南知道。李小惠说：咳，你也不想想，我还是那个谈恋爱会脸红的年纪吗？脸红了吗？是热的，今天有点热。
苏南说：是有点热，开个窗户吧。若是你谈了，告诉我，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那刘东明……
苏南连忙刹住车，有同事进来了。
今天的作业辅导，李小惠提前1个小时结束了。那些常晚到的家长，李小惠都事先打电话提醒他们9点准时来接。学生走后，李小惠也没打扫了。急匆匆地就往家赶。
洗澡，洗头发。她甚至找出了苏南要她买的内衣内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衣服换来换去，最后选了苏南之前说过的最好看的那套。她还刷了牙。刷牙的时候她想，为什么要刷牙，自己在期待什么呀。什么也没期待，她朝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接着就化妆了，技术不太好，但也过得去。镜中的自己，尖尖的脸，细细的眉，眼睛不大，但也不特别小，化妆后，也还显得清秀又明朗。对了，还要喷点香水。她拿出苏南送她的香水，像苏南一样往耳垂脖手腕处喷了点。
看手机，时间已经是9：55分了。他到了吗？要不要发信息问问。发信息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在意了。李小惠穿上鞋子，站在窗口入路边张望。
十点一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李小惠开始冒出许多不好的情景来，他忘记了，他只是随口一提，他在试探她，他和朋友喝酒去了，他还赵丁丁……
电话响了，是陈墨，李小惠竟微微颤抖了，她尽力让自己平静：喂——
陈墨说：还没下课？
李小惠说：有一会儿了。
陈墨说：怎么不见出来？我在路边。
李小惠应着：我就来了。
她抓起包，像一只轻盈的鸟，飞着下了楼，飞着到了陈墨的车边：嗨。
陈墨从车里出来，为她打开车门，说：每天都这么晚吗？太累了。不要这么辛苦。
李小惠说：还好。有点累，但是，能赚到钱不是。
刚说出这句，她又后悔了。苏南曾说，女人不要到男人面前提自己赚钱的事：你都可以靠自己了，男人还怎么可能来保护欲。
为弥补刚才的过失，李小惠又说：我一个人，总得想点办法，让自己过得稍微好一点。
因为她想起苏南说过：女人要学会示弱。
陈墨好像不太在意，他说：你还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快过不下去了。
李小惠说：不会吧。
陈墨说：唉，不说了。终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苦。
李小惠偏过头，看着陈墨的侧颜，深沉，冷峻，仿佛有很多悲壮的故事，有一种破碎感。
李小惠说：去哪。
陈墨说：我还没吃晚饭。
李小惠说：我陪你去吃点东西吧。
陈墨往城西开，开到了一个较偏的小区楼下，说：这儿吧。这里的东本很好。
李小惠和他一起下了车，走进了这家小店。小店很精致，有暧昧的音乐和灯光。虽然已是十一点了，但卡座里还有不少客人。看得出，陈墨和老板很熟。两人打招呼时，老板的眼神迅速往李小惠的脸上溜了一圈，又意味深长地朝陈墨笑了笑。
李小惠不懂这眼神的意思，她想，如果不是妆化得太浓了，那肯定是自己敏感了。
陈墨点了一碗清汤面，一瓶啤酒，给李小惠点了一个小甜品，一杯热牛奶：牛奶三分甜，老板。
陈墨带着李小惠，来到了靠窗的卡座。两人相对坐着，又相视一笑。
上餐的速度很快。陈墨将那个小巧的草莓蛋糕和热牛奶推到她面前，又给她拆开小勺子的包装：吃吧。
李小惠看着他的清汤面，除了几朵油花，几片香菜叶，再没有别的。这么寡淡的面，陈墨似乎很喜欢，不一会儿，就吃了小半碗。李小惠忍不住问：清汤面，很好吃？
陈墨抬起头，把面推到她面前：还可以，你试一试。
李小惠看着他推过来的面，又惊又喜，惊的是他这么直接，喜的是他会给她吃他吃过的面，这不是最亲密关系的人才有这种举动吗？
但李小惠没敢尝，她说：我没有筷子。
陈墨很自然地递过他的筷子：尝一口，我通常都吃清汤面。
没想到，她的拒绝迎来了没法拒绝的结果，她看着他，他很真诚地点着头，她接过筷子，小心地夹起几根面条，吃了一口。从此，李小惠心里的清汤面，就是窃喜的滋味。她把面条推回去，又把筷子递过去的时候，陈墨很自然地接过筷子，自自然然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
陈墨草莓蛋糕和牛奶没怎么动，便问：不好吃吗？
李小惠说：好吃呀。只是没大有胃口。
陈墨说：他这里的甜点做得很好，不急，慢慢吃。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相反没有微信聊天那么投机。但很快就有了一个话题，陈墨告诉李小惠，他可能要调到某机关单位去了。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很多机关单位都会从教师队伍里选拔人才。李小惠说：祝贺你呀，我敬你前程锦绣。李小惠举起牛奶，陈墨倒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陈墨要去的这个单位，前景很好。目前过去，主要是帮忙写写文章什么。陈墨说：其实写文章，我不擅长。
李小惠说：你口才那么好，文采肯定也好。只是练得少了而已。等你到了单位，天天写，熟能生巧，潜能就迸发了。
陈墨说：这刚进去，竞争大，要是前几个月稿子写不好，后面就很难出头了。
李小惠想也没想，就说：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她又补充说：当然，我也写得不好。不过，两个人写肯定比一个人写好。
李小惠说完，又后悔了，好像他比不上她似的，这会不会让他难堪。她慌乱地抬起头，迎来的是陈墨感激的眼神，他说：有你助力，那是最好了。接着又说：我们这次有三个人竞争这个岗位。上头要我们写县里一个公益工程的报道。你看看，怎么写比较好呢？
李小惠细细看了报道的主题和要求。她脑子里也一头雾水，隔行如隔山，她平时虽然写写小文，内容不是教育就是情感故事。这种要有政治觉悟的官方通稿，她一点基础也没有。
不过，她还是说：这个不难。我晚上回去，好好细看，打个草稿试试。她想，回去到政府网上看几篇官样文章，具体了解一下县里的这个公益工程，要写出来，估计也不难。
陈墨说：相信你。相信我们。
陈墨又说了一下后面的打算，他说进去了就好办了，写一两年，找准机会，还是有很多上升空间的。
末了，他说：到时候，我们的生活，也会好。
我们的生活？是指我们会在一起吗？李小惠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她欣喜又犹疑地应着：是的，会的。在这场不确定的爱恋中，她发现自己一点主动权也没有，因为她太不自信了。
从店里走出来，已是十二点多了。小城的夜，安静极了，只有远处的歌厅，还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风中起伏。两人并排走着，李小惠不敢太靠近，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希不希望她靠近。快到车边的时候，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就在这一刻，陈墨说着“小心”，伸出手臂把李小惠护在怀里。
李小惠多么希望，没有这辆摩托车，他也能把她护在怀里。这样，她就能真切地明白陈墨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