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站在窗前，看着赵小玉的警车消失在晨雾中。她临走时说的那句“你好好想想“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心脏。餐桌上那杯咖啡已经凉透，杯沿上深色的唇印刺眼得让他无法直视。
他机械地收拾着餐具，手指碰到赵小玉用过的咖啡杯时，突然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杯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黑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扩散，如同他们支离破碎的婚姻。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局里的电话。
“张队，城东发现一具女尸，情况特殊，需要您立刻过来。“陈辰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绷。
张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地址发我，二十分钟到。“
挂断电话，他看着地上的碎片，突然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来。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渗出来，他却感觉不到疼。这点疼痛算什么？比起赵小玉眼中的失望，这点伤简直微不足道。
三十分钟后，张坤站在一栋高级公寓的浴室里。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仰面躺在浴缸中，水面漂浮着大量玫瑰花瓣。她的表情安详，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如果不是苍白的肤色和僵硬的肢体，几乎像是睡着了。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法医助理小王正在做初步检查，“没有明显外伤，但瞳孔异常缩小，怀疑是药物中毒。“
张坤戴上手套，小心地检查浴室。洗漱台上摆着几瓶高档护肤品，一瓶香水格外显眼——银色瓶身，造型优雅。他下意识地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浓烈而甜腻的香气立刻冲入鼻腔，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
这味道太熟悉了。和林美婷用的一模一样。
“张队？“陈辰疑惑地看着他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张坤放下香水瓶，声音有些嘶哑，“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初步确认是林嘉怡，28岁，某外企高管。独居，邻居说昨晚听到她和人争吵，大约九点左右，但没看到是谁。“
林嘉怡。不是林美婷。张坤暗自松了口气，却又立刻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他在期待什么？难道希望死的是自己的情人？
“详细尸检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他问道，努力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
“正常情况下明天，但赵法医出差了，可能要推迟...“
“不用等赵法医。“张坤打断他，“让李法医负责，这个案子要尽快。“
离开现场时，张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美婷发来的消息：“昨晚你怎么没来？我等到很晚。“
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该如何回复。昨晚他确实和林美婷约好见面，却在最后一刻取消了——他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和赵小玉的结婚照发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呆。
最终他只回了一个“忙“字，然后关掉了手机。
回到局里，张坤立刻召集专案组开会。投影仪上显示出林嘉怡生前的照片——一个美丽自信的年轻女性，笑容灿烂。
“死者林嘉怡，体内检出高浓度巴比妥类药物，初步判断为他杀。“陈辰汇报道，“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痕迹，凶手可能是熟人。“
张坤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死者耳垂上的耳环——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形状特别，像是定制款。他见过类似的耳环，在林美婷的首饰盒里。
“查一下死者的社交圈，特别关注她近期的感情状况。“张坤命令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还有，查查她用的那款香水，看能不能找到购买记录。“
会议结束后，张坤独自留在会议室，盯着白板上的线索发呆。门被轻轻推开，陈辰走了进来。
“张队，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陈辰犹豫了一下，“赵法医提前回来了，今早的飞机。她...她直接去了陈副局长办公室，申请调去刑事技术科。“
张坤猛地抬头：“什么？“
“她说想专注实验室工作，减少外勤。“陈辰小心地观察着上司的反应，“陈局已经批准了，下周生效。“
张坤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赵小玉这是在刻意避开他。作为法医，她本来需要经常和刑侦队合作，调去技术科后，他们的交集将大大减少。
“我知道了。“他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下班后，张坤开车来到林美婷的公寓楼下。他需要和她做个了断，尤其是在看到今天那个案子后，某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
林美婷打开门时，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睡袍，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和死者林嘉怡用的一模一样。
“终于想起我了？“她娇嗔道，伸手想拉他进门。
张坤站在原地没动：“我们需要谈谈。“
林美婷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侧身让他进去。公寓里灯光昏暗，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晚餐和红酒，显然她早有准备。
“美婷，我们之间是个错误。“张坤直接说道，“我不能继续这样了。“
林美婷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是因为你老婆发现了吧？“她冷笑一声，“我早说过，纸包不住火。“
“不只是因为这个。“张坤摇头，“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
“不该什么？“林美婷突然走近，手指划过他的胸口，“不该在酒吧勾搭我？不该和我上床？还是不该告诉我你婚姻多么不幸？“
张坤往后退了一步。他确实说过那些话，在酒精和**的驱使下。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心上。他和赵小玉的婚姻确实有问题，但那绝不是出轨的理由。
“我会补偿你，但我们必须结束。“他坚定地说。
林美婷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以为这么简单？“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划开屏幕，“看看这些照片和视频，如果流传出去，你觉得你的警察生涯还能继续吗？“
张坤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他们在酒店房间的亲密照，有些甚至能清楚看到他的脸。
“你算计我？“他难以置信地问。
林美婷笑了，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抚他的脸颊：“亲爱的，这怎么能叫算计呢？我只是...给自己买个保险而已。“
离开林美婷的公寓，张坤坐在车里，双手紧握方向盘直到指节发白。他不仅背叛了婚姻，现在还落入了如此不堪的境地。手机再次响起，是局里的电话。
“张队，又发现一具尸体，情况和今天上午的案子高度相似！“
张坤赶到第二个现场时，已经是深夜。这同样是一处高档公寓，死者同样是年轻女性，同样死在浴缸里，周围撒满花瓣。不同的是，这次的死者手腕上有明显的捆绑痕迹。
“死亡时间约在48小时前，比上一个案子早。“现场法医汇报道，“也是药物中毒，但具体成分要等化验结果。“
张坤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同样的银色香水瓶，同样的甜腻香气。
“死者身份？“
“初步确认叫苏雯，27岁，自由职业者。邻居反映她最近交往了一个神秘男友，但没人见过长相。“
张坤的心跳加速。两个死者，同样的香水，相似的死亡方式，时间如此接近。这不可能是巧合。
“立刻并案调查。“他命令道，“查一下两位死者是否有交集，特别是...她们是否认识一个叫林美婷的人。“
说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喉咙发紧。如果林美婷和这些案子有关，那么他不仅是个出轨的混蛋，还可能无意中成了杀人犯的帮凶。
回到局里，张坤连夜查阅两个死者的资料。凌晨三点，陈辰带来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消息。
“张队，我们在两个死者的通讯记录里都发现了同一个号码...是林美婷的。她们之间有过多次通话。“
张坤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林美婷的资料——28岁，某奢侈品牌公关经理，社交广泛。表面上看，是个光鲜亮丽的都市女性。但现在，这些信息在他眼中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还有更奇怪的，“陈辰压低声音，“技术科恢复的苏雯手机数据里，有一张她和男友的合照...虽然只拍到了男人的背影和侧脸，但...“
“但什么？“
陈辰犹豫了一下：“有点像陈副局长。“
张坤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只是有点像，不能确定。“陈辰赶紧补充，“照片很模糊，而且只有侧脸。“
张坤重新坐下，大脑飞速运转。如果陈国强副局长牵扯其中，事情就复杂了。更重要的是，赵小玉今天刚申请调到技术科，而技术科正是陈国强分管的部门。
“这件事暂时保密。“他命令道，“先把照片给我看看。“
照片上的男人确实有几分像陈国强，但像素太低，无法确认。更令张坤不安的是，照片背景中的酒店，正是他和林美婷经常幽会的地方。
第二天早晨，张坤顶着黑眼圈参加了案情分析会。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连环杀手总是会引起警方的高度紧张。
“两个案子高度相似，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李法医汇报道，“两名死者体内都检出同一种罕见药物组合，这种配方在医学上很少使用。“
张坤正要发言，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赵小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剪短了头发，穿着简洁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而陌生。
“抱歉打扰。“她的声音平静，目光扫过所有人，唯独没有在张坤身上停留，“技术科发现了一些重要线索，陈副局长让我直接送过来。“
张坤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只有一圈淡淡的痕迹。这个细节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
“什么线索？“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
赵小玉走到投影仪前，插入一个U盘：“我们在第一名死者林嘉怡的指甲缝里提取到微量皮屑，DNA比对结果显示不属于死者本人。“
屏幕上出现一组DNA数据：“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个DNA与五年前一宗悬案中的物证部分匹配——那是一个连环强奸案的嫌疑人DNA，案件一直未破。“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张坤的心跳加速——如果这个连环杀手与五年前的悬案有关，那么案件的危险程度将大大提升。
“谢谢赵法医。“他公式化地说，“这些信息很有价值。“
赵小玉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张坤突然叫住她：“赵法医，能请你留下来参与案情讨论吗？毕竟你熟悉DNA分析。“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抱歉，我已经调离外勤组。陈副局长安排了其他工作。“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会议结束后，张坤独自站在走廊上抽烟。三年来第一次，他感到如此无助。婚姻濒临破裂，工作陷入危机，而他自己可能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张队。“陈辰走过来，压低声音，“我查了林美婷的背景，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她和两名死者不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她们是大学室友，而且据校友反映，三人曾经有过激烈矛盾。“
张坤的烟掉在了地上：“什么矛盾？“
“具体不清楚，但据说是因为一个男人。“陈辰犹豫了一下，“还有，林美婷最近频繁出入陈副局长办公室，名义上是汇报她公司赞助警局活动的进展，但...“
“但什么？“
“但有人看到他们一起离开，举止亲密。“
张坤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林美婷和陈国强有关系，而陈国强又疑似出现在死者苏雯的照片中，再加上三名女性之间的过往矛盾...这个案子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继续调查，但要低调。“他命令道，“特别是关于陈副局长的部分，一定要谨慎。“
下午，张坤决定亲自去林美婷的公司一趟。他需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获取更多信息。
林美婷见到他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职业微笑：“张队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例行调查。“张坤公事公办地说，“最近发生的两起命案，死者都是你们品牌的客户。想了解一下她们最近的购买记录。“
林美婷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个...客户**我们一般不便透露。“
“这是谋杀案调查，林经理。“张坤压低声音，“除非你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林美婷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当然没有。请跟我来会议室吧，我让助理整理相关资料。“
在会议室里，林美婷关上门，表情立刻变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质问道，“早上刚说要分手，下午就带着案子来找我？“
“我只是做我的工作。“张坤冷静地说，“告诉我，你和林嘉怡、苏雯是什么关系？“
林美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会...“
“她们是你的大学室友，对吗？“张坤步步紧逼，“而且你们之间有过节。现在她们都死了，死在同样的方式下，现场都有你用的那种香水——这未免太巧合了。“
林美婷的手开始发抖：“你怀疑我？就因为我们有过矛盾？“她突然冷笑起来，“张队长，别忘了你自己的处境。如果我有什么事，那些照片和视频会立刻传遍全网。“
张坤握紧了拳头：“这是威胁？“
“这是自保。“林美婷靠近他，香水味浓得令人窒息，“听着，我和那些案子毫无关系。但我知道一些事情...关于你亲爱的陈副局长的事情。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警徽和婚姻，最好别来惹我。“
张坤正要追问，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林美婷瞬间恢复了职业微笑：“请进。“
她的助理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林经理，您要的客户购买记录。“
林美婷接过资料，优雅地递给张坤：“张队长，这是我们能提供的全部信息。如果还有需要，随时联系。“
离开林美婷的公司，张坤的脑海中回响着她的威胁。她明显知道些什么，而且似乎并不害怕警方的调查。更令他不安的是，她提到了陈国强，还暗示能毁掉他的婚姻——她是怎么知道赵小玉已经发现他出轨的？
回到局里，张坤直接去了技术科。他需要看看赵小玉发现的那些DNA证据，也许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技术科里，赵小玉正专注地盯着显微镜。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说：“样本在37号柜，自己拿。“
“是我。“张坤轻声说。
赵小玉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这几天也没休息好。
“有事？“她冷淡地问。
“我想看看那两个案子的DNA报告。“张坤说，“特别是与旧案匹配的部分。“
赵小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文件柜：“资料在这里。“她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五年前的案子我重新看了一遍，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与现在这两个案子有相似之处——都是针对特定女性，使用药物控制，现场布置得...几乎像某种仪式。“
张坤翻开文件，里面是详细的比对分析。赵小玉的字迹工整清晰，每个结论都有扎实的证据支持。她一直是个优秀的法医，只是他过去太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
“你认为这是同一个凶手？“他问道。
“DNA部分匹配，说明很可能是亲属关系。“赵小玉专业地回答，“父子、兄弟或者其他近亲。作案手法相似但不完全相同，可能是模仿或者进化。“
张坤点点头：“谢谢。这个信息很有帮助。“
一阵尴尬的沉默。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你...剪头发了。“张坤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赵小玉下意识地摸了摸短发：“嗯，方便工作。“她停顿了一下，“张坤，在工作场合，我们还是保持专业关系比较好。“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张坤头上。他点点头，拿着文件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看到赵小玉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那是第二名死者苏雯的尸检照片，手腕上的捆绑痕迹清晰可见。
“这个绳结...“他突然停下脚步，“很特别。“
赵小玉看向屏幕：“是专业的水手结，非常牢固。凶手可能有航海或者登山背景。“
张坤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陈国强的办公室里，挂着他参加帆船比赛的照片。而更令他心惊的是，他想起林美婷曾经提过，她父亲是个退休船长。
这一切，似乎正在拼凑成一个可怕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