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寂寂无问 >  反哺

沈胭和宗行下车走了一段路程,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二人就和普通情侣一般,手牵着手,“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沈胭看着熙熙朗朗的街道,“以往这个时候你都在办公。”

“嗯,这几天可以闲下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宗行第一次询问沈胭,而不是自作主张,他也挺意外的。

沈胭却提不起兴趣,摇头,“不知道要去哪儿。”

宗行蹙眉,心里却有一些失落,和宗决明就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怎么到自己这里了,却不知道去哪儿,“今晚你可不可以好好想想。”

沈胭点头,而后两个人就这么慢慢的走回家,“人会满足吗?”沈胭看着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能在这里入职,一定不贪心了吧?”

“那你满足了吗?”宗行问道,其实是很早就想问的问题,“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沈胭停下脚步,盯着宗行紧握自己的手,神色复杂,“小避暑也被带去意大利了吗?我记得淮姨狗毛过敏。”

宗行明知道沈胭转移了注意力,却还是耐心的回答着沈胭,“有感情了,是很难割舍的。”掰过沈胭的身体,这个女人是自己看了几十年的了,她的点滴只要自己闭上眼都可以描绘出来的,“回答我,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沈胭迎上他的眼睛,眼角含泪,“我说我不快乐,你会放我走吗?”

宗行再也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你走了,我会疯的。”

沈胭闻着宗行身上的味道,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沉的说道:“还真不知道你疯了是怎样的。”

“那你最好,不要尝试。”宗行这句话,加重了语调,“胭儿,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沈胭苦涩一笑,爱我就要看我家破人亡啊…这样的爱,她宁可不要。轻轻推开两个人的距离,顾盼生辉,“我想去你想去的地方。”

宗行神色一闪,这是他的女孩,“好。”

沈胭今夜还是宿在了宗行的屋子里,整个庄园上下其实都已经明白了,沈胭是宗家未来女主人的事实,所以对沈胭格外的敬重,自然也是不敢说闲话的。夜已深,两人温情缱绻了一会儿,沈胭只觉得很累,很困,所以背靠在宗行的怀里,睡意朦胧,而宗行的体力真的很不错,闻着沈胭的香味,爱意四射的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四岁的沈胭,十岁的沈胭,二十岁的沈胭,以及二十六岁的沈胭,都是他宠着的,“胭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说完,亲吻沈胭的右肩胛骨。

宗行的童年都是在父亲的羽翼下成长,十五岁以后他已经独立完成很多父亲布置的事情了,他没有常人有的七情六欲,他生来就凉薄,他的身边每一个出现的人都会被调查家庭背景,他没有交朋友的自由,甚至每一个出现的异性,父亲都会刻意阻拦,唯独沈胭是例外,是被全家允许的存在,宗行其实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被安排的女孩子,甚至是讨厌。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生命里有沈胭,他接受的了任何人的离去,唯独接受不了沈胭。沈家的事情,是完全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根本就没有受他的控制,他不怕沈家覆灭,却唯独忘记了沈胭也只是普通人,她有七情六欲,沈胭的家人是她生命的全部,是他没有护好她。想到这儿,宗行紧紧地拥抱住沈胭,宗行唯一的愧疚就是,当年事情发生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沈胭,而沈家的那些钱对于他宗行只是冰山一角。支起身子,宗行细细的看着沈胭的眉目,看着她梦里蹙起的眉间,心上犹如刀剜。这几年,是他苦了他的女孩,但未来只要是沈胭想要的,他都会去满足,却唯独做不到放她走。大手轻拭掉沈胭的泪水,只要你开心,我都可以听你的。

次日清晨,宗行早早的在楼下等着沈胭。

“走,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

沈胭只觉得今日的宗行与往日不同,很阳光明媚,三十二岁,正是好时候。她也有属于他的少年气。

盛夏,终究是来了。

来到宗行科技公司楼下,沈胭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那个时候她一次也没能成功进到里面不说,还看到他和那个叫Su的女人,想到这儿,沈胭带着一种怨气看着宗行,宗行也感受到了,下车之前还主动在沈胭的额头落下一吻,“乖。”

门口的保安,早就认出了宗行的超跑,大Boss来了。立马屁颠屁颠的出来,替宗行开了驾驶室的门,宗行哪怕今天穿的是便装,气场也不容小觑,听着来人喊“老板”,颔首,则加快脚步,替沈胭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沈胭感受到了宗行的贴心,便也不计较那么多,把手覆在了宗行的手心里,深呼吸,这算是认可吗?认可了她的身份?保安第一次见到沈胭,确切来说,是宗行亲手扶下来的女人,赶紧低头,大厅的工作人员早就在门前等候,只是万万想不到,老板这次竟然带了女人,千载难逢,皆在小声议论,“这是?”“嘘,别说话。”“老板的女朋友?”“第一次见。”

宗行抬手,示意他们不用特别正式,而手却与沈胭十指紧扣,仿若宣示主权,“这是你们未来的老板娘。”

沈胭惊讶不已后则是面红耳赤,低声附在宗行身侧,“你疯了,什么老板娘。”

“以前就想带你来了,只是那时候你还小,怕吓到你。”宗行特别温柔的看着沈胭,眼神格外真挚,“我说过,等你长大你就懂了。”

沈胭梦回当年无论自己怎么调戏倒贴宗行都不闻不问,他也是说着这句话,原来,他一直都很尊重自己。

结合他身边出现的女人,沈胭心想:可以不是唯一的爱,却给了唯一的尊重和体面?

是啊,和谁有过身体接触有什么关系呢?唯一公开承认的只有她而已。这么安慰着自己,沈胭便不再拘谨,紧跟宗行的步伐,听着他说,“带你沉浸式体验总裁的一天。”后面还加了一句,“主要怕你在家多想,我可没在外面乱来。”

“你,我可没那么小气。”沈胭手指甲轻轻掐了他一下,“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心眼?”

宗行紧紧地牵着她,“在我眼里,你是最懂事的。”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进了他的世界。

出了电梯,科技感十足的大厅,沈胭只觉得灵魂受到重重一击,是心动的感觉,她根本不在意宗行要怎么和他们介绍自己,而是直接朝着各种先进的高科技展品跑去,“天呐,这些,都是你们公司研发的吗?”

“是的。”宗行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比谈成大单还要开心,甚至比自己研发出来还要开心,成就感满满,“喜欢吗?这些都是公司的科研团队一起研发的,针对各行各业。”

“你们连飞行赛道都这么酷!”沈胭眼神闪烁,“宗行!你太帅了。”不顾及他人的眼光,沈胭飞奔向他,挽着宗行的手臂,“宗行,你果然是最棒的,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你啊。”宗行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自己的情感。看的沈胭只觉得心神荡漾,这是表白吗?不知道如何回应时,只听到身后有人笑着说了一句,“宗行,你的缪斯女神终于来了?”

沈胭身形一顿,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将脑袋埋进宗行怀里,“他们是谁?”

宗行拍拍沈胭的肩膀,“我的合作伙伴。”

沈胭这才抬起头,转身,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她在庄园见过,那时候和宗行在亭子里还调侃过她的。

“原来,你就是宗行的命定之爱!”男人怕沈胭不记得他,“我,宗不行!”

沈胭噗嗤笑出声,看了黑着脸的沈胭,“先生,我记得你,你好,沈胭。”

“我可不是什么先生,我是流氓!”

“正经点!”男人身边的瘦高个拍打了他,“他是我们当中最不正经的,宗行大学的搭档,方月见,广城人。”男人伸手,“复姓第五,单名重,重楼的重。”

沈胭赶紧伸手,浅触,“重哥好。”

“妹妹,你可真会说话,叫我声哥哥听听?”方月见拿肩膀顶了顶第五重,而后坏笑着看着臭脸的宗行,“啧啧啧,瞧瞧某人的醋意,我说怎么之前一直藏着掖着,对外就说单身,没曾想,是娃娃亲喔~”

沈胭挺喜欢他们的性格,最起码比闷闷的宗行有乐趣,而后看向冷脸的宗行,拽了拽他的衣袖,“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宗行点头,“半真半假,随便听听。”

沈胭瘪嘴,而后就在三人行里,突兀的站着,一时之间,整个公司传开了宗行的花边新闻#薄情宗少带媳妇儿视察工作。

沈胭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个行业,一时之间也插不上话,听他们讨论着实事,商业精英在这一刻具象化了,他们三个见面,总会爆发一轮头脑风暴。宗行工作中的样子,看的沈胭痴迷了,他就这样随意的站在三人中间,时而会抬眼望着沈胭,露出迷人的微笑,时而会凝眉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一时之间,沈胭想到了宗行的爷爷,宗防已,她虽只是在旧照片中看到过他,但宗行真的是像极了他的爷爷,也难怪,只有宗防已和刘素馨才可以生出宗问这样的绝世美男子,也只有宗问和陈黎才可以生出如今的宗行,优秀的基因总能代代相传,宗行的谈吐举止,一眉一眼,做事风格都更胜宗防已。就好像她表字素问,是因为爷爷当初给妈妈物色的最佳女婿就是宗问,到她这儿还是有这个执念,妈妈素色重重,也想沈胭找一个像宗问的另一半,如此一来,将她放在宗家,也是爷爷的一步棋。沈胭神色一凝,端起一杯茶,微抿,望着茶水盈盈,沈胭只觉得可笑,爷爷有没有想过,宗家至始至终都没有把沈家列为同谋。

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宗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沈胭赶紧放下茶盅,“聊完了?”

“累了?”宗行注意到沈胭的疲态,触碰着沈胭的手,“对不起,我一来公司就会忘记时间。”

沈胭摇头,“这只是你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你比我还累,该是我心疼你才是。”沈胭懂事的可怕,她真的做到了贤惠,她知道宗行喜欢怎么样的她,“接下来要去哪儿?”

“确实,我还有很多公司的事务要审批,我怕我去了,一时半会儿就结束不了了。”亲吻了沈胭的手背,“有想去的地方吗?”

沈胭思考片刻,点头,“还真的有一个地方。”

来到目的地时,沈胭看着眼前,宗行则抬头望着五彩斑斓的小吃街,有些局促,而后看着沈胭,“你确定?”

沈胭替宗行戴上墨镜,贴心的宽慰着,“你的生活除了顶级的食材和定制服务,就是奢侈品与收藏,再不然就是顶奢私人俱乐部,在你那平平无奇的高尔夫球场里酣畅淋漓,而后就是极限运动与慈善拍卖会,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没法替你罗列了,所以,大少爷,我的行哥哥,我带你看看人间疾苦,好让你发发慈悲,为这个社会多做一份贡献。”沈胭说的轻巧,可这又何尝不是她经历的人生,从神坛跌落,她只能化为芸芸众生,为那几两碎银苦恼,宗行,这就是我这几年的生活。

宗行看着轻描淡写离去的沈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不起。”他知道,沈胭在告诉他,她这几年所经历的,“对不起,我……”

“怎么突然煽情了?”沈胭一脸开怀,“走啦!”拽着他,就进入了人海里,看着眼前的熙熙攘攘,这是宗行,第一次走近不同的阶层,感受着最朴素无华,最诚挚的善良。

“哈哈哈哈哈哈哈……”逛吃逛吃一会儿,来到一处公园长椅坐下,沈胭只觉得好笑,“行哥哥,你除了喊刷卡,还会说什么吗?”捧着肚子,沈胭哭笑不得,“果然在你的世界里,不存在斤斤计较。”沈胭模仿着宗行的动作和声音,“不用找了。”

宗行拿着沈胭要吃的冰激凌,还好有墨镜挡住他的窘迫,却也被沈胭逗笑了,“能让你开怀,也是我的本事了。”

“对!让我见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宗行。”沈胭接过宗行手里的草莓味冰激淋,“千亿总裁陪我逛也夜市,讲出去,我可以吹牛很久。”

“慢点吃,别着凉。”宗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胭,原来,以前的自己真的不懂她,“让你笑话了。”

沈胭停下嘴里的动作,而后抬眼,透过墨镜盯着他的眼睛,“我今天带你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多做些慈善吧,根在哪儿,就要回馈哪儿,反哺之情,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今天跟着他看了他的事业,想到宗行手握半边天的财富,沈胭叹气,“那一年我第一次回国,踏上那片土地我竟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情,所以,我选择把爸妈安葬在那里,因为他们一定很爱她,才不会选择逃避问题。”说着说着,沈胭哽咽,抬眼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宗行,第一次,我不喜欢加州,我甚至讨厌这里。”

宗行忍不住揽沈胭入怀,“好,等事情处理完了,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沈胭看着快融化的冰激淋,可我没说要和你回去。这句话,她忍住了,而是俏皮的说着:“我这么说,会不会很自私,好像对你道德绑架一样,一定要你怎样。”

宗行摇头,看着眼前的一切,男女老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在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我爸回国过,那时候,路过一家叫香满楼的酒家,里面有位评书先生,说的故事很生动感人,也正是那时候,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带着我爱的人,沈胭…”

“嗯?”沈胭吃着手里的冰激淋,一脸天真,“什么?”

宗行看着她此刻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小心的替她擦拭着嘴角的痕迹,而后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你什么时候玩够了,我们就回去。”

沈胭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容,“好,等我玩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可真的能够回去吗?沈胭看着宗行的侧颜,出神,公园里有人在跳舞,艺术感极佳的芭蕾,宗行的世界注定不平庸,而她沈胭只想要平静的日子,没有应酬,没有财色酒气,远离喧嚣都市,自然的老去,又或者是现在就结束生命。眼角的眼泪,在宗行没看到的时候,悄然的擦拭干净,她知道,从家破人亡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她的心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