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沉重的压力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周帝端坐龙案之后,面沉如水。

案上堆叠的奏折,不少都与那惊天动地的晋州城门被毁一事相关。

秦逸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头颅深深低下。

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他身上那件略显风尘的锦袍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净简单的常服,更显单薄。

“抬起头来。”

周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冰冷。

秦逸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依言缓缓抬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精心调制的惶恐与忐忑。

眼神闪烁,似乎不敢直视龙颜,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受惊过度的皇子形象。

周帝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他脸上,审视着,带着探究。

“晋州城门,是你炸的?”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指核心。

“回父皇,是…是儿臣所为。”

秦逸的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控制得极好的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承认。

周帝眼中寒光陡然一闪!

“砰!”

他猛地一掌拍在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嗡嗡作响。

“放肆!”

“你可知这是何等滔天大罪?!”

秦逸的身躯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震。

额头重重磕在冰凉坚硬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儿臣…儿臣知罪。”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知罪?”

周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充满了讥讽。

“你若真知罪,就不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荒唐至极的事情!”

“父皇明鉴啊!”

秦逸猛然抬头,双眼瞬间变得通红。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嘶哑而哽咽,充满了委屈和后怕。

“儿臣…儿臣实在是被逼无奈啊!”

周帝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儿臣此行晋州,本是查探我极北商路受阻之事。”

“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无意中发现了…发现了晋王兄暗中勾连,意图不轨的证据!”

“荒谬!”

周帝厉声喝断,龙威迸发,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你可知诬告皇子谋反,是何等重罪?”

“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秦逸仿佛被这声呵斥吓得缩了缩脖子,但下一刻,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账册。

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

“父皇请看!”

“这是儿臣冒死从晋州商会会长张成渝府中得来的账册!”

“铁证如山!”

一名老太监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账册,呈递给周帝。

周帝并未立刻翻看,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秦逸。

“父皇若仔细查看便会发现。”

秦逸急切地解释道,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近半年来,晋王兄以各种名目,通过张成渝的商会,大肆收购儿臣在极北州督造的新式铁器!”

“其数量之庞大,远超任何正常藩王所需!”

“更可怕的是,这些精铁利器并未囤积于晋州,而是通过隐秘的水路,被分批秘密运往了…京畿之地!”

周帝终于垂下眼帘,开始翻阅那本账册,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面色随着翻阅,一点点变得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秦逸捕捉到这一细节,心中微定,继续趁热打铁。

“父皇可还记得,三个月前,京城西郊大营的兵器库深夜无故起火,烧毁了大量陈旧兵甲?”

“当时只说是意外失火…”

“但儿臣斗胆怀疑,那场大火,根本不是意外!”

“而是晋王兄为掩人耳目,销毁那些不堪用的旧兵器,为他偷运进京的新铁器腾出存放之地!”

秦逸的声音越发颤抖,眼中泪光闪烁,仿佛恐惧到了极点,又带着一丝发现惊天秘密的惊惶。

“儿臣…儿臣不敢轻言皇兄真的要谋反,毕竟手足情深…”

“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实在让儿臣夜不能寐,心惊胆战啊!”

“儿臣本想悄悄将此事调查清楚,拿到确凿证据再向父皇禀报,却不料行踪暴露!”

“晋王兄竟派出重兵,悍然围困商会,欲将儿臣与张会长灭口,将所有证据付之一炬!”

“儿臣被逼无奈,九死一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炸毁城门,带着张会长逃出生天!”

“若非如此,恐怕此刻,儿臣与张会长的尸骨,早已沉入晋河冰冷的河底,被鱼虾啃食殆尽了!”

说到最后,秦逸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伏地不起,肩膀微微抽动。

周帝面色阴晴不定,眼神变幻莫测,修长的手指在龙案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发出单调的“笃笃”声。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周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张成渝,现在何处?”

“回父皇。”

秦逸立刻应答。

“张会长一路随儿臣回京,入城后,被李显副统领带去…说是安置。”

周帝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传旨,宣张成渝,立刻觐见。”

“喏。”

殿外太监领命,脚步匆匆而去。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秦逸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鬓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御座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自己身上缓缓扫过。

带着审视,带着怀疑,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周帝闭上了眼睛,靠在龙椅上,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变得格外难熬。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脚步声。

张成渝被带了进来。

他的脸色比秦逸之前看到的还要惨白,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几乎是被人半拖半架着挪进殿内的。

一见到周帝,他便“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草…草民张成渝,叩见…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抬起头来。”

周帝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成渝战战兢兢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头。

浑浊的目光触及龙颜,又立刻惊恐地垂下,不敢直视。

“九皇子方才所言,关于晋王收购铁器,秘密运往京畿,以及派兵围杀之事,可都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