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那声色厉内荏的嘶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点水星,炸开了本已绷紧的气氛。

被“九皇子”名头震慑的匪徒们,心思各异。

有人恐惧,下意识地想丢掉武器,远离这趟浑水。

有人贪婪,被“赏银加倍”和“死无对证”所蛊惑,眼中凶光复燃。

更有人是单纯的亡命之徒,既然已经动手,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一时间,林间小道上杀气重新弥漫,却又多了一丝犹豫和混乱。

秦逸立于车前,身形未动分毫,仿佛未曾察觉那扑面而来的恶意。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调开口。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周遭的杂音。

“杀了我,死无对证?”

“你们以为,杀了本宫,就能抹去一切痕迹?”

他环视那些蠢蠢欲动的匪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们身上的衣物,手中的兵器,甚至你们刚才射出的箭矢……”

他顿了顿,伸手从车辕上拔下那支几乎射中他的羽箭,两指拈着,对着众人展示。

“这种制式,可不是寻常山匪能有的。”

“本宫若是死了,不出三日,禁军便会封锁此地,彻查所有关隘。“

”你们,以及你们背后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株连九族,并非虚言。”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不少匪徒刚刚燃起的凶焰。

他们是亡命,却不代表不怕死,更怕牵连家人。

尤其是秦逸手中那支箭,不少人认得,那分明是……

“放屁!少听他妖言惑众!”

匪首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妙,但他已无退路,厉声打断秦逸的话,试图稳住军心。

“他就是个没落的皇子,故意虚张声势!“

”拿下他,咱们立刻远走高飞,谁也找不到!”

他眼中闪过疯狂,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弟兄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给我杀——”

最后一个“杀”字尚未完全吼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匪首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咽喉。

那里,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正幽幽闪烁着蓝光,针尾微微颤动。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随即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方才还喊杀震天的场面,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无比的一幕惊呆了。

匪首,那个最凶悍、最鼓动人心的头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连怎么死的都没看清!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剩下所有匪徒的心脏。

车厢内,凌灵的面容依旧隐藏在阴影里。

“还有谁,想试试?”

秦逸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叮啷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这声音仿佛一个信号。

“叮当!”

“哐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残存的匪徒们脸上血色尽褪,再无半分侥幸。

争先恐后地丢下武器,扑通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此刻温顺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李铁柱拄着大刀,喘着粗气,身上的血迹和汗水混杂在一起。

但他眼神明亮,挺直了腰杆,警惕地盯着这些降匪。

秦逸并未立刻上前,只是吩咐李铁柱:“绑起来,嘴堵上。”

“是,殿下!”

李铁柱应了一声,用缴获的绳索将跪地的匪徒一个个捆了个结实,又撕下布条塞住他们的嘴。

做完这一切,秦逸才缓缓走到那匪首的尸体旁。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目光在那枚致命的银针上停留片刻,随即又在那匪首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从匪首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小的令牌。

令牌非金非铁,似是一种特殊木材所制,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图腾,并非官府或军中标示。

秦逸摩挲着令牌,若有所思。

他又拾起之前拔下的那支箭矢,再次仔细端详。

箭簇的样式,尾羽的固定方式,都带着明显的军用痕迹,而且是边军常用的那种。

“殿下,这些家伙……”

李铁柱走过来,低声请示。

秦逸站起身,将令牌收入袖中,看了一眼那些被捆绑的俘虏,又望向林深之处。

“铁柱,搜一下他们身上,看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另外,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遗漏的。”

“是!”

李铁柱领命,开始仔细搜查。

凌灵这时也从车厢内走了出来,她动作轻盈,悄无声息,来到秦逸身边。

“殿下,箭矢是晋北边军的制式。”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冷意。

秦逸微微点头,并不意外。

晋北边军,名义上归朝廷调遣,但实际掌控权,大部分都落在了封地在此的藩王手中。

而晋地的藩王,正是他的七哥,秦猛。

“看来,七哥对我这位弟弟的到来,欢迎得很呐。”

秦逸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原本以为只是来晋地与晋商张成渝接洽,处理一些商业上的事务,顺便看看能否为自己争取一些助力。

现在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和危险。

这场伏击,组织严密,出手狠辣,绝非普通劫匪所为。

再联系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以及晋地错综复杂的势力……

张成渝!

秦逸心中一动。

如果这场伏击是秦猛安排的,目的就是阻止自己与张成渝接触,那么张成渝现在的情况……

“凌灵!”秦逸侧头。

“分开走,你去查一下晋阳城晋商会馆,特别是张成渝的消息,要快。”

“行……行吧!”

凌灵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李铁柱有了发现。

“殿下,您看这个!”

他从一个俘虏的靴筒里,搜出了一小卷羊皮纸。

秦逸接过展开,上面只潦草地画着一幅路线图。

终点标注的赫然是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附近,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九,青篷,三随从,杀无赦。”

字迹简单,信息却明确得令人心寒。

秦逸捏着羊皮纸,指节微微发白。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裸的杀意。

他的好七哥,看来是真的容不下他踏足晋地半步。

而且极北之地,也有内鬼!

“殿下,这些人怎么处理?”

李铁柱看着地上哀嚎或昏迷的俘虏,请示道。

秦逸沉默片刻,寒声道:“审问之后,处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既然对方已经撕破脸皮,痛下杀手,那他也没必要再留什么情面。

留下活口,反而可能暴露自己。

“明白!”

李铁柱眼中凶光一闪,点了点头。

秦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看向晋阳城的方向,前路,已然铺满了荆棘与杀机。

“走吧,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他重新登上马车,车帘落下。

马车再次启动,碾过地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