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刚来到茶楼厅内，迎面便撞见了沈有窈。
沈有窈正扶着丫鬟的手从楼上出来，一抬眼，恰与云鸾四目相对。她先是一愣，随即红唇勾起，眼底浮起讥诮之色。
“哟，这不是我那四姐姐吗？”
她慢悠悠地走近，目光在云鸾素净的衣裙上扫过，“怎么，如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戴不起了？看来离了沈家，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云鸾不欲与她纠缠，转身欲走，却被沈有窈一把攥住手腕。
“我真是嫉妒你，放着那样的好日子不过，放着大哥哥的宠爱不要，非要出来吃苦，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云鸾，脸上显出嫉妒到几乎狰狞的神色。
哪怕她离开了沈家，对沈之珩的称呼都没改口过，她仍旧叫他大哥哥，就好像，如果她一直这么叫，沈之珩就会回头看她一眼一样。
她不是没幻想过被大哥哥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人是自己，只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自从他回到沈家帮沈云鸾出手惩治了她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任何单独的场合见过他，更别提再与他说两句话。
他弃她与他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如敝履。
可是，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让人痴狂。
偏偏，她沈云鸾却对此不屑一顾，甚至不惜从他身边逃离。
对于这种情况，沈有窈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沈云鸾不爱他。
某一瞬间，她有些欣慰，有些庆幸，又有些恨毒了沈云鸾。
——凭什么她费尽心思也得不到的东西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云鸾的目光落在沈有窈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抽出袖子，“你如今有身孕，还是不要总在外行走的好。”
云鸾并无恶意。
她光是察言观色，就看得出她的胎像不稳，若是出事，她性命堪忧。
她曾经恨过沈有窈，也设计将她与季砚临凑在一起，令两人互相憎恶，可沈有窈如今过的并不好，又被腹中这个孩子折磨的憔悴不已，她只是好心提醒，毕竟肚子里那个，也是个无辜的生命。
沈有窈却不领情，高高扬起下巴，“本郡主出门关你什么事？我如今是瑞王府的郡主，想去哪便去哪！”
沈有窈拔高的嗓音令四周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云鸾担心潜龙卫仍在四周，不想再与她过多争执，便转身离开。
经过沈有窈身边的时候，云鸾听见沈有窈咬牙切齿地说了句。
“妹妹奉劝四姐姐，要跑就跑的远一点，你不了解他，还敢这么对他……他迟早就会找到你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死。”
“多谢。”
云鸾神色未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有窈盯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扶着春莺上了马车。
“春莺，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大哥哥对她那样好，她却不识好歹？不过一命苦的孤女，被大哥哥看上是她的福气，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跑？”
春莺低着头小声说：“奴婢不知。”
沈有窈越想越生气，气的胸中极闷，腹部也有些痛，竟是坐也坐不住了。
“春莺，你下去，去找几个地痞流氓跟着她，看她去哪里，必要时候——”
沈有窈冷笑了一声。
可那笑声还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街角的石板路上，额头磕的鲜血直流，眼前一阵阵发黑。
“啊……春莺……”
她痛呼出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腹部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昏死过去。
她颤抖着低头看去，只见裙摆下已洇开一片暗红。
“救……救命！”她惊恐地看向四周，“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她是真的吓傻了，可是，更诡异的是，不知何时，马车竟来到了这么个废弃的角落，整条街上，只有她的马车歪斜地翻倒在路中央，车轮断裂，车夫被压在车下，鲜血流了满地，生死未卜。
而导致这起事故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匹疯了的马，那马已经撞死在车厢上，脑浆迸裂。
“春莺？春莺……”她目光落在车厢内，声音嘶哑地喊着，可马车内毫无回应。
恐惧如潮水般漫上来，腹中的疼痛也越发强烈，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想要爬到远处去求救，可就在此时，她忽然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
她艰难地转头，看清了身后不远处的公主仪仗。
广阳公主的车驾静静地停在那里。
四面的轻纱随风轻拂，隐约可见公主斜倚在软榻上，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讥讽和冷漠，仿佛在看一场蓄谋已久的好戏。
沈有窈死死地盯着她，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当即昏死过去。
长街之上，寂静无声。
广阳公主微微叹息，仿佛是累了，吩咐四下，“去看看，待落胎了再来回禀本宫。”
内侍领命离去。
广阳公主当即打道回府。
一个时辰后，有内侍前来禀报：“启禀公主殿下，胎已落下，经太医查证，那孩子面目五官皆与离王殿下不同，但事无绝对，太医亦不确定是否为离王殿下血脉。”
“哦？”
广阳公主听闻，美艳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
内侍还跪在堂中等着公主示下，却听公主道：“知道了，将此事报于母后知晓。”
内侍领命退下。
广阳公主站起来，四下侍女连忙来扶，她道：“走吧，去瞧瞧那耍弄了本宫的‘季侯爷’吧。”
穿过几片精致的屋舍，广阳公主来到偏院，院内药香浮动，推开门，她走进屋内，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躺在床上昏睡的男子。
广阳公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看了一会儿，示意身后宫人将他唤醒。
季砚临昏昏沉沉间，听到耳边有人轻唤。
他艰难地睁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看清眼前的人。
广阳公主正俯身望着他，眉目如画，眼含关切。
“公主……殿下？”
他嗓音嘶哑，喉咙干涩的发疼，心中猛地涌上一股狂喜。
他被沈之珩的暗卫折磨一通之后就丢了出来，没有一只手，浑身血污，像丢一只死狗一样。
季砚临强撑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公主轻轻按住肩膀。
“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她柔声道，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肌肤，让他心头一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色，双手也被细布缠紧，显然是精心处理过的。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他声音微哽，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交织，让他几乎红了眼眶。
广阳公主微微勾唇，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可语气却依旧温柔：“你伤得不轻，好好养着，本宫会让人仔细照料。”
说罢，便带着侍从离开了。
季砚临心中狂跳，忍不住想，她对他这般上心，甚至不计较当初他明目张胆地背叛了她这件事，莫非……
公主对他仍有情意？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火热，甚至暂时压下了身上的疼痛。
他抬眼望向公主离去的方向，眼中带着几分感激却刻意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