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撕裂的脆响在轰鸣的战场中格外刺耳。
幽冥殿主被震退的刹那,玄色长袍从左肩到腰侧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的半张脸在星辉与魔气的交织中显得狰狞可怖。原本该是人类肌肤的地方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片,鳞片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雾,左眼的金色竖瞳外爬满了蛛网状的魔纹,鼻梁处凸起一道骨质棱脊,一直延伸到被兜帽遮住的天灵盖。
“这副模样……”林渊握紧星辰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早就不是人了。”
“人?”幽冥殿主抬手抚过脸颊的鳞片,发出低沉的嗤笑,那笑声里混杂着某种非人的嘶鸣,“当你们仙族将我困在九幽深渊,啃食狱火中的怨灵才能苟火时,何曾把我当人看过?”
他猛地抬手扯掉残破的兜帽,露出了完整的头颅——右半张脸还残留着人类的轮廓,只是皮肤呈现出死灰般的青黑;左半张脸却完全魔化,九根短角从颧骨处钻出,角尖滴落着能腐蚀岩石的毒液,最骇人的是头顶那道贯穿颅骨的伤疤,里面没有血肉,只有翻滚的黑雾,隐约能看见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
“看到了吗?”他张开双臂,十二只魔气凝聚的手臂在背后展开,如同孔雀开屏般露出狰狞的全貌,“这才是力量的真谛!魔神大人赐予我的新生,远比你们仙族那腐朽的血脉更加强大!”
话音未落,他胸腔里的黑色心脏突然加速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周遭的魔气剧烈翻涌,地面上那些被星辰之力灼烧的焦痕开始渗出黑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里多了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腻——那是魔神独有的气息,与林渊记忆碎片中毁灭仙族的魔息如出一辙。
“你的力量……确实与魔神同源。”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体内的力量流动:那股力量如同沸腾的焦油,粘稠而暴烈,运转时会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与星辰之力的澄澈浩瀚截然相反。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力量里竟夹杂着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神魂波动——那波动与天际那尊正在消散的魔神虚影同源,就像水滴与洪流,本质上毫无二致。
“同源?”幽冥殿主狂笑起来,笑声震得云层都在颤抖,“我本就是魔神大人在人间的化身!三百年前被封印时,大人将一缕真魂注入我的体内,如今只要等魔神真身破封,我便能与大人合二为一,成为这世间唯一的主宰!”
他猛地踏前一步,地面瞬间塌陷出直径十丈的深坑,十二只魔臂同时捏握成拳。深坑中涌出的魔气顺着他的毛孔钻进体内,半张魔化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潮红,鳞片下的肌肉块块隆起,骨骼发出“咔咔”的膨胀声,原本与常人无异的身躯竟在转眼间暴涨至三丈高。
“受死!”
暴喝声中,幽冥殿主已如出膛的炮弹扑至近前。十二只魔臂层层叠叠地推出,掌风未至,林渊脚下的地面便已崩裂,那些刚被星辰之力修复的岩层像饼干般碎裂,黑色的掌印在虚空凝成实体,带着能压垮山岳的威压,轰然拍向林渊的面门。
这一掌凝聚了他三成魔功,掌缘缭绕的黑雾甚至扭曲了光线,连星辰长剑散出的星辉都被吞噬了几分。在他看来,即便林渊觉醒了仙族血脉,终究只是刚破茧的雏鸟,绝不可能接下这蕴含魔神真魂之力的一击。
但他错估了觉醒后的仙力有多霸道。
林渊没有后退,眉心的星辰印记突然亮起。觉醒后的仙力不再是温顺流淌的江河,而是化作奔腾的海啸,顺着经脉直冲双臂——他将星辰长剑横在胸前,左手覆上剑背,掌心的仙力与剑身上的星纹产生共鸣,整柄剑突然爆发出如同小太阳般的炽烈光芒。
“仙族秘法·星陨!”
金色的剑光亮得让人无法直视。林渊踏前半步,剑身在他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圆弧轨迹上的星辉突然凝固,化作无数细小的星辰,随着剑尖前送的动作骤然爆发——不是杂乱无章的冲击,而是所有力量凝聚成一点,如同一颗微型星辰在掌心炸开,带着湮灭一切的势能撞上黑色掌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金色与黑色的力量在接触点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旋涡,星辉与黑雾像活物般撕咬吞噬,发出滋滋的湮灭声。林渊能感觉到掌印中传来的恐怖压力,膝盖在巨力下微微弯曲,脚下的岩层再次崩裂,而幽冥殿主脸上的狂笑则渐渐僵住。
他看到自己凝聚的掌印正在寸寸碎裂。那些坚不可摧的魔气在星辉中如同冰雪消融,黑色掌纹上的魔符一个个爆碎,掌缘的吞噬之力不仅没能吸走半分仙力,反而被星辉灼烧得发出焦臭。
“不可能……”幽冥殿主的十二只魔臂同时颤抖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股金色力量里蕴含的决绝——那不是单纯的灵力碰撞,而是仙族血脉中烙印的守护意志,是亿万星辰运转不息的秩序之力,正是混乱魔息的天生克星。三百年前,他就是被这种力量封印在九幽深渊,此刻再次感受到相同的威压,尘封的恐惧竟顺着骨髓一点点渗出来。
“嘭!”
一声闷响,黑色掌印彻底崩碎。
星辉余波如潮水般反推回去,幽冥殿主十二只魔臂同时发出骨裂的脆响,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山壁上。岩壁应声崩塌,碎石将他埋在其中,只露出那只还在燃烧着魔火的左眼。
林渊拄着星辰长剑喘息,额角渗出的汗水刚滑落便被星辉蒸发。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新觉醒的三成仙力,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但看着远处崩塌的山壁,胸腔里却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快意。
“你看,”他对着废墟高声道,“就算与魔神同源又如何?邪不胜正,自古皆然。”
废墟突然炸开。
幽冥殿主浑身是血地冲出,半张人脸此刻也爬满了魔纹,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刚才的反震让他受了不轻的伤。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左手死死按在胸口的黑色心脏上,那心脏竟在他掌心跳动得愈发剧烈,连带着天际的云层都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邪不胜正?”他咳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地上瞬间化作小蛇般的魔气,“等魔神大人完全现世,你所谓的‘正’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他猛地指向黑色旋涡的中心:“看到那片混沌了吗?九幽深渊的封印已经裂开三百丈,再过三个时辰,当血月升至中天,魔神真身便会踏着你们仙族的骸骨降临!到时候别说你一个刚觉醒的余孽,就算把你们仙族的列祖列宗都叫来,也只能跪伏在我脚下!”
林渊抬头望去,果然看到旋涡中心的云层正在变得稀薄,透过那层薄雾能隐约看到一片翻滚的暗紫色混沌,混沌中偶尔闪过巨大的阴影,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其中搅动,散发出的威压让他的仙族血脉都开始躁动不安。
“三百年前能封印他一次,三百年后照样能。”林渊握紧星辰长剑,星芒在他眼底流转,“更何况现在,我有镇星盘的力量。”
“镇星盘?”幽冥殿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八块残片就能重现镇星盘的神威?当年仙族倾全族之力,以七位长老的性命为祭,才勉强催动镇星盘封印魔神,就凭你一个人?”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玉简,玉简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是林渊记忆碎片中仙族叛徒使用的血咒媒介。“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那位好师父玄清,其实早就被我种下了血咒。他临终前传给你的哪是什么金丹,分明是催熟你血脉的药引——没有那半颗染了血咒的金丹,你的血脉觉醒根本不会这么快,更不可能成为打开封印的钥匙!”
林渊如遭雷击,手中的星辰长剑险些脱手。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眼神,那时总觉得师父的目光里除了不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原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林渊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血脉中的星辰之力突然狂暴起来,周身的星辉变得忽明忽暗,眉心的星辰印记甚至开始发烫,像是在为他的怒火助威。
“做了什么?”幽冥殿主把玩着血色玉简,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一件趣事,“不过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一步步变成唤醒魔神的祭品。你说他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后悔收了你这个仙族余孽?”
“闭嘴!”
怒吼声中,林渊的身影已化作一道金色流光。
他不再保留任何力量,仙族血脉彻底沸腾,背后的星辰羽翼爆发出比太阳更炽烈的光芒,连空气都被这股力量点燃,留下一道燃烧的轨迹。星辰长剑在他手中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上浮现出完整的北斗星图,八块残片的虚影在星图周围环绕,散发出的威压让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
这一次,他要的不是击退,而是斩杀。
幽冥殿主显然没料到林渊会突然爆发,仓促间凝聚起十二道魔盾。但此刻的星辰长剑早已今非昔比,剑刃接触魔盾的瞬间,那些由魔气凝成的防御如同纸糊般碎裂,金色的剑光毫无阻碍地斩向他的脖颈。
“噗嗤——”
鲜血飞溅。
幽冥殿主的脖颈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紫色的血液喷溅在星辰长剑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他踉跄着后退,难以置信地摸着伤口,那里的鳞片正在快速脱落,连魔神真魂都无法立刻修复。
“怎么可能……”他看着林渊眼中燃烧的金色火焰,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你的力量……怎么会增长得这么快?”
林渊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师父留在金丹里的力量正在与血脉中的星辰之力融合,那些所谓的血咒在纯粹的仙力面前不堪一击,反而像是催化剂,让两种力量碰撞出更璀璨的火花。师父的良苦用心此刻终于明了——那不是催熟血脉的药引,而是一位师父能为徒弟做的最后一件事:以自身为炉,淬炼出最纯净的力量。
“三个时辰是吗?”林渊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平静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足够我杀了你,再去封印魔神了。”
幽冥殿主看着他眼中澄澈的金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以为林渊的觉醒是血脉力量的复苏,却忘了仙族真正的力量从不是血脉本身,而是那份历经磨难却永不屈服的意志。
“疯子……”他下意识地后退,黑色心脏的搏动开始紊乱,“你根本不知道魔神的恐怖……”
“很快就会知道了。”林渊的身影再次化作流光,这一次,星辰长剑的光芒里,多了一丝属于人间的温暖——那是师父的教诲,是师弟的期盼,是所有他要守护的东西,正与仙族的血脉融为一体,绽放出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
幽冥殿主的嘶吼声在剑光中戛然而止,而远处的黑色旋涡,正旋转得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