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皇帝神情冰冷地看着厉瑾玄,不发一言。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待我查清当年真相,我定要真凶血债血偿。”
皇帝隐忍地握紧拳头。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因为贪玩常常被罚不许吃饭,每当这个时候,那个温柔娴静的娘娘都会悄悄带他去吃点心。
“若是惠母妃真是被母后所害,你打算如何?”皇帝冷静问道。
厉瑾玄的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
皇帝身体一僵,不过片刻就从错愕转为平静。
厉瑾玄又道:“可太后对我,有养育之恩。
所以若她害人一事当真属实,臣弟打算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放逐她去看守皇陵。”
皇帝的拳头握得吱吱作响,自己母亲品性如何,他心中再清楚不过。
“阿玄,你要为母报仇,朕无权干涉,可是靖安王在此时将此事透露给你,无非是想让你站在朕的对立面,阿玄,朕还是那句话,这个皇位你若是想要,朕可以双手奉上,可是绝不能让这个位置落于外人之手,你明白吗?”
厉瑾玄垂眸:“冠礼那日,我去父皇灵前起过誓,那就是我厉瑾玄的刀锋,永远不会指向皇兄!”
皇帝先是一脸茫然,下一秒像是被点醒了般,眼中有了光彩。
他起身,走到厉瑾玄身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对着厉瑾玄伸出了手。
皇帝:“咱们兄弟同心。”
厉瑾玄用力握着他的手:“其利断金!”
厉瑾玄:“臣弟已经发现,靖安王以招募游方术士为由,暗中集结同花会的武林高手。”
皇帝皱眉,只因同花会是当今反朝廷的第一大帮派,同花会匪首神龙见首不见尾,令皇帝深感头疼。
皇帝:“靖安王居然和他们牵扯到一块儿,也不怕最后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若是靖安王真要逼宫,你有几成把握?”
“赤羽营中驻扎着四万赤羽军,加上杜家掌管的一万禁军,以及岳父从边城带回来的一万精锐,只要我们搭配得当,靖安王定会大败无疑。”
谁料厉瑾玄话音刚落,王全就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
王全匍匐在地上,还不停地喘着气。
皇帝嫌弃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王全:“方才,玄王妃派人传来消息,说赤羽营内突然爆发了瘟疫,五万赤羽军突然上吐下泻,无一幸免。
玄王妃已经带人赶过去检查情况了。”
厉瑾玄听后,立刻按捺不住,不等皇帝阻拦,径直冲出御书房。
赤羽营内,江映晚一袭白衣,带着几名医女亲自给腹泻的将士把脉针灸。
“此病来得突然,传染力度极强,你们一定要戴好面罩。”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将士,江映晚开始给他们配药。
“上吐下泻,断断续续发烧,这不就是霍乱。”
江映晚写好药方以后,便命人下去抓药煎药。
就在这时,厉瑾玄大汗淋漓地向她跑了过来。
厉瑾玄看到他,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要走:
“你有孕在身,此处本王会交给太医处理。”
江映晚固执道:“将士们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我作为你的妻子,怎可轻易退缩。”
二人的交谈落到将士们耳中,部分神志还清晰的将士立刻认出了江映晚的身份。
他们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起身,跪下给江映晚道谢。
厉瑾玄看着自己练出来的兵变成这副模样,不是滋味地别过头。
就在这时,寒舟急匆匆跑来:“王爷,不好了,城外驻扎江家军里,也出现了同样的病况。”
江映晚心中一急,险些没站稳。
“我爹呢?”
寒舟如实道:“江将军吃住都在英国公府,只是每日抽空去城外待半个时辰,所以目前并未被传染。”
厉瑾玄赶紧扶江映晚坐下:“你去,即刻派一队太医去城外,还有,告诉杜如海,严加防范。
此病来势汹汹,难保不是有心人在暗处做的手脚。”
寒舟抱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刻钟后,有医女按照江映晚的嘱咐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江映晚让她们将药喂给病情最重的将士服下。
半个时辰后,那些将士的病情有了些许好转。
江映晚在刚刚药方的基础上,稍作改良。
大半天过去,病情得到控制。
可短时间内,那些便病痛折磨的将士,也无法痊愈。
安顿好军营中的一切,厉瑾玄带着江映晚回到王府。
才刚进屋,江映晚只觉得两眼发黑,身形一栽,便倒在了厉瑾玄怀中。
厉瑾玄:“阿晚,来人,快传太医。”
“不,传太医太慢了,快去请大夫。”
江映晚摆摆手:“别紧张,让人给我冲杯红糖水,扶我躺一会儿便好。”
见厉瑾玄还在犹豫,江映晚强调道:“我自己便是大夫。”
江映晚躺下以后,厉瑾玄一点一点将红糖水洇进她的嘴里。
一炷香以后,江映晚明显有了好转。
“扶我坐起来。”
厉瑾玄一一照办。
起身后,她抬手,轻轻地抚平厉瑾玄紧皱的眉头。
“此病看着严重,但发现得早,将士们按时服药,不乱吃东西,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厉瑾玄幽幽道:“可若这个时候靖安王逼宫,我们恐怕毫无还手之力啊。”
江映晚后知后觉:“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靖安王的计谋?
将士们突染恶疾,是靖安王蓄意而为?”
厉瑾玄点了点头。
江映晚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你不必忧心,若是靖安王真的谋反,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
厉瑾玄挑眉:“你说说看。”
江映晚拿起厉瑾玄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了一个“辰”字。
厉瑾玄抽回手,抿唇道:“他空有王爷头衔,手中并无实权。”
江映晚挑眉:“没有实权,还没有野心吗?你别忘了,他的岳父可是刘丞相。
只要陛下被困皇城的消息一传出,我就不信他能坐得住。”
厉瑾玄勾了勾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次日晌午,王全捉住一行为鬼祟的宫女,此宫女意图在皇帝的殿内薰香做手脚。
皇帝让人悄悄地关进死牢,然后厉瑾玄派人易容成那名宫女的样子给靖安王通的报信。
八月的夜晚,出奇的闷热。
成片的乌云,在皇城上方盘旋。
厉瑾玄放出劣质信鸽,求助各路诸侯。
其中一只,“误打误撞地落入辰王府。”
厉彦辰看见信中内容后,心中跌宕起伏。
犹豫再三过后,他还是去了丞相府。
厉瑾玄得到消息时,回头看了江映晚一晚,眸底笑意愈发明显。
江映晚搅弄手中锦帕,笑意盈盈地说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响动,厉瑾玄推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秋月敛眉:“外面突然来了一队人马,把咱们王府给围了。”
厉瑾玄嘴角噙笑,不等他开口,靖安王便拥着林暮雪走了进来。
靖安王笑得开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瑾玄贤侄,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厉瑾玄吩咐道:“桃夭,扶王妃回屋。”
江映晚也知道自己继续在这里反而会让他分心,于是在桃夭的搀扶下回到屋内。
厉瑾玄抽出长剑:“今日,但凡靠近王妃者,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屋顶上,墙沿边,顿时出现许多暗卫。
寒舟手持双剑,率先冲了上去。
靖安王后退一步,冷嗤一声:“如此执迷不悟,那便留你不得了。”
他挥挥手,身后的人马和厉瑾玄的人厮杀到一起。
他迎着血光,拥着林暮雪,一路杀进皇宫。
看着病榻之上的皇帝,他不屑地发出一声冷笑。
“谁找出玉玺,本王封他为头等功。”
皇后和太后带着一众妃嫔躲在密道里,默默祈祷。
靖安王将整座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玉玺的下落。
气急败坏之下,他一步步上前,妄图直接了结皇帝的性命。
“叔祖父且慢!”厉彦辰一袭铠甲带着人将金銮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血流成河,死伤惨重。
最后,厉彦辰技高一筹,他挥起长剑,用力刺穿靖安王的胸膛。
林暮雪被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厉彦辰神情肃穆道:“靖安王谋反失败,已然伏诛,其留下余孽,皆押入天牢。”
林暮雪被人拖走时,那双眼睛死死地盯在厉彦辰身上。
随后,厉彦辰开始命人打扫战场。
就当刘丞相准备招人拟写诏书之际,一直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径直坐起身来,这顿时吓了二人一跳。
紧接着,杜如海父子带着禁军闯进殿中。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厉彦辰冷笑:“杜统领,来得正是时候。”
杜如海不解道:“辰王殿下怎么在这儿?”
厉彦辰一时语塞,不知说何是好。
皇帝淡然开口道:“朕能撑到你来救驾,还多亏了辰儿和刘爱卿。
传朕口谕,辰王和刘丞相救驾有功,赏黄金百两。”
厉彦辰刚想开口,便被刘丞相一把拽住。
“臣\/儿臣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摆手:“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没什么事,你们便下去吧。”
厉彦辰心有不甘,被刘丞相硬生生地拽出了金銮殿。
“岳父,是本王亲手取的靖安王首级,这场叛乱,父皇还记我头功。”
刘丞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陛下尚未追究我们的兵力和武器的由来,你却还有心思在这抢功。
有那功夫,你不如想想该怎样在陛下面前圆一下这个谎。
正儿八经的一个皇子,莫名其妙地被人当了枪使,想来也是晦气。”
厉彦辰被刘丞相数落得脸红一阵白一阵,这才惊觉自己是着了厉瑾玄的道儿。
玄王妃,遍地猩红。
厉瑾玄力竭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脸上都是别人的鲜血。
江映晚听见屋外没了动静,命桃夭打开门闩。
推开门那一刻,一束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
劫后重生的二人紧紧相拥。
江映晚起身后拉着他仔仔细细的开始检查:“让我看看,可有受伤?”
厉瑾玄:“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江映晚拉着他走进屋内,亲自为他包扎。
同时也命桃夭去给秋云秋月检查伤口,至于其他暗卫,自有府内下人照料。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天边尽头晚霞火红。
宋澈按照厉彦辰的吩咐来到天牢。
周时瑾看到往日的熟人很是激动。
“宋澈,是辰王殿下派你来接我的吗?”
宋澈直接无视他,径直走到关押林暮雪的牢房。
林暮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坐在稻草堆里。
看到宋澈那一刻,她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
宋澈将事先准备的女囚推进牢房,不等林暮雪开口说完,便一掌将她劈晕,直接扛走。
一旁的周时瑾看到这一幕声嘶力竭地大喊:
“殿下连她都能原谅为何不能对我高抬贵手?”
直到宋澈身影消失在牢房的尽头,周时瑾方知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他懊悔地坐在地上哭泣,一个劲儿地狂扇自己巴掌。
安慰好江映晚以后,厉瑾玄匆匆入宫。
皇帝见他平安无事,激动得泛起泪花。
厉瑾玄单膝跪地:“臣弟幸不辱命,已将潜入上京的同花会成员,一网打尽。”
皇帝上前,亲手将人扶起。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除此之外,江氏父子在靖安王府搜出七十万两白银皆以充入国库,至于被靖安王囚禁的女孩儿们,大多数也皆以归家。
无家可归或者不愿意回去的,也都为她们安排了去处。”
皇帝点头,直至此时,他才知道看似清心寡欲的靖安王竟然如此无道荒唐。
皇帝厉声道:“传朕旨意,将靖安王头颅悬挂在城墙三月,以儆效尤。”
厉瑾玄:“皇兄这套敲山震虎,着实有些妙。”
皇嫂可一切安好?”
皇帝:“朕方才派人去瞧过,皇后并无大碍。”
厉瑾玄点点头:“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