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忌日这天,南宁下着和二十年前一样的雨。
我蹲在老宅阁楼翻箱倒柜,雨水从腐朽的屋檐渗进来,滴在泛黄的相册上。母亲去世前说这里留着父亲的遗物,但我一直没勇气整理。
"就这些?"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前只有一个生锈的铁盒。
盒子里有父亲的工作证——南宁药业销售部经理;几张我儿时的照片;还有一封没贴邮票的信,信封上写着「如有不测,交给警方」。
我的手抖得几乎拆不开信封。里面是父亲工整的字迹,记录着他在1998年3月的发现:
「林氏药业新药数据造假,临床试验患者出现肾衰竭。我向药监局举报后,收到匿名恐吓信。合伙人陈默威胁说知道小欢在哪上学...」
信纸右下角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三角形套着圆圈。
阁楼突然冷得像冰窖。父亲死后第三天,母亲确实接到过自称"陈叔叔"的电话,说可以给抚恤金,条件是别再追究。
我抓起手机打给林晚晴,却在拨通前停住了。她父亲林耀东正是当时的林氏药业董事长。
雨声渐大时,手机突然震动。林晚晴发来一张照片:她站在我家楼下,伞被风吹得翻起,白裙子湿了大半。
"开门。"简短的文字。
我下意识把信塞进裤兜。下楼时发现她连妆都没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公司出事了?"我问。
她摇头,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三天没见,你就不想我?"
自从周世昌入狱后,她开始学着说这些肉麻话。往常我会接茬,但今天裤兜里的信像块烙铁。
"挺想的。"我倒了杯热水给她,"就是...在整理我爸的东西。"
她眼睛一亮:"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热水溅到我手上,"老照片而已。"
林晚晴敏锐地眯起眼。在一起半年,我每个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欢喜。"她放下杯子,"周世昌庭审下周举行,律师需要你出庭作证。"
"没问题。"我假装对窗外的雨产生兴趣。
沉默像蛛网般蔓延。终于,她叹了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我转身时,她已经站在面前,手指触到我裤兜:"这是什么?"
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抽出那封信。我眼睁睁看着她表情从疑惑变成震惊,最后是深深的痛苦。
"你怀疑...我父亲?"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阁楼漏下的雨水在地板上积成小洼,倒映着我们扭曲的影子。
"我没这么说。"我伸手想拿回信,"但信上提到了陈默..."
她后退一步:"陈默是我爸当年的合伙人,二十年前就移民加拿大了。"
"那他会不会——"
"够了!"林晚晴突然提高音量,"我爸已经背了太多黑锅!周世昌挪用公款是他发现的,新药配方泄露也是他阻止的,现在连你父亲的死都要算在他头上?"
我哑口无言。她红着眼睛把信拍在茶几上:"如果你真觉得我家欠你一条命,大可直说。"
门被摔上的巨响震得玻璃嗡嗡作响。我呆立原地,看着雨水从她留在地板上的脚印慢慢蒸发。
第二天我没去出庭。手机关机,躲在老城区一家网吧查陈默的资料。这个前合伙人如今是加拿大默克制药的CEO,上个月刚回国投资新药研发中心。
傍晚我溜回公司取车,发现林晚晴的保时捷还停在专属车位。犹豫再三,我刷卡进了大楼。
她的办公室亮着灯。透过百叶窗,我看见她对着电脑屏幕揉太阳穴,桌上堆满文件和空咖啡杯。周世昌的案子让她精疲力尽,而我还在给她添乱。
我转身要走,却撞上一堵肉墙。保安队长老张狐疑地看着我:"欢助理?董事长说你这周请假啊。"
"来拿点东西。"我晃了晃车钥匙。
他欲言又止:"那个...董事长这两天都没回家,您劝劝她?"
我心里一揪。走出电梯时,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进来:「想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明晚8点,江南码头12号仓库。」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我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好」。
第二天晚上,我把车停在码头两公里外,步行前往12号仓库。咸腥的海风里混杂着柴油味,远处货轮鸣笛声像某种警告。
仓库铁门虚掩着。我摸出随身带的瑞士军刀——林晚晴送我的生日礼物——轻轻推开门。
黑暗中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借着安全出口的绿光,我看见成堆的药品包装箱,标签上印着"默克制药"和"特殊储运"。
"欢先生准时得令人感动。"
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向我,旁边的扬声器继续发出电子音:"请到B区检验台,那里有您想要的答案。"
我握紧军刀走向B区。检验台上放着份文件,最上方是父亲的照片,下面写着「举报人处理方案」,落款签着潦草的「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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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复印件。"真正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原件在更安全的地方。"
转身时,我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阴影里。即使过了二十年,我仍一眼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陈叔叔"——现在的陈默。
"你父亲很固执。"他向前一步,金丝眼镜反射冷光,"当年那种新药能让林氏药业市值翻倍,他却坚持要举报副作用。"
我喉咙发紧:"所以你们杀了他?"
"杀?"陈默失笑,"只是场交通事故。就像三年前林耀东的车祸一样...意外。"
血液冲上我的太阳穴。所以林晚晴父亲的死也不是意外?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我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你的小女友太能干了。"他弹了弹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周世昌那个蠢货居然留下证据。而你现在...接近林氏核心。"
我终于懂了。他想利用我对付林晚晴。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冷笑,"我会把这些交给警方。"
陈默不慌不忙地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是林晚晴走进公寓电梯的实时监控。
"我的人已经在电梯里等她。"他叹息,"多可惜,这么年轻的董事长又遭遇意外..."
我扑上去时,后脑突然挨了重重一击。倒地前最后的画面,是陈默擦拭眼镜的优雅动作,和那个熟悉的三角形套圆圈的标志——印在每一个药品箱上。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疾驰的面包车里,双手被扎带绑住。开车的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不是上次那个,但同样令人作呕。
"老板说处理干净点。"他对着蓝牙耳机说,"像二十年前那样。"
我悄悄磨蹭手腕。林晚晴送的军刀还在裤兜里,但根本够不到。
车子突然急刹。鸭舌帽怒骂一声,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我被甩到车厢前部,额头撞在金属隔板上。
"操!疯女人!"鸭舌帽踹开车门。
透过碎裂的挡风玻璃,我看见一辆红色保时捷横在前面,车头已经变形。驾驶座车门弹开,林晚晴握着防狼喷雾冲出来。
鸭舌帽刚举起电击棒就被喷个正着。他捂着眼睛惨叫时,我趁机用军刀割开扎带,踹开车门滚了出去。
"欢喜!"林晚晴跑向我,高跟鞋早就不知丢在哪里。
我踉跄着站起来,却看见鸭舌帽摸出了枪:"小心!"
枪响的同时我扑倒林晚晴。子弹擦着肩膀过去,火辣辣的疼。鸭舌帽还想开第二枪,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他咒骂着逃向路边树林。
"你他妈疯了?"我抓着林晚晴肩膀怒吼,"一个人跟踪他们?"
她嘴唇发抖:"我收到匿名短信...说你被绑架..."
我们同时愣住。这是个圈套,但我们俩都上钩了。
警察做笔录时,我发现林晚晴手腕有淤青。她轻描淡写地说电梯里确实遇到"推销员",但用防身术解决了。
"陈默想杀你。"我低声说。
她点点头,从手机调出一份文件:"我查了默克制药的新药申报资料,成分和林氏二十年前那个问题药品几乎一样。"
我肩膀的伤口突然疼得更厉害了:"所以他重启了那个项目?为了钱连人命都不顾?"
"不止。"林晚晴眼中燃起我熟悉的怒火,"临床试验在东南亚进行,受试者都是买来的穷人。"
我们沉默地看着对方。二十年前,我父亲为阻止这种事而死;三年前,她父亲也因此丧命。而现在,轮到我们了。
警车顶灯在她脸上投下红蓝交错的光影。我伸手擦掉她颊边的灰尘:"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父亲。"
"我也不该冲你发火。"她抓住我的手,"但答应我,下次别再单独行动。"
"成交。"我吻了吻她淤青的手腕,"不过你那记飞踢真帅。"
她终于笑了,然后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陈默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这是优势。"
夜风吹散硝烟味。我突然明白父亲留给我的是什么——不是仇恨,而是坚持真相的勇气。而现在,我有林晚晴一起走这条路。
警笛声中,我们的影子在地面上紧紧相连。远处,默克制药的巨幅广告牌亮起,那个三角形套圆圈的logo在夜色中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