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重山不晚 >  第85章 疑窦丛生

昨日穿藏青色衣衫的男人似乎也是被楼下的声音吵到,他看向阿让:“小二,是出事了么?”

阿让立马转过身去,朝他走了几步:“官差找人,没事儿没事儿,打扰客官休息了。”

裴忌不动声色,正常顺着楼梯下去,裴家的马车被他用玉坠挡住标志停在几条巷子之外的一处空地上,他该回去了。

裴忌人刚出温泉的大门,朝右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车碾过青石路的声音,他回头看去,是陆家的马车。

裴忌立马闪进旁边一条巷子,暗中观察。

陆年从车上下来,走进温泉馆的雕花木门。

看来他们要见面了。

裴忌赶回陆家,才从丫鬟口中得知昨晚宋清荷被人绑架后失踪了!

陆兆松屏退下人,声音低沉:“观棋去找了,但是我们得提前准备一下,我不管你们昨天去了哪儿,是不是查陆家,但此事绝对不能让观棋知道。”

裴忌目光从陆兆松身上慢慢移到了地上,“嗯。”

空春园里的一间厢房,宋清荷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守在一旁的丫鬟高兴的上前:“姑娘,您醒了。”

宋清荷对上丫鬟的视线,一怔,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昏倒在街头。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是你救了我么?”

丫鬟爽朗的摇摇头:“是我家王爷救的您。他出去了,临走前吩咐奴婢守着您,您有任何需求和困难都可以和奴婢说,奴婢会转达给王爷的。”

“不知恩典应蒙哪尊王爷千岁?”宋清荷问。

丫鬟应声回答道:“山阳府的永王。”

宋清荷掀开被子下地,脚步依然发虚,丫鬟扶着她忙问她怎么下地了,宋清荷道:“打扰多时,我现在已经恢复,可以离开了。王爷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丫鬟不放心:“行么,奴婢瞧您这身上这么热,还烧着呢。”

宋清荷只想赶紧离开,陆家肯定会找她,她再不回去,怕会节外生枝,牵出自己在徐家温泉馆的事。

宋清荷抽出自己的手,嘴唇发白,脸上带着笑意:“没事的,我叫裴忘宜,改日登门拜谢。”

陆府。

一直没有找到宋清荷的陆观棋已经快要疯了,他回到陆府找陆兆松,想知道裴忌有没有找到。

结果人刚进雎尔斋的院子,就看见陆兆松和裴忌从里往外走。

陆观棋冲过去,一拳打在裴忌的脸上,裴忌被他打的跌倒在地。陆观棋大声嘶吼着:“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会让清儿一个人回陆府!”

陆兆松去扶裴忌,对陆观棋道:“观棋,是忘宜吩咐裴忌出城买过年用的福星扫帚,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陆观棋胸口起伏不停,他眼底满是红血丝:“昨儿个那破屋四面漏风,北风打着旋往里灌,她在这种环境下,只穿了件袄子,人根本受不住!”他喉间蓦然哽住:“我遣了十个亲从官,二十个侍卫,京城找了一遍连个影儿都没找到!”

“二少爷!”范驰海从大门外跑进来:“大少奶奶在裴家了!”

陆观棋猛地回头。

范驰海道:“裴宅差人传信来,说是大少奶奶找到了,现在在裴家。”

陆观棋眼里闪过惊喜之色,长腿霍然迈出,院中铺着的石板响起他急促的足音。

裴宅里,宋清荷顶着高烧不退的身体换了衣服,她不能让陆观棋和陆兆松发现她穿着男装。

裴亭云站在床边,看着她忙了一顿才躺下,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你还在查陆进?”

“嗯。哪儿成想被陆进的弟弟寻了仇。”宋清荷眼皮需要很费力才能抬起来,“我得侧面打探陆观棋有没有审讯他的两个叔叔,他们知道我是从徐家温泉馆出来的,一定要瞒过他。”

裴亭云叹口气:“你先好好休息,药已经让阿碧去熬了。对了,你是被谁救的?明天我登门道谢。”

“我没见到救命恩人,府里丫鬟说是永王。”

“谁?”裴亭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永王。”

裴亭云刚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裴亭云转头对着门口道。

陆观棋大步跨到床前,衣摆带风急急落座。

“清儿。”陆观棋顾不上此时他们还是叔嫂关系的礼节,直接坐到床边,两只手撑着,身子前倾。“你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吃过药了么?一定很难受,我去延请宫中御医,请他们为你瞧病。”

陆观棋说着起身就要走,裴亭云横臂拦在身前:“风邪入络引发五内炽热,汤药已在炉上煨着,二少爷稍安勿躁。”

宋清荷开口:“我没事儿。两位叔叔呢?他们在哪儿?”

提到这两个罪魁祸首,陆观棋道:“在皇城司关着。我还没时间去审他们。他们真的是爹的弟弟?”言语间充满犹疑。

陆观棋没见过,甚至连听说也屈指可数。上次严若敏说起与陆进青梅竹马时顺带提过,也算是一次。

宋清荷撑着身体想要靠着窗头,陆观棋立马冲过去扶着她,帮她掖被子。

“若是普通劫匪,直接索要赎金就好,为什么要和爹攀亲戚呢。况且爹有几个弟妹这种事,外人怎么会知道。爹知道这件事么?”

“还不知道,我们没说,爹早上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宋清荷心里稍微松口气,“这事儿要我说,算了吧。两位叔叔也是因为老家遭灾活不下去才出此下策,一笔写不出两个陆来,况且我平安无事,不必深究。让他们拿钱回老家侍奉老人吧。”

陆观棋看着她如火烧云一般的脸颊,心里阵阵发痛。他应道:“嗯,听你的。我让驰海去给马车里拿床被子,让你能舒服点,我带你回去。”

宋清荷眼睫低垂,在脸颊投下浅浅暗影:“我在这儿住几天,待精神好些再回去。省得被府里其他人发现异样,毕竟和两位叔叔有关,还是不要闹大了。”

陆观棋迟疑了。

宋清荷和裴亭云并非真兄妹,他不愿意看到宋清荷住在裴宅养病,虽然回了陆府也是在雎尔斋,可至少还能离自己近点。

陆观棋陷入两难。

宋清荷见他犹豫,接着道:“我在陆家,你来看我也方便。”

她这几天不能回去,北楚人既然到了京城,住在客栈,说明陆进这几日就会在陆府外见他们。宋清荷在裴宅的话,进出方便,可以更好的监视陆进。

陆观棋被这话说服了,沉吟片刻:“嗯,那就这样安排,我回去和大哥说一声。你从他们手中逃出后去了哪儿?我遣人找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

宋清荷顿了顿:“我直接回了裴宅。”

陆观棋稍显一怔,随即道:“等喝完药,你就躺着睡一觉,发发汗,我去趟皇城司,回来再来看你。”

“嗯。”宋清荷应声。

阿碧端上冒着热气的药汤,陆观棋接过,小心翼翼的吹着,然后轻轻盛了一勺送到宋清荷嘴边。

宋清荷下意识是抗拒的,可还没有完全烧糊涂的思维让她还是接受了。

一碗药很快就见底,陆观棋又扶着她躺下,临去时在门槛处踟蹰两步,廊下灯影将他眉间川字纹刻得分明。

送陆观棋出去,裴亭云撩开竹帘独自踱回。“他对你很好。”

宋清荷不用再强撑着眼皮,她慢慢闭上,声音如窗外凋零的梅花:“因为他不知道我是宋清荷,否则第一个杀我的人就是他。”

从裴宅出来,陆观棋坐上马车朝皇城司过去。

宋清荷和陆兆松都在撒谎。

抓到那两个贼人后第一时间陆观棋就让范驰海来裴宅询问消息,守门说他们也没找到宋清荷。还有陆兆松说宋清荷差裴忌出城买东西,可是康远带人去京城四个大门查出入者,一直到裴忌出现在陆府,康远那边都没有传来消息有陆府或者裴府的马车经过。

宋清荷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陆兆松也愿意从中帮衬。

陆观棋的心被揪成一团,喉头梗着千钧巨石,偏生半句也问不得。

马蹄踏碎街头的烟火气,直到停了下来,车夫见陆观棋没有动静,小声喊道:“二少爷?”

陆观棋推开门,下车,走进皇城司的大门,对守门的士兵道:“我差人抓回来的那两个男人在哪儿?”

“回大人,在西牢。”

西牢里,陆二和陆五一人守着一个墙角蹲着,两只手插在另一只的袖口里取暖。

陆五哭丧着脸:“二哥,咱怎么办?娘还在家等着呢。”

“烂命一条,无所谓,我们又没把那个女人怎么样,还能杀了我们不成?”陆二嘴硬。

“可是判几个月,娘等不了啊,大哥心也太狠了!”陆五用袖子擦眼泪。

陆二眉毛下压,“小时候他想念书,咱娘不同意,他记恨着呢。”

大牢外传来脚步声。

陆观棋的皂靴踩石板上发出声音,他刚站在牢前,一个侍卫就拿着紫檀木椅放在他身后。

陆二瞥一眼陆观棋,又看看椅子,道:“你叫那女人大嫂,你是陆进的几儿子?”

“家父从未提及过二位,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的身份。”

“也是,陆进存心不想认我们这些穷亲戚,让你现在去问他也没用。”陆二用手撑着地,站起身,陆五见状赶紧躲在他身后。

陆二揣着手,眉毛一挑,用俯视的眼神看着陆观棋:“我绑架人是真,我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为什么要绑架大嫂?”

“你爹不顾血脉亲情,见死不见,莲花县自从两年前遭灾后就民不聊生,我们找他要钱他连见都不见,只能绑架你大嫂了。”陆二口吻平淡,好像天经地义一般。

“你是在哪儿绑架的大嫂?”

“说到这个,你回去跟你大哥说,小心点这个媳妇吧,我们跟了她一天,她和一个男人去了徐家温泉馆,她还穿的男装。你说这能是做什么好事儿?”

陆观棋敛了敛眸光:“你还看见什么了?”

陆二哼笑一声:“其他的我就没看见了。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大侄儿,被戴绿帽子了,我得说一声。”

“你说的莲花县两年前遭灾又是怎么回事儿?”

陆府星月楼。

陆年从徐家温泉馆回来,向陆进回禀道:“老爷,帛桑王爷说可以随时与您见面,谈合作的事。您看见面的地点是温泉馆还是另谋地方呢?”

陆进坐在雕花椅上,手指轻叩扶手:“温泉馆吧,后天晚上我过去。这帛桑王爷多大岁数?言谈作派如何?”

陆年回道:“二三十岁的模样,很有威严。还说第一次来京城,京城很繁华,虽然是冬天摆摊百货的人和逛街的人却一点不少,北楚那边这个时候就冷清的很。”

陆进不屑的扯扯嘴角,阴鸷眉眼间竟与牢中陆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北楚穷山恶水的地儿,粮食和生活物资都供应不上,要不然怎么总想着占我大全的领土呢。”

陆年略显犹疑:“大人,我们这么做,好么?”

“你当大全是纸糊的?纵使真破了天,那也气数已尽,我不过从中赚点养家的银子,无伤大雅。”陆进不以为然。末了,不忘叮嘱:“回头你看看帛桑王爷喜好什么,要是喜欢女人就给送个青楼女子去,要是喜欢古董金器就上裴忘宜的嫁妆里找两样,投其所好,记住了么?”

“奴才记下了。”陆年低眉顺眼着,道:“还有一事,前几天有两个男人来府上,自称是您的二弟和五弟,要见您。奴才谨记您之前的吩咐,给他们打发走了。”

陆进听到‘二弟和五弟’的瞬间,表情一滞,他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化作寒潭深渊:“十几年不见,还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露面了呢。看来是在老家混不下去,跑来攀亲戚。当年他们的娘怎么对我的,如今也好意思。他们要是再来,打一顿再赶走。”

突然,这间花厅连着的暖阁突然发出花瓶掉地的声音,并且离门口很近,陆进原本放松的神情突然紧绷,因为暖阁里是翡翠。

难道她在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