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枫僵立在凝固的混沌之中。
他那足以毁灭返虚的暗红剑芒,就在触及那素白背影咫尺之地,无声无迹地被那道银白细线彻底抹除。
手中血纹长剑兀自嗡鸣,剑身上燃烧的血色纹路褪去了光泽,剧烈颤动后迅速黯淡下来,只留下剑体深处一种令人心悸的空鸣。
那仿佛灵魂被剥离的空荡感,顺着紧握剑柄的双手,狠狠贯穿了他的身体。
不可能!
怎么可能!
力量呢?我那足以贯穿星辰的力量呢?!
巨大的惊骇与认知的崩塌,狠狠砸碎了他被戮心剑心无限放大的贪婪和狂傲。
恐惧,一种久违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绝对无法理解之存在的原始恐惧,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疯狂勒紧!
视线中,那个背影依旧淡漠,握着令牌的手稳定如初,仿佛刚才那灭世一剑,只是拂面而过的一缕微风。
“不…不!”君枫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眼球因充血而鼓胀,死死盯着陆灵的手,盯着她手中那枚象征着传承的裂天剑纹令!
令牌上那凝固的裂痕纹路,此刻在他血红的视野里扭曲着,放大着,仿佛化成了一张张嘲弄着他的,属于陆灵的脸孔!
贪婪的火焰未被恐惧扑灭,反而在他心腔最深、最扭曲的角落猛然爆燃!
凭什么?!她凭什么如此轻易?!她凭什么总占先机?!上一世是,这一世还是?!
就在这时——
嗡!
他掌中那柄微微低鸣的血纹长剑,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
剑鸣并非源于力量的回响,而是带着一种被更高位格意志彻底压制后的悲鸣!
这悲鸣狠狠扎入了君枫与他本源相连的戮心剑心之中!
“呃啊啊啊!”
君枫的双眼瞬间被一层浓稠到化不开的血雾彻底笼罩!
不仅仅是眼白,连黑色瞳孔都被那妖异的血色所吞噬!
一股远比之前暴戾千倍万倍的极端杀念,混合着被践踏尊严的疯狂怒火、嫉恨、以及对未知碾压力量的扭曲恐惧。
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喷发!
彻底淹没了那刚刚滋生出细微的理智与恐惧!
手中血纹长剑应和着主人的疯狂意念,剑体深处那些黯淡的扭曲血纹再次亮起!
不再是单纯的鲜红,而是透出污秽的紫黑色泽,如同陈年的淤血!
暴虐波动猛地从剑身爆发开来,瞬间充斥了君枫全身!
这不是君枫自己的意志!是烙印于戮心剑心最深处的、沉眠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杀戮真意!
在这极致羞辱、极致挫败、极致贪婪的刺激下,竟被强行唤醒了!
它要吞噬、要毁灭、要撕碎眼前这个蔑视它的存在!
它要夺取那与它同源的狂剑传承!
“杀!死死死!夺过来!!”
一声扭曲、沙哑、几乎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君枫喉咙深处挤出来。
他全身紫黑色的杀气与那诡异的血腥波动融合,形成了杀伐领域!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成被远古邪魔附体的傀儡,连思维都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指令!
理智、后果、差距?
在绝对的贪婪与被激活的腐朽意志面前,皆是尘埃!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再执着于远距离的剑芒!
君枫身体前倾,脚下混沌虚空如同镜面般被他身上的污浊杀气踏得寸寸碎裂!
他拖曳着那柄绽放污秽魔光的长剑,如同一道撕裂苍穹的紫黑闪电,悍然扑向前方那道素白的身影!
剑尖直指陆灵!
他要用最原始、最血腥的近身搏杀,撕开她那该死的从容!
也就在这时。
陆灵的手指,正稳稳感受着裂天剑纹令中那股桀骜不驯、撕裂万古的锋锐意志。
令牌上跳动的剑符在她掌心试图挣脱,却被她掌心微透的时空剑意悄然抚平,归于内敛。
她甚至未曾回头。
但君枫那由纯粹的贪婪与失控的杀戮意志驱动的、裹挟着污秽血光和破碎空间的扑杀,她仿佛早已预见。
在紫黑闪电即将触及玄衣的刹那。
她握剑的左手,依旧未曾松开悬河仙剑古朴无华的剑柄。
她只是极其随意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那只刚刚握着令牌,此刻正空悬于身侧的右手。
五指纤长如玉,指节轮廓分明。
动作轻缓得如同清晨推开窗棂。
对着身后那足以令仙魔辟易、充斥着污秽与狂暴的空间风暴核心,对着那咆哮着扑来的君枫。
屈指。
迎着那柄刺破虚空、杀气冲天的污血长剑。
对着剑后那双彻底被血色与污浊吞噬的眼眸。
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悠远的金玉之音,如同天宫梵钟敲响于万古的寂静,骤然在震耳欲聋的杀意咆哮与空间碎裂声中响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狂潮。
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由纯粹凝练的银白涟漪,自她指尖弹落的接触点,骤然扩散开来。
涟漪荡漾的速度不快,却仿佛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瞬间便扫过整个狂暴的冲击核心!
当那道银白涟漪触及君枫剑尖的刹那——
时间,凝滞!
空间,冻结!
所有刺目的魔光、喷薄的污血煞气、撕裂的虚空裂痕……
所有汹涌奔腾的力量洪流,在这一指涟漪面前,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被定格在了原地!
无法前进一分!
在没有法则的加持下,所有的攻击,在面对时空力量之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君枫狰狞扭曲的表情,那双燃烧着贪婪与毁灭的血瞳。
他身体每一寸绷紧、向前扑杀的肌肉线条,那柄凶剑上每一道疯狂蠕动的邪秽符纹……
统统凝固!
他就像是被琥珀封存的昆虫,以一种极其可笑又可怖的方式,被硬生生钉在了陆灵身前咫尺的虚空之中。
只有那双被污血彻底占据的瞳孔深处,疯狂、惊骇、无法理解的情绪还在剧烈挣扎着。
却被这绝对镇压的力量死死封在眼中,流不出一丝一毫!
一圈圈蕴含无尽时空道则的力量涟漪,从陆灵指尖蔓延而出。
如同无形的枷锁,完美地包裹住君枫和他手中那柄定格的长剑。
他身体徒劳地扭动着凝固的身躯。
血纹长剑上的污秽光泽,也在银白涟漪的压制下迅速黯淡,露出本体黯淡的血色。
陆灵缓缓侧首,那双足以映照诸天万界的眸子,平静地落在被定格在自己身侧的君枫脸上。
她的视线穿透了君枫身体表面汹涌的魔气和杀戮**,直抵他那被戮心剑心污浊、几近扭曲的核心灵魂深处。
在那狂躁的血红与污浊深处,一道模糊、古老、充斥着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怨毒与贪婪的暗影。
正试图发出无声的嘶吼,却被她的指力死死镇压。
她的眼神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冰冷的了然。
“剑道,本是纯粹之道。”
她的声音淡漠响起,如同九天之上的道音,每一个字落下。
都化作实质的银白符文,烙入包裹君枫的禁锢之中,震荡着他的灵魂。
“贪、嗔、痴、妄…皆是尘埃。”
符文落下,君枫身体剧烈一颤,眼中污血翻涌如沸,挣扎得更甚,却动弹不得!
“心不正,何以御剑?”
随着这最后一句道音落下,陆灵那屈指的手,极其随意地向下一压。
如同拂去衣襟上的一点浮尘。
陆灵并不是想刻意的去救他,也不是刻意的去教他。
其实她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恶趣味罢了。
只是让他能更好的去了解剑,去掌握剑。
这样才能与他心中那个老鬼斗得你死我活,不是吗?
这样子,才能让他知道自己练剑,练出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不是吗?
但于君枫而言,却如同整个崩灭的星空都压在了灵魂之上!
“噗!”
这口本命精血喷出后,并未散落,而是被那银白禁锢之力瞬间消融炼化,归于虚无!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凄厉哀嚎在他意识海响起!
并非源于他自身,而是来自那道被封印的古老残魂!
这声残魂的嚎叫,带着千百年积蓄的愤怒与不甘,穿透躯体的禁锢,直击心神!
陆灵不再看那被禁锢于身侧、气息急速萎靡下去的身影。
她指尖残留的涟漪无声散去,目光平静落回掌中的令牌。
狂剑台空间核心的震动正缓缓平复,外围那足以撕碎普通返虚的混沌剑意流。
在悬河剑鞘周围淡薄却绝对存在的时空涟漪前,依旧驯服地分流。
她一步踏出,那被凝固的君枫便被无形的时空之力牵引,被拖曳着,随着她向空间深处裂天剑纹令指引的方向而去。
在狂乱的剑意洪流中留下一条诡异寂静的轨迹。
可你如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嗬……嗬嗬……”君枫的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眼中那被镇压后残留的血色余烬,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岩浆,瞬间被更加疯狂、更加扭曲的火焰点燃!
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被彻底践踏尊严、被无情掠夺机缘后。
混合着嫉妒、不甘、怨毒与最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歇斯底里!
凭什么?!她凭什么?!她凭什么永远高高在上?!她凭什么永远唾手可得?!她凭什么……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上一世!是她!是她亲手掐灭了我的剑道之路!
是她用那伪善的关怀,用那所谓“夺舍”的谎言,骗我放弃了戮心剑心!
骗我自废前程!让我庸碌一生,最终只能在她脚下仰望!
这一世!我历尽千辛!夺回血纹剑!炼成剑王体!重掌戮心剑心!
眼看就要夺回属于我的荣耀!眼看就要将她踩在脚下!
眼看就要证明她错了!证明我君枫才是真正的剑道天骄!
可她!又是她!又是这该死的陆灵!轻而易举!又是那轻描淡写的一指!
像碾死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像驱散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再一次!
再一次把我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骄傲、所有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统统碾碎成渣!踩进泥里!
“呃啊啊啊啊——!!!”
无法言喻的屈辱与滔天的恨意,如同地心深处压抑亿万年的熔岩,混合着灵魂深处那古老残魂不甘的咆哮,彻底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君枫猛地昂起头颅,脖颈处青筋如同虬虬龙般暴起!
那双被血色彻底吞噬的眼眸深处,如同碎裂的琉璃镜片,倒映出陆灵淡漠的身影!
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燃烧着生命本源的毁灭之光骤然亮起!
“陆——灵——!!!”
一声超越了人类极限、糅合了无尽怨毒与极致疯狂的咆哮,撕裂了狂剑台最后一丝压抑的平静!
他不再顾忌什么本源!不再顾忌什么残魂反噬!不再顾忌什么后果!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她!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是在她那该死的淡漠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
“焚我魂!燃我血!戮心——寂灭!!!”
君枫双手猛地抓住那柄血纹长剑的剑身,不顾锋刃瞬间切入掌骨、鲜血淋漓!
他如同献祭般,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本源、所有灵魂、所有燃烧的恨意,连同戮心剑心深处那道被镇压的古老残魂一起,疯狂地灌入剑中!
血纹长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濒死星辰爆炸前的悲鸣!
剑身上那些黯淡的血纹如同濒死的毒蛇,瞬间燃起紫黑色的魔焰!
整柄剑开始熔化、扭曲!
剑尖处,一个比之前更小、更凝练、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寂灭气息的漆黑光点骤然生成!
那光点疯狂旋转、坍缩,如同一个通往万古虚无的黑洞入口。
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能量,甚至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代价是惨重的。君枫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寸寸皲裂,如同烧焦的枯木,头发瞬间化为飞灰!
但他眼中的疯狂火焰却燃烧到了极致!他死死锁定陆灵的后心。
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手中那柄化作了纯粹寂灭黑点的“剑”,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刺出!
这一击,凝聚了他两世的恨意、生命、灵魂与戮心剑心的终极寂灭!是他能发出的、超越极限的最终一击!只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漆黑的光点无声无息,所过之处,连狂乱奔涌的剑意洪流都被彻底湮灭成虚无!直指陆灵毫无防备的后背!
就在那寂灭黑点即将触及玄衣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如同锐器穿透皮革的闷响。
一截流淌着纯正金色光辉、缠绕着龙形暗纹的枪尖,毫无征兆地,自君枫干瘪的胸膛正中。
透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