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章闻言也没有了气力再去发火。
他坐回原位,久久沉默。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火气既与父亲朝堂上受冤屈有关,也与自己从今以后不再是响当当的宰相之子有关。
即便是他,也有不能免俗的虚荣与卑劣。
程明舟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季尘他现在风光,凭他的能力与胆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风光。
可这种风光就像是如履薄冰,他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也会担心冰碎落水的那一天,正如今日的为父一般。”
“爹……”程时章知道这是父亲在安慰自己。
只是他想到无论是父亲,还是季尘又或者是自己和两个哥哥,哪怕兢兢业业一辈子,为陛下付出再多,再怎么清廉老实,仍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枚棋子,随时可能会被放弃,他都会心有余悸,觉得不公,心惊胆战。
这就是自己选择的路吗?
“别想太多,”程明舟一眼就看出儿子在想些什么:
“做人要知足,你的烦恼在那些平民百姓和疾苦众生眼中不过是无病呻吟。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
“是,爹,我明白了。”程时章默默垂首。
事实证明,皇帝总是善于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在贬了程明舟的职后,他又很快宣布大皇子与程宝珠将于十月底成亲的喜讯,说明他对昔日的宰相并未真正厌弃。
同时景帝吩咐礼部,仪式按自己年轻时的阵仗来办。
这让众臣在惊讶之余,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皇上年轻时候的仪式办?
这要是不了解其中关窍的可能会觉得皇上把大皇子当成继承人在做安排。
可皇上年轻时候就是个皇子啊!
成亲仪式比起当时的太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大人你如何看?”有那些看季尘如今是个“热灶”的臣子忍不住过来打探。
季尘态度倒是温和,没有任何的不耐:
“本官也不知,本官资历尚浅,未在礼部做过事,不知具体仪式如何操办。
不过大皇子殿下大婚,定是相当隆重热闹。
到时我等可能受邀去看,便是没有受邀,也可去街头围观……”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那官员被噎住,他总不能直接问“你觉得陛下如何看待大皇子殿下吧?大皇子殿下可能继承大统吗?”
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季尘的神色,见他确实平静中带了些许疑惑,便讪讪地笑了:
“我说错了,我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礼部会如何操办,操办成什么样子?
这毕竟是第一个大婚的皇子,那仪式还真是叫人期待!”
“本官也是这样认为。”
等那官员离开,季尘脸上毫无温度的笑转瞬即逝。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很清楚。
当然这朝堂之上又有几人不清楚,只是总有那些轻易相信别人,不小心透露心里想法之人。
事后或惶惶不安,或惨遭背刺。
这朝廷,一开始便没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
直到大婚之日定下,程宝珠才真的有自己即将嫁人的实感。
一开始必定是心里飘忽不定的,因为她在现代只是谈过几段恋爱,也就是图个新鲜好玩罢了。
那时候的她靠着写稿财富自由,在脸上花了不少钱,能选择的男人也有很多。
她心里清楚,那些男人贪图她的样貌觉得她能带的出去。
她何尝不是觉得那些人或长得不错,或条件够好。
等对他们失去新鲜感,她便会当断则断。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自己在谈恋爱的时候也给够了他们情绪价值。
真说起来,自己也不过是走了很多男人都会走的路。
若自己有错,那错的男人更多。
总之,那时她喜欢的是恋爱的过程,没想过结果。
现在……若那个人是周文昌,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她想要一个结果。
大概人就是这么贱,求而不得的,伤她很深的,她反而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周文清……
她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正因为知道她心里难免惴惴。
现在父亲不再是宰相了,他对自己又会是什么态度?贵妃对自己又将怎么看?进了大皇子府以后自己又是否能将其他人压住……
“宝珠,绣坊把你的嫁衣送来了,你来看看。”
佘氏敲了敲门,在得到程宝珠的应声后才带了绣坊的人进来。
绣坊的人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火红又璀璨夺目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