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缚剑狂雪 >  第444章 回忆(十)

“去看看,就看一眼。”他对自己说,终是提剑走出了院门,瞒着所有人,往云梦镇的方向而去。

赶到云梦镇时,已是翌日清晨。镇外的锁妖阵泛着微弱的灵光,几道身影正在阵外与妖邪缠斗,其中一道白衣身影,正是凌言。

流霜剑在他手中化作银龙,剑气纵横间,妖邪纷纷溃散。

苏烬正想上前,却见一道月白身影从侧面冲出,手中握着匕首,直刺凌言后心——是柔卿!

“小心!”苏烬失声惊呼。

凌言似是早有察觉,猛地转身,流霜剑反手一挥,只听“噗嗤”一声,剑尖竟直直刺穿了柔卿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月白长衫,也溅上了凌言的白衣。

柔卿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剑,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凌言,落在苏烬藏身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粲然的笑,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

苏烬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他看着凌言抽出流霜剑,看着柔卿倒在血泊中,看着凌言脸上那抹冰冷的、没有丝毫波澜的表情。

梦境中的凌言更是震惊不已。我何时杀过柔卿?凌羲明明还活着,甚至几次三番与他交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凌羲的障眼法?还是……这根本就是被篡改的记忆?

苏烬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寒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上前,没有质问,只是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开了云梦镇。

在他转身的瞬间,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来。

凌言……你果然冷血无情。

连我唯一的挚友,你也不肯放过。

画面再次扭转,已是柔卿“死”后三月。

苏烬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整日将自己关在小院里,要么练剑,要么枯坐,再不与任何人交谈。

他的剑法越来越凌厉,却也越来越孤僻,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冷剑,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偶尔在听雪崖的小径上与凌言相遇,他也只是远远地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一礼,然后转身离开,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不抬一次头。

凌言几次想开口,想解释柔卿是奸细,想告诉他那并非自己本意,可苏烬总是走得很快,像在躲避什么,从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风雪依旧在听雪崖盘旋,只是那崖间的青松,似乎也染上了几分孤寂。

凌言望着苏烬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的困惑与痛楚交织,像被风雪反复撕扯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梦境中的凌言闭上眼,只觉得魂光阵阵刺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

噬魂蜂在血脉中振翅的频率越来越急,像一面鼓,敲打着苏烬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那些被放大的恨意不再是无声的浪潮,而是化作了尖锐的獠牙,啃噬着他残存的理智。

“报仇……”他对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低语,眸中翻涌着猩红的光,“杀了这些虚伪的人,杀了凌言……”

指尖抚过镜沿,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浑身燥热。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

将凌言那身挺括的白衣撕碎,将他按在冰冷的地面,折断他引以为傲的风骨,看他在自己脚下颤抖求饶。

或是将他困在床榻,掐着他下颌,逼他睁开那双总是淡漠的凤眸,看里面盛起恐惧、绝望,看那抹清冷碎成齑粉……

“呵……”他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扭曲兴奋。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却浑然不觉疼痛。“要变强,强到能将那朵高岭之花,狠狠踩进淤泥里。”

这念头如毒藤疯长,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寻常修行远不够,便将目光投向了藏书阁最深处的禁地。

那处禁地终年锁着,门上刻着“擅入者魂飞魄散”的咒文。

苏烬趁着月黑风高,用偷偷藏起的玄铁钥匙打开了门锁。

禁室内弥漫着陈腐的气息,架子上整齐码放着各门派收缴的禁术残卷,每一卷都透着森然的邪气。

他在角落找到了那册封皮发黑的卷宗,上面用朱砂写着“血祭锁魂术”五个字,笔锋凌厉如刀,仿佛要划破纸页。

展开残卷,墨迹早已发黑,却仍能看出字迹的诡异。

血祭锁魂术,以活人为祭,抽其魂魄炼为傀儡,操控者以心头血画出血线,便能如臂使指般操控傀儡言行。

那傀儡与常人无异,笑怒哀乐皆能模仿,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非人的空洞。

可这术法的恐怖远不止于此。残卷记载,献祭之人需在活着时被钉入锁魂钉,魂魄被硬生生从躯壳中剥离,过程痛苦至极,凄厉的哀嚎能震碎周遭法器。

而操控者每动用一次术法,自身魂魄也会被禁术反噬,久而久之,心性会被献祭者的怨气侵蚀,变得暴戾嗜血。

一旦血线断裂,傀儡会瞬间化为飞灰,操控者也会遭受魂魄撕裂之痛,重则疯癫,轻则修为尽废。

卷末还画着献祭阵法的图谱,暗红色的线条扭曲如蛇,阵眼处是一个蜷缩的人形,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细看之下,竟像是无数张痛苦嘶吼的脸。

苏烬盯着残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般阴毒的术法,光是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可他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异样的火焰。

他看不懂那些晦涩的符文,便每日寅时潜入禁地,借着微弱的月光研读半个时辰。

不敢久留,怕凌言察觉他的踪迹。禁室内的寒气浸入骨髓,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残卷上的字迹,一遍遍地在心中描摹阵法的纹路。

画面再次扭转时,已是半年之后。

苏烬的皮肤因久不见日光,变得苍白如纸,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猩红,透着几分活气。

他已能勉强看懂血祭阵的基础图谱,便寻了后山一处隐秘的山洞,开始偷偷修炼。

山洞潮湿阴冷,石壁上被他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画满了扭曲的符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洞外飘进来的雪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他盘膝坐在阵法中央,面前摆着一只刚捕获的野兔,兔子被锁魂钉穿透四肢,哀鸣不止。

苏烬闭上眼,口中念起晦涩的咒文。随着咒语响起,地上的血符开始发光,暗红色的光芒将他的脸映照得愈发诡异。

那野兔的哀鸣渐渐微弱,最后化作一声凄厉的尖啸,魂魄被硬生生抽出,在空中挣扎了几下,便被血符吸了进去,化作一道细小的血线,缠绕在苏烬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