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枚铜板连最劣质的草药都买不起。苏父急得嘴唇起泡,拉着苏烬在街角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像在估量牲口:“你们俩,想找活计?”
苏父忙点头:“想!只要能给口饭吃,什么活都能干!”
男人嗤笑一声:“我家老爷正缺两个苦力,你们要是愿意,跟我走,管饭,每个月……给你们俩加起来二十文,怎么样?”
二十文连药渣都买不起。苏父刚想拒绝,却见那男人话锋一转:“当然,也可以按‘活契’算,一次性给你们三两银子,你们得在府里做满五年,五年内……主子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能有半句怨言。”
三两银子!足够请大夫,买好药了!苏父心头一动,却又瞥见男人眼中的算计,犹豫道:“活契……是指……”
“就是卖身。”男人说得直白,“跟奴隶差不多,不过我家老爷是城里的大户,总比你们饿死街头强。”
苏烬猛地抬头,茶色的眸子里满是抗拒:“爹,我们不……”
“我去!”苏父打断他,声音带着决绝,“只要能给我妻子买药,别说五年,十年也行!”他看向男人,“但我儿子还小,你们不能……”
“放心,只要听话,少不了你们一口吃的。”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塞给苏父。
“钱给你,赶紧去买药,然后到城西张府后门等着,别耍花样,不然你们一家三口都别想活。”
苏父紧紧攥着银子,那冰凉的触感像烙铁一样烫心。
他拉着苏烬,几乎是踉跄着冲向药铺,买了最好的金疮药和几副固本培元的汤药,又拜托药铺伙计帮忙雇了个信得过的山民,让他务必将药送到山洞里,交给他妻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带着苏烬,一步步走向那座朱门高墙的张府。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沉重,一个单薄,都透着绝望的死寂。
张府的后院柴房,阴暗潮湿,地上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便是他们这些“活契”奴才的住处。
苏父被分到了马厩,负责喂马挑水,苏烬则被派去了后厨,劈柴、挑水、洗碗,什么脏活累活都归他。
他们很快就明白,“活契”比奴隶好不了多少。
府里的管家拿着鞭子,稍有不顺眼便劈头盖脸地抽过来,嘴里骂着“贱骨头”、“下等人”。
其他的奴才也大多是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可怜人,却总喜欢把怨气撒在更弱小的身上,见苏烬生得好看,又是新来的,更是变着法地欺负。
苏烬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挑满缸的水,劈够一天用的柴,稍有慢怠,迎来的便是拳打脚踢。
他身上的旧伤叠新伤,粗布麻衣下,青紫的瘀痕和破皮的伤**织,疼得夜里睡不着,却只是咬着牙忍。
他记得爹的话,忍过五年,他们就能回去找娘了。
十三岁的少年,身形已渐渐抽长,肩窄腰细,即便穿着最粗陋的麻衣,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清俊。
尤其是那双眼睛,茶色的瞳孔像浸在溪水里的琥珀,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透着亮,偏偏性子又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越发惹得人想欺负。
府里的几位公子,仗着家世,更是把欺辱下人为乐。三公子张恒尤其恶劣,最喜欢使唤苏烬。
“十三!”这是他们给苏烬取的贱名,因为他是第十三个被买进府的奴才。“过来!”
苏烬正在劈柴,闻言放下斧头,默默走到张恒面前。
张恒穿着锦缎长衫,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廊下喝茶,他抬起脚,踩在旁边的石阶上,趾高气扬地说:“鞋脏了,给本公子擦擦。”
旁边的公子们一阵哄笑。
苏烬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蹲下身,用自己破烂的衣袖,一点点擦拭着张恒脚上那双崭新的云纹锦靴。
“啧,动作快点!跟个死人似的!”张恒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使劲擦!没吃饭吗?”
苏烬的肩膀被踢得生疼,却只是咬着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茶水滴落在他的发顶,顺着脸颊滑下,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直到张府的大小姐张灵薇注意到他。
张灵薇生得娇美,性子却阴晴不定。
她第一次见到苏烬,是在花园里,他正被几个奴才推搡着搬运花盆,粗布麻衣也掩不住的清俊眉眼,尤其是那双茶色的眸子,像极了她首饰盒里的那颗猫眼石,让她一时起了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她倚在栏杆上,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苏烬愣了一下,旁边的管家忙谄媚道:“回大小姐,这奴才叫十三。”
“十三?难听死了。”张灵薇皱皱眉,“你本名是什么?”
“苏……苏烬。”他低声道。
“苏烬……”张灵薇念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以后你不用去后厨了,来我院里伺候吧。”
自那以后,苏烬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些。张灵薇虽也时常打骂,但比起管家的鞭子和公子们的折辱,终究轻了许多。
她喜欢看苏烬做事的样子,喜欢让他给自己研墨、抚琴,甚至会赏他一些旧衣裳。
可这“好过”,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囚禁。
张灵薇在时,其他公子们确实收敛了些,可她不在时,那些欺辱变本加厉。
“哟,这不是大姐的‘新宠’吗?”张恒堵在假山后,拦住了苏烬的去路,“怎么,没跟在大姐屁股后面?”
苏烬想绕开,却被他身边的恶奴拦住。
张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语气阴狠:“别以为有大姐护着你,你就不是个奴才了!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说不定本公子能饶了你上次顶撞之罪。”
苏烬猛地抬头,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倔强:“我没有顶撞你。”
“还敢嘴硬!”张恒怒极反笑,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假山后回荡。苏烬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渗出血丝。
他死死盯着张恒,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却依旧没有求饶。
“反了你了!”张恒更气了,抬脚就往他肚子上踹,“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恶奴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落在苏烬身上。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头,任由疼痛蔓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忍,一定要忍,等爹伤好了,等娘的病好了,他们就能离开了。
张灵薇知道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那几个恶奴,然后对苏烬说:“在这府里,就得懂规矩,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明白吗?”
她甚至提出,等苏烬再大些,便让老爷给他们赐婚。
苏烬听到这话时,只觉得一阵恶寒,却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他像一件物品,被随意摆弄,被肆意践踏,连反抗的念头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