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高门长媳 >  第113章 我杜衡何德何能,能得你青眼相待?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杜衡轻轻拍了拍苏萤的手,以示安抚。若不是方才那杯姜茶已下肚,此刻一提起督察院,他恐怕仍会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意那桩谣言。”

杜衡双眼微眯,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我一进督察院,那两名差役便领我去见一位名叫周成的监察御史。本以为既是有人揭帖告我私德不修,必然与瑾娘所散谣言有关。可这御史的问话方式,让我觉得他并不在意谣言真假,而是借着谣言探听别的事。”

那周御史身形瘦削,官服罩在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可他神情冷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叫人不敢小觑,官威十足。

起初,他只是循例问了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随后便让我详述传谣的始末。我照实说来,话才出口几句,他却忽然插问一句:“你是如何认识礼部尚书许崇年的?”

我虽一怔,仍如实作答,说父亲在世时任礼部侍郎,为许大人的下属,家中因此与许府略有往来。

他听后神情不变,仿佛那句突兀的问题只是随口一问、无关紧要。

我便继续叙说,可才过几句,他又出声打断,问的依旧是与许崇年相关的事。

如此往复数次,我便明白了。这番问询,不过是借着“揭帖告发”作掩,实则是要探查我是否知晓许尚书的底细。

我自问身正不怕影子斜,索性开门见山,道:“周大人,那场谣言不过是表妹一时误会,才犯了糊涂。若大人要查,我明日便可呈上人证、物证,以证清白。至于许府,我杜家与其并无深交,只因父亲在世时偶有往来,此番入府,不过是除孝之后,随母亲赴许夫人的邀约而已。”

“在下守孝三年,闭户不出,同年诸人皆可作证,大人一查便知真假。”

哪知那周御史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杜解元,我说你是聪明呢,还是不聪明?”

他将手中毛笔往案上一掷,抬眼道:“你既已看出我是为许崇年而来,又怎会天真地以为,凭你那几样人证物证,就能轻松了结此事,还你清白?”

“这么说罢,不管你是哪一路的解元,若许崇年的事查不清楚,你的事也就别想善了。只能说你倒了大霉,与他许崇年沾上了关系!”

苏萤听后,亦觉一阵寒意袭身,低声道:“这么说来,那背后之人,是要借你来做文章,对许崇年下刀。”

她轻轻蹙眉,片刻后才低语道:“听那周御史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分明不怕你将此事传出去。他既不忌讳许崇年知晓,只怕仗着有人撑腰。”

思及此,苏萤心下一凛,已隐隐意识到这背后或牵涉朝局。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意:“监察御史专责整肃朝仪、监察百官,你不过是被人揭帖告发,却惊动了他出面问话。这背后之人,只怕位高权重。”

苏萤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表兄认定,此次春闱,注定无缘。”

苏萤语罢,杜衡怔然片刻。

他早已知晓萤儿才情过人,如今见她能从他一番叙述中,将来龙去脉剖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从而推演出与他所想无异的结论,不由心中一动。

他看得出她眼中的不安与担忧,并不是为他下不了场而遗憾,而是为他被动地卷入朝堂争斗而忧心。

他忍不住出言安抚:“此事的最坏结局,便是我与仕途永无交集,即便许崇年失了势,朝堂纷争也不至于波及至我。”

他说的云淡风轻,苏萤听得却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说过,人生有意义的事不止仕途一条,她也同他说过,她愿意陪他悬壶济世,做那仁心医者。

然而,她更知道寒窗苦读十余年,一个无权无势无所依的学子,就这么因朝堂争斗而没了前程,心中的无奈又能向何处述说?

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想止也止不住。

杜衡看了心酸,认识萤儿至今,他何曾见过萤儿流过泪水?哪怕面对母亲的刁难,丫鬟的诬陷,她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可就在今日,她便为他哭了两回。

“萤儿!”

他双手拂上苏萤双颊,声音低哑干涩:“我杜衡何德何能,能得你青眼相待?”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手指颤抖地抹去萤儿脸上的泪珠。可是那泪珠却像方才来时的雨一般,怎么擦也擦不完。他不敢再继续,怕自己因握笔多年而生茧的手在她的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可是,还有什么,能柔软无痕地将泪珠儿抹去?

情急之下,他俯身低头,吻了上去。

他的柔软唇瓣最先触碰的是她的眼睫,那是泪珠的来处。她的长睫一颤,便有一颗颗泪珠随之落下。他想知道,是否止了那颤动,泪水便能止住。

苏萤被杜衡突如其来的吻怔住,他的双掌扶着她的双颊,暖意从掌中传来,缓缓驱散她心头的不安与担忧。

他的吻也是有温度的,像是温柔又怜惜的轻抚,抚过她的眼睫,给她以柔情。

似乎他的吻奏效了,杜衡只觉得萤儿的眼眸已不再被泪水泛滥,于是他接着往下,继续用唇瓣轻点她面上残留的泪珠。

先是鼻尖,再是脸颊,他的吻既轻且柔,仿若呵护心中最柔软的宝贝,一路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片刻之后,他的吻终于落在了她的唇瓣之上。

“萤儿,”他喃喃低语,“仕途也罢,风雨也罢,有你,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