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绯霜见陈宴瞳色微晦,一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你……”
“我什么都没有梦到。”陈宴说,“辗转一夜,没怎么入睡。”
叶绯霜立刻竖掌向前:“欸,这可和我无关啊!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我们的交易完成了,我不会再补你一次的。”
陈宴捏了下眉心:“……嗯。”
叶绯霜悄悄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应该不会那么邪乎。
就算陈宴真能梦到前世,也不一定非要她在身边啊。她算什么,前世的他又不喜欢她,她还能成为连接他和前世的通道?嗐。
院中传来宁衡和青岳的说话声。
下一刻,房门打开,宁衡和日光一起进了房间。
他穿着身齐紫色京缎圆领袍,上边暗纹浮动。金冠束发,玉带束腰,整个人像一根特大号会发光的紫茄子。
手里还提了装着他那新晋爱宠猫头鹰的金笼子,满身不羁的少年意气。
“师父,陈三,我父王母妃叫你们去用早膳。”
叶绯霜:“好!”
陈宴声音微哑:“我还有事得回书院,我就不用了。”
宁衡眨巴眨巴眼睛:“吃完饭再回去呗,不差这一会儿。”
陈宴摇头:“先走了。”
他披上外袍,疾步出了房间,没看宁衡一眼。
宁衡不明所以,问叶绯霜:“他怎么了?”
叶绯霜倒是很理解:“睡不好的人是没胃口,很正常。走吧,我刚好饿了。”
陈宴走出一段后,回头一看,叶绯霜不知道和宁衡说了什么,宁衡呲着一口大牙笑得前仰后合。
通体气派的亲王世子,和梦中那个肮脏潦倒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
璐王潜心修道,为何会被削爵?
宁衡单纯天真,为何会被圈禁?
不争不抢、与人为善的璐王府,为何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亲王被削爵,要么就是在皇位之争中落败,要么就是犯了形同谋逆的大罪,璐王府似乎哪一个都不沾。
还有他没让锦风说完的话——
“你父亲已经被削爵,活着的时候就不是璐王了。即便没有这事,你还以为你是璐王世子?你不过就是个……”
不过就是个什么?
陈宴猜不到。
这个梦做的,非但没有让他捋明白一些事,反而疑云更重。
梦中的他,简直可以用残虐无道来形容了,实在令人惊悚。
心中有太多疑惑,都没仔细听青岳在一边絮絮说话——
“公子,你知道吗?我最近看的话本子竟然是郑五姑娘写的诶!她昨晚写的时候我看到啦!”
“她好会想哦!她写了一个修仙世界,那里的人出远门可以坐一个叫大飞鸡的东西,只花钱不耗灵力,从京城到岭南只要不到两个时辰……”
“那里的人都住在特别高的楼上,但是他们不用爬梯子,因为他们的梯子自己会动,把人们送上去!”
“公子你不知道,那个小书局本来都快倒闭了,就因为出了这个话本子,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就是写得太慢了,吊人胃口,唉……”
另外一边,叶绯霜和宁衡到了饭厅。
见陈宴没来,璐王妃把宁衡骂了一通,说他竟然让客人空着肚子走了,真是失礼。
骂完儿子,她又看向璐王。
璐王立刻说:“骂了儿子就不能骂我了哦。”
璐王妃:“还不是因为像你才成了这么个笨蛋!”
璐王立刻说:“是啊,怪我。要是多像你一点,我都不敢想象衡儿得多聪明!”
从璐王府离开后,叶绯霜先去找了桑彤。
“杜景才?”桑彤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认识。”
叶绯霜想到景才是杜知府的字,算算年纪,他在姚太傅门下时应该还未及冠。
那他的大名是……
“杜临。临时、临近的临。”
“杜临哥?”桑彤微怔,讶异道,“咱们现在的知府就是他吗?”
“对。”
“那我认识了,他的确是我祖父的门生,还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呢。我那时和他还挺熟的,我的三字经就是他教我背的。”
说起往事,桑彤露出一抹怀念的浅笑来:“但我那时候太小了,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的名字。”
桑彤六岁时就被抄了家,迄今为止已经十五年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一个……兄长?”
“有。”桑彤很肯定地点头,“杜临哥叫他六哥,他经常去我们家找杜临哥,和我祖父也很熟悉。但他的样子和名字我都忘了。”
叶绯霜又问:“你想见杜知府吗?我可以让世子帮你引荐。”
桑彤紧张地捏紧了手指:“可以吗?”
她活着最大的心愿,一是保护好弟弟,二是为祖父翻案。
第一个她在努力做到,第二个实非她力所能及。
若是杜知府也有为祖父翻案的心,那希望大了许多。
这些年间,桑彤经常想起家人。可弟弟又是个孩童心智,不能和她正常聊天。
要是能有个人和她聊聊祖父、聊聊曾经的姚府,那就太好了。
从桑彤的小院出来后,已是中午。
日光被层层乌云遮住,看来快下雨了。
路上遇见了腿脚不方便的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草垛上满满插着红彤彤的糖葫芦。
老大爷满面愁容地望了望天,怕如果下雨,自己这糖葫芦更卖不出去。
叶绯霜给老大爷包圆了,还多给了点钱,把草垛子一块儿买了。
大爷转忧为喜,连连道谢。
叶绯霜扛着糖葫芦回郑府,准备给玉琅阁的丫头小子们当零嘴。
进了大门,她拔了串糖葫芦,边走边吃。
过了垂花门,走出没多远,冷不丁一个东西飞出来掉在她面前。
她仔细一看,是个竹蜻蜓。
接着,哒哒的脚步声叫来,林间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对方瞧见叶绯霜,吓了一大跳,怯怯地愣在原地。
叶绯霜认得她,就是那个和她同岁的,她五叔的十六姨娘。
她比过年的时候长大了一点,但明显还是个小姑娘。没有梳髻,编了两根麻花辫,头发上还沾了片叶子。
她小声说:“我的蜻蜓。”
叶绯霜捡起来,递给她。
她立刻双手接过,细声细气地说:“谢谢五姑娘。”
仔细一看,她的手上、衣服上还有土,不知道从哪里蹭的。
“你在这里玩吗?”叶绯霜问。
小姑娘忙道:“我……我和夫人说过了,夫人准许的,我就玩一小会儿。”
大户人家的妾是不能轻易出院子的,否则会被视为不懂规矩。
叶绯霜说:“我随口一问,你别害怕。”
小姑娘垂下头,对她行了个礼,准备退下了。
临走前偷偷看了两眼她扛着的糖葫芦,吞咽了一下。
叶绯霜立刻拔下一串递给她。
她欢喜地接过,很高兴地说:“谢谢五姑娘。”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叶绯霜叹了口气。
这还只是个爱玩竹蜻蜓,想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啊。
她五叔那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