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 >  野麦疯长 >  第132章 重建之路

李宏伟回到余家村时,天已经黑透了。车灯扫过村口的石碑,上面"余家村"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白。他熄了火,坐在驾驶座上没动,透过挡风玻璃望着远处祠堂透出的微弱灯光。离婚协议书就放在副驾驶座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手机屏幕亮起,是妻子——不,前妻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十点,民政局。"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从后座拽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给小雅买的粉色兔子玩偶,耳朵上还系着蝴蝶结。玩偶下面压着岳父给的信封,他捏了捏,没拆开看。

村道上传来脚步声,马村长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车灯里。

"回来了?"老人敲了敲车窗,"正好有事跟你说。"

李宏伟把玩偶塞进公文包,跟着马村长往村委会走。夜风裹着稻田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带来的闷浊感才稍稍消散。

村委会的灯泡换了新的,亮得刺眼。马村长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批文我看了,六十平米确实太小。"

"我算过了,"李宏伟解开西装扣子,从内袋掏出计算器,"一层六十平,两层就是一百二。小雅和妈住够了。"

马村长皱起眉头:"县里批的是一层六十平,没说能盖两层。"

"地基打牢些,结构做轻量化。"李宏伟的指尖在计算器上飞快敲打,"我同学王磊在乡里开建材店,钢筋水泥能按成本价给。"

马村长没说话,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杯子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铝面。

"宏伟啊,"老人放下茶杯,"你爸的事..."

"我知道。"李宏伟打断他,声音突然哑了,"政审表我会填,不会连累村里。"

马村长摇摇头,从抽屉深处摸出包皱巴巴的香烟:"我是说,两层的事,得再向乡里打报告。"他抽出一根递给李宏伟,"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李宏伟接过烟,没点。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惨白的分界线。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乡里赶集,给他买过一根冰糖葫芦。那天的阳光也是这么明亮,照得冰糖外壳闪闪发光。

"小雅睡了?"他问。

"早睡了。"马村长站起身,石膏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你妈守着呢。"

李宏伟点点头,突然发现办公桌角落里摆着个小相框,里面是小雅在祠堂前跳绳的照片。相框边沿沾着面粉,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看。

"对了,"马村长走到门口又回头,"小麦说解毒藤基地那边缺人手,问你妈能不能去帮忙。一天八十。"

李宏伟猛地抬头:"我妈的腰..."

"知道知道。"马村长摆摆手,"就是坐着分拣嫩芽,不费劲。"他顿了顿,"老太太非要挣这个钱,说不能白吃村里的饭。"

李宏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母亲佝偻着腰在废墟里翻找家当的样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捡起小雅烧焦的作业本。

"我去看看她。"他站起身,西装裤在膝盖处绷出两道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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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藤基地的灯还亮着。

余小麦蹲在苗床前,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株嫩苗。叶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青绿色。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远山,这批扦插苗成活率有九成了。"

"是我。"

余小麦猛地转身,看见李宏伟站在大棚门口。他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新鲜的划痕。

"回来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小雅今天背了十首唐诗。"

李宏伟没接话,走到苗床前蹲下。他的影子投在嫩苗上,像一片突然降临的乌云。

"听说你要招工?"他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片叶子。

余小麦点点头:"新培育的苗子够三十户人家种了。"她指了指角落里整齐排列的育苗盘,"但得先培训,远山正在做手册。"

李宏伟的目光扫过那些嫩绿的幼苗。一个月前,这些解毒藤还只是实验室里的几株样本,现在却成了全村人的希望。他忽然想起父亲在位时,也曾这样蹲在田埂上看秧苗。

"我妈...能干这活吗?"

余小麦递给他一个纸杯子:"刘婶手巧,分拣嫩芽正合适。"她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今天来了十几个家长,都要求合作种植。"余小麦擦擦额头的汗,"马三叔家媳妇闹得最凶,说要不让她家种,就去乡里告状。"

李宏伟接过纸杯,热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的面容:"因为被盗的事?"

"嗯。"余小麦苦笑,"现在全村都知道解毒藤值钱了。"

大棚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陆远山领着两个年轻人走进来,手里抱着厚厚一叠资料。他看见李宏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小麦,培训方案我改好了。"陆远山把资料放在工作台上,最上面一页用红笔画着醒目的流程图,"先理论后实操,每家限种半亩。"

余小麦接过资料,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敲打:"半亩...产量够吗?"

"够维持药厂订单。"陆远山推了推眼镜,"但得严格控制品质。"

李宏伟突然插话:"要不要签协议?违约罚款那种。"

三个人都愣住了。陆远山和余小麦对视一眼,余小麦轻轻点头:"正有这个打算。"

"我帮你们拟。"李宏伟掏出手机,"公司法务部有模板,我改改就能用。"

余小麦想说谢谢,但李宏伟已经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衬衫后摆从裤腰里跑出来一半,像一面投降的白旗。

"宏伟,"她突然叫住他,"两层的事...马叔跟我说了。"

李宏伟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嗯。"

"需要帮忙就说。"余小麦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村里人都会搭把手。"

李宏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手挥了挥,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陆远山走到余小麦身边:"他离婚了?"

余小麦惊讶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圆珠笔。"陆远山指了指工作台,上面躺着李宏伟落下的圆珠笔,"已婚男人不会随便落下随身物品。"

余小麦捡起圆珠笔,笔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体温。她把笔放进抽屉,转身继续检查苗床。嫩绿的叶片在指尖轻颤,像一个个亟待破土而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