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夫的医馆门前挂着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柳氏扶着叶如云站在台阶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臂在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虚。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格外刺耳。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探出头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

"小...小大夫,"叶浩澜喘着粗气,"我姐姐受伤了,麻烦请黄大夫看看。"

少年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在叶如云血迹斑斑的手臂上,顿时清醒了几分。他侧身让开一条道:"请进。"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举止却已透着医者的沉稳。

医馆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墙角的大药柜上整齐排列着数百个小抽屉,每个抽屉上都用朱砂写着药名。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摊开一本医书,旁边还放着半碗已经凉透的汤药,显然小徒弟方才正在读医书。

"师傅!有急诊!"少年朝内室喊了一声,手脚麻利地点亮了几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叶如云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三道平行的伤口从手肘一直延伸到手腕,最深的地方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是拖鞋拖沓的脚步声。黄大夫披着件灰布长衫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花白的胡须乱蓬蓬地支棱着。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叶如云,突然"咦"了一声。

"这伤..."黄大夫凑近了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怎么弄的?"

叶如云抿着嘴唇,眼神飘忽不定。柳氏见状连忙上前:"黄大夫,是打碎花瓶被瓷片割的。您快给看看,姑娘家留疤可不好..."

黄大夫的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去了。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阿竹,你也跟着我学了一段时日了,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名叫阿竹的少年闻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叶如云的手臂仔细查看。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片羽毛。片刻后,他抬起头,稚嫩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师傅,这...这不像是瓷片割的..."

"胡说八道!"柳氏突然拔高了嗓门,尖利的声音在医馆内回荡,"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这么深的伤口不是瓷片割的还能是什么?"

阿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后退半步,求助地看向师傅。叶浩澜连忙拉住母亲:"娘!您先别急,听人家把话说完!"

黄大夫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阿竹,继续说。"

少年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若是瓷片所伤,伤口应该是平整的切面。可这位姑娘的伤口边缘呈锯齿状,还有明显的撕裂伤..."他指向最深的那道伤口,"这里甚至能看到爪钩留下的倒刺痕迹,分明是某种猛禽的利爪所致。"

叶如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抽回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少在这危言耸听!不过是被瓷片划了下,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

阿竹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一颤,眼眶顿时红了。他委屈地躲到黄大夫身后,小声嘟囔:"我没有说错,我就是看你的医术,上面就是这样说的!..."

黄大夫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轻轻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转身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一个青瓷小罐,慢悠悠地说道:"不急,这点小伤...死不了人。"他掀开罐盖,一股刺鼻的药味立刻弥漫开来,"不过阿竹说得没错,若是猛禽所伤,又恰好那畜生吃过腐肉..."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用竹片挑起一团黑乎乎的药膏:"伤口一旦溃烂化脓,轻则截肢,重则...啧啧。"药膏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所以最好说实话,到底是什么伤的?"

医馆内一时寂静得可怕,叶如云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最后猛地站起来:"庸医!你们师徒合起伙来吓唬人!浩澜,我们走!"

叶浩澜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复杂地看着姐姐:"你到底..."

"闭嘴!"叶如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连你也要帮着外人欺负我吗?"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惊得窗外树上的夜鸟扑棱棱飞走。

黄大夫冷笑一声,将药罐重重搁在桌上:"叶姑娘好大的威风!扰人清梦不说,还对我的徒弟大呼小叫。"他捋起袖子,露出枯瘦却结实的手臂,"老夫行医三十载,还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病人!"

"老匹夫你骂谁呢?"叶如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别以为会点医术就了不起!等我..."她突然刹住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叶浩澜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拽住叶如云没受伤的那只胳膊,硬是将她拖出了医馆。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柳氏小跑着追出来:"浩澜!你姐姐的伤..."

"又要人家治伤,又要得罪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叶浩澜终于爆发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娘,您生她的时候没把脑子生给她吗?怎么尽干这种没脑子的事!"

柳氏被儿子的话震住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叶如云却冷笑一声,甩开弟弟的手:"呵,叶如意现在生死未卜,这村子迟早要变天。"她凑近叶浩澜,声音压得极低,"看在你我姐弟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对我好点,不然,以后就莫要怪我不讲姐弟情分..."

"姐弟?"叶浩澜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我们已经断亲了,我跟你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姐弟情分了...。"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决绝,"好自为之吧。"

柳氏呆立在原地,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女儿鲜血淋漓的手臂,突然觉得这个寒冷的夜晚,比往年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