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俑!活人俑!
他看着那些铺天盖地、被巫术扭曲禁锢了三千年的西周尸奴!
它们那覆盖着黑绿粘稠物与共生青铜的躯壳,那空洞眼窝中燃烧的疯狂幽绿鬼火,那被永恒奴役的痛苦怨念…这一切,与始皇陵那冰冷肃杀、浩如烟海的陶俑军阵,何其相似!
不!始皇陵的兵马俑是死物,是陶土!而眼前这些…是活生生的、被炼制成“俑”的亡魂!是更古老、更血腥、更亵渎神明的“活殉”终极形态!
始皇帝…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他知道了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横扫**、焚书坑儒、追求长生不老的始皇帝!
他倾尽举国之力,建造那规模空前绝后的地下陵寝,用成千上万的陶俑代替活人殉葬…这看似仁慈的举动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源自恐惧的动机?!
他是否…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接触到了类似的“东西”?
接触到了这种源自上古、以活人炼制“尸俑”、禁锢灵魂、扭曲**的恐怖巫术?!
他是否窥见了周穆王(或者说姜后)这血腥巢穴的冰山一角?是否预见到了这种力量失控的可怕后果?!
所以他才下令,绝不允许活人殉葬,代之以陶俑!那不仅仅是为了彰显仁德,更可能是…一种绝望的、试图隔绝某种禁忌知识与恐怖力量的…高墙?!
徐福东渡!
这个被无数传说包裹的名字瞬间跃入陈忘川的脑海!始皇派徐福率童男童女出海,寻找海外仙山和不死药…这千古之谜!
难道…难道徐福寻找的,并非虚无缥缈的蓬莱仙岛,而是…那铭文上记载的——“一陨藏东海龛(未启)”!
那第三块蕴含着未知长生途径、被周穆王讳莫如深的天外陨石?!始皇帝是否从某些隐秘渠道(比如墨家遗存?)得知了西周这场血腥实验的部分真相,尤其是关于那“东海龛”陨石的记载?
他派徐福出海,真正的目的…是寻找那未被开启的“第三陨”,寻求一条不同于“虫髓噬魂”的、真正安全的长生之路?!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毒蛇,在陈忘川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疯狂噬咬!始皇看到了什么?
徐福找到了什么?那“东海龛”陨石是否真的存在?它蕴含着怎样的力量?是否就是葛云衣那非人体质和青铜面具的来源?
这重重迷雾,这跨越千年的隐秘线索…
然而…来不及了!
“呜…嗷…桀桀桀——!!!”
无数从崩塌中幸存、或者刚刚从地下爬出的尸奴,它们无视了砸落的巨石,无视了喷溅的磁流体!
眼窝中燃烧的幽绿鬼火死死锁定在葛云衣身上!那并非对生者的饥渴,而是…一种源自巫术契约最深处的、对“核心”的疯狂攻击指令!
它们如同被激怒的蚁群,又像扑火的飞蛾,从四面八方、从崩塌的废墟缝隙中、甚至从喷涌着地火的裂缝边缘…不顾一切地朝着葛云衣涌来!
天上!地下!前后左右!
无数扭曲、覆盖粘液、散发着甜腻腥臭的躯体!无数尖锐、覆盖着青铜碎片的鬼爪!无数张开的、流淌着黑绿色涎水的腐烂口器!
如同死亡的潮汐,瞬间将那道屹立在崩塌核心的、散发着暗金与幽蓝光芒的单薄身影…彻底淹没!
“吼——!!!” 远处,被崩落锁链重创、半身陷入磁流体中的半人半兽“胖子”(或者说被姜后意志占据的躯壳),
发出了充满怨毒的咆哮!
此时门…已经开启! 巨大的青铜门扇,正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姿态,向内…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透出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种…
粘稠如血浆、散发着无尽岁月尘埃和冰冷星辉的…暗红光芒!
“走——!!!” 葛云衣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撕裂般的金属咆哮!
她抓着陈忘川手腕的左手猛地向后一甩!同时身体如同最坚固的壁垒,狠狠撞在陈忘川的后背上!
砰!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陈忘川如同离弦之箭,被这股力量狠狠推进了那刚刚裂开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门缝之中!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
就在陈忘川身体被推入门缝的瞬间——
吼——!!!
异变的胖子已然杀到!失去目标的狂暴让他彻底疯狂!
他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如同失控的陨石,狠狠撞向挡在门前的葛云衣!
同时,尖锐的兽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恶风,朝着葛云衣的头颅和胸口猛抓而来!
葛云衣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被推入门的陈忘川!她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抓向头颅的致命一击!但胖子的冲击力太强了!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利刃入肉的闷响同时响起!
胖子那覆盖着坚硬角质的庞大身躯,狠狠撞在了葛云衣的腰腹之间!
巨大的冲击力让葛云衣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退!而同时,胖子另一只尖锐的兽爪,带着撕裂钢铁的力量,狠狠抓在了葛云衣的左肩!
锋利的爪尖瞬间撕裂了她冰冷的皮肤,深深嵌入血肉和骨骼之中!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
“呃…!” 葛云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狠狠砸在…
正在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内侧门扇上!她的身体,正好卡在了那裂开的门缝中央!
“姑奶奶!快出来!!” 门缝外,刚刚踉跄站稳的陈忘川,透过那越来越大的缝隙,看到了这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他看到葛云衣被胖子撞飞,看到兽爪深深嵌入她的肩膀,看到暗金色的血液染红了她冰冷的身体!他发疯似的嘶吼着,就要冲回去拉她!
然而,葛云衣的身体死死卡在门缝里,她抬起头,金色的竖瞳透过门缝,深深看了一眼门外的陈忘川。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然与托付?
她猛地一咬牙,不顾肩头撕裂的剧痛,用尽最后的力量,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狠狠一掌拍在青铜巨门内侧的门扇上!一股冰冷非人的力量爆发!
轰隆隆——!!!
原本缓慢开启的青铜巨门,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动力,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以惊人的速度…向内猛然闭合!
葛云衣的身体,成了卡在门缝中的最后障碍!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抵住了内侧的门扇!
胖子那疯狂咆哮的身影,那试图冲破门缝的巨大兽爪,被牢牢地挡在了门内!只能徒劳地撞击着冰冷的青铜,发出震天的巨响!
“不——!!!” 陈忘川绝望的嘶吼在门外回荡!他眼睁睁看着那扇散发着暗红光芒的巨门,带着无情的轰鸣,将要闭合。
葛云衣站在门前阻止尸潮和胖子的进攻。
葛云衣最后看了一眼门外目眦欲裂的陈忘川,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叹息。
砰——!!!
葛云衣的左手,在挡向胖子利爪的同时,极其隐蔽而迅捷地屈指一弹!
嗤!嗤!
两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两道乌光如同划破夜空的致命流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追上了倒飞中的陈忘川,射入了他因剧痛而本能张开的右手中!
入手冰凉、沉重!
陈忘川下意识地攥紧!低头看去——
左手心握着的,是一片边缘残破、布满古老刻痕、触手温润中带着刺骨寒意的…玉简残片!
残片上的文字和符号扭曲而神秘,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如同昆仑雪巅般的冰冷气息!
右手心攥着的,则是一块触感坚硬、边缘锋利的…青铜碎片!
碎片上蚀刻着一道极其复杂、仿佛蕴含生命律动的…暗金色纹路!
那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散发出的波动…竟与葛云衣皮肤下的青铜脉络同源!却又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核心的意味!
葛云衣冰冷、短促、带着金属摩擦质感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穿透胖子的咆哮和锁链的呻吟,如同烙印般刻入陈忘川的脑海:
“拿…着…它…找…到…幕…后…人!”
话音未落!
轰!!!
陈忘川的身体已经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在了那扇终极青铜巨门之上!预料中的坚硬撞击感并未传来!那布满狰狞饕餮纹的青铜巨门,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门缝处透出的、与葛云衣体内青铜脉络同源的暗金色光芒骤然暴涨!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传来!
磁流体池边的葛云衣那单薄冰冷的身影,如同面对滔天巨浪的礁石!
她的右手,已然握住了腰间那柄奇异弯刀的刀柄!刀鞘上流淌的暗金纹路与她皮肤下的脉络同时亮起!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非人的、如同远古凶兵苏醒般的恐怖杀意,轰然爆发!
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出鞘的、要斩裂这黑暗洞穴的…绝世凶刀!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携着毁灭之势扑来的半人半兽怪物!
而磁流体池中央,那戴着残破冕旒的半人半虫怪物,幽绿的鬼火疯狂闪烁,腐烂的嘴角似乎咧开了一个极其诡异、充满了阴谋得逞意味的…狞笑!
“姬…满…你…输…了…”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带着一丝嘲讽和解脱的、混合着金属摩擦质感与古老音节的声音,如同游丝般,穿透尸奴的嘶吼和崩塌的轰鸣,隐隐约约地回荡在濒临毁灭
铺天盖地的尸奴狂潮!幽绿的鬼火如同死亡的浪潮,从倒悬的茧林中跌落,从刻满名姓的白骨堆里爬出!
尖锐的鬼爪撕裂粘稠的空气,甜腻腐朽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它们扭曲着、嘶吼着,如同地狱敞开了大门,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朝着孤身站在青铜巨门前的葛云衣,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万念俱灰、死亡临头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空间波动,从身后那扇即将关闭的青铜巨门方向传来!
陈忘川猛地回头!
只见那道冰冷单薄、肩头染满暗金“血液”、正死死抵住巨门承受着门内“胖子”疯狂撞击的身影——葛云衣!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面具!
一个造型古朴、线条狞厉、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青铜面具!
面具的样式极其古老,带着浓烈的巫祝气息,五官的刻画并非人类,而是融合了某种鸟类的锐利和虫类的诡异,眉心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
孔雀石!面具的边缘,布满了细密复杂、仿佛**脉络般的暗金色纹路,与她皮肤下搏动的纹路…如出一辙!
葛云衣背对着陈忘川,她那染血的肩膀因为门内巨大的撞击力而剧烈颤抖着。
她缓缓地、极其珍重地将那青铜面具…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在面具即将覆盖她脸庞的最后一刹那!
她似乎心有所感,微微侧过头,那双冰冷的金色竖瞳…穿透了层层尸奴的阴影,精准地看向了门外绝望的陈忘川!
那眼神…不再是一片虚无的冰冷!
在金色竖线的深处,在那凝固的孔雀蓝铜锈的边缘…陈忘川清晰地看到…一滴…如同最纯净水晶般的…泪水… 无声地滑落!
划过她苍白冰冷的脸颊,滴落在染血的衣襟上,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嘲笑,不是悲悯,更不是解脱…那是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笑意。
仿佛带着一丝对命运的嘲弄,一丝对陈忘川的不舍,一丝对自身存在的释然,还有一丝…终于找回某种“完整”的奇异满足感!
这短暂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含泪的微笑,如同惊鸿一瞥,深深烙印在陈忘川濒临崩溃的视网膜上!成为了他此生无法磨灭的印记!
下一秒!
咔嚓!
青铜面具…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了葛云衣的脸上!
就在面具戴上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冰冷、古老、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彻底苏醒!
以葛云衣(或者说戴上面具的存在)为中心,轰然爆发!整个青铜核心空间剧烈震颤!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逼近陈忘川的尸奴动作瞬间凝滞,眼窝中的幽绿鬼火疯狂闪烁,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和…臣服?!
戴着青铜面具的葛云衣,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再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尊从亘古沉睡中醒来的…神只!或者说…凶灵!*
皮肤下的青铜脉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与面具上的纹路完美连接、流淌!她抵住青铜巨门的左手猛地收回,不再理会门内“胖子”疯狂的撞击!
她的右手,那柄流淌着暗金纹路的弯刀,刀尖猛地向下,带着一股撕裂空间的决绝力量,狠狠刺入了青铜巨门与地面连接处…一个极其隐蔽、布满了精密齿轮和符文的…青铜机括核心之中!
锵!滋啦——!!!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能量短路般的爆鸣响起!无数细小的青铜齿轮碎片和闪烁着电火花的符文碎片四散飞溅!
轰隆隆隆——!!!
伴随着机括核心被彻底破坏的巨响,那扇刚刚被血祭开启、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终极青铜巨门…发出了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哀鸣!
沉重的门扇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不再稳固,开始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逆转的姿态…向内、向下方…坍塌、关闭!
“不——!!!” 陈忘川瞬间明白了葛云衣的意图!她是想彻底封死这里!
连同她自己、暴走的“胖子”、池中怪物以及这无数的尸奴…全部埋葬!他发疯似的向前扑去,想要抓住那道即将被门缝吞噬的身影!
然而!
就在青铜巨门开始坍塌关闭的同时!
轰!轰!轰!轰!
整个青铜核心空间…不!是整个深埋地底、庞大无比的“城”! 都开始了剧烈的、毁灭性的崩塌!
穹顶之上,巨大的青铜构件如同陨石般轰然砸落!
砸在倒悬的茧林上,砸在堆积的白骨上,瞬间将无数尸奴碾成齑粉!地面如同被巨人撕裂,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深不见底,散发着灼热的地气和浓烈的硫磺味!
无数刻着名字的骸骨坠入深渊!四周光滑冰冷的青铜壁面龟裂、扭曲、崩解!倒悬的青铜茧如同熟透的果实般纷纷坠落、爆裂!
天崩地裂!末日降临!
“走——!!!” 一个冰冷、威严、如同金属神谕般的声音,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崩塌巨响,直接轰入陈忘川的脑海!
是戴上面具的葛云衣!这声音不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面具代表的古老意志!
最后的惊鸿一瞥!
崩塌的磁流体池边,戴着一体化青铜面具的葛云衣,如同亘古的雕塑般屹立在末日风暴的中心!
她的身影在坠落的巨石和喷涌的地火映照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顶天立地的悲壮!面具上那颗幽蓝的孔雀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无数道暗金色的脉络光芒从她体内狂涌而出,如同巨大的根系,瞬间蔓延、刺入崩塌的青铜城核心!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加速这场毁灭,确保一切都被彻底埋葬!
而在她身前不远处,那彻底异化、疯狂咆哮的半人半兽“胖子”,正被数条崩落的巨大青铜锁链狠狠砸中!
发出凄厉的惨嚎!无数从裂缝中爬出的尸奴,如同蝼蚁般被崩塌的巨石和青铜淹没!
轰——!!!
终极青铜巨门…在陈忘川身体飞出的瞬间,带着碾碎万物的威势和无数坠落的巨石,轰然闭合!
彻底隔绝了门内那末日崩塌的地狱景象!
“葛…云…衣…” 陈忘川的意识在身体被抛出、撞上坚硬岩壁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只来得及吐出这三个破碎的音节。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崩塌轰鸣。
手中,是冰冷的玉简残片、青铜纹路碎片…以及…一滴不知何时沾染在指尖的、温热的、带着暗金色泽的…“泪水”…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只有那含泪的微笑、那青铜面具冰冷的轮廓、那毁天灭地的崩塌…如同永恒的梦魇,烙印在他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