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
手术刀划开皮肉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顺着陈叔左臂上那道狰狞的冰裂纹边缘涌出,滴滴答答落入钛合金皿。
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金属锈味,混着消毒水,熏得人脑仁疼。
“妈的…流出来的都像机油…”陈叔咬着牙,枯黄的脸颊因疼痛微微抽搐,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枯手捏着手术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刀尖却稳得可怕,精准地沿着裂纹走向,切开一道更深的口子,让更多毒血淌出。
“臭小子!看清楚!这玩意儿跟你心口那坨东西,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维生舱内,林羽焦黑的头微微偏了偏,唯一能动的右眼浑浊地聚焦在合金皿里。
那暗红的毒血在器皿底部微微蠕动,像有生命般试图聚拢,表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膜光泽。
“…纯度…低点…”他嘶哑的声音像破风箱,“…你的毒…是死光残留…我的…是源血加料…”他染血的左手小指在凝胶下极其艰难地抬了抬,指向旁边轮椅里脸色苍白的苏晚晴,“…拆弹的‘水’…还得…靠她…”
苏晚晴的左手腕缠着新换的绷带,底下是涂抹了中和胶质后颜色变淡的黑色焦痕,麻木的灼痛感消退了大半。
她的目光从陈叔汩汩冒血的手臂移开,落在林羽那张焦炭般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被凝胶覆盖的心口。
那里,暗红的搏动透过半透明的凝胶,依旧清晰可见,像一颗埋在他胸腔里的定时炸弹。
“还要…多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眉心那道焦黑的裂痕,那里已经干涸,强行挤压金血的剧痛记忆犹新。
“剜掉…他心口…那块‘烂肉’…的量…”林羽的视线对上她的眼,右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老陈的毒…扎根深…得下猛药…”
“放屁!”陈叔猛地抬头,手术刀差点脱手,枯瘦的手臂因激动和失血微微发抖,暗红的毒血顺着小臂蜿蜒而下。
“剜他的心?他现在这德性,剜一刀直接送他见阎王!老子这条胳膊烂了就烂了!用不着…”
“用我的。”苏晚晴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打断了陈叔的低吼。
病房里瞬间死寂。
陈叔举着刀的手僵在半空。
赵铭等几个医疗组成员倒抽一口冷气。
连维生舱里的林羽,浑浊的右眼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苏晚晴推动轮椅,靠近手术台。她没看陈叔,也没看林羽,只是伸出自己缠着绷带的左手,平静地放在无菌布上。
另一只手拿起托盘里另一把备用手术刀,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刀尖抵上自己左手腕内侧,那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这里的血…引信污染最少…”她声音平稳得可怕,像是在讨论别人的身体,“要多少?划多深?”
“苏小姐!不行!”赵铭吓得脸都白了,扑上来想夺刀,“您身体太虚弱了!再取金血会加速崩解!而且太危险了!”
“滚开!”陈叔的咆哮炸开,枯手却抢先一步,铁钳般扣住了苏晚晴握刀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瞬间泛白。
“你他妈疯了吗?!为了这老东西的一条胳膊,你要剜自己的肉放血?!”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晚晴,里面翻腾着怒火、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崩解到35%会怎样?啊?那狗屁倒计还在你身上挂着呢!”
苏晚晴抬起头,迎上陈叔暴怒的目光。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点熔金般的余烬,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的胳膊烂了,谁推我去剜林羽心口的那块‘烂肉’?”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谁去对付外面那些等着我们死的鬼东西?靠你单臂擒拿?还是靠赵医生?”
陈叔被噎得说不出话,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跳,扣着苏晚晴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刀给我。”苏晚晴的声音不容置疑。
陈叔喉结剧烈滚动,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他死死盯着苏晚晴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又猛地扭头看向维生舱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始作俑者。
林羽的右眼半阖着,似乎对这场争执漠不关心,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操!”陈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猛地松开了手。
枯手却抓过苏晚晴手里的手术刀,动作粗暴地在自己左臂另一处完好的皮肤上飞快一划!
嗤!
一道新的血口绽开!鲜红的、属于陈叔自己的正常血液涌了出来!
他抓起那个盛放着暗红毒血的合金皿,将自己新鲜的血液狠狠倒了进去!
“要混血是吧?老子的血多得是!用不着剜她的!”
他低吼着,枯手沾起混合了自己正常血液的毒血,粗暴地涂抹在苏晚晴递过来的手术刀刃上!
“用这个!划老子!要多少‘水’,从老子身上放!妈的!不就是剜块肉吗?老子当年在雨林里被毒蛇咬,自己拿刀剜掉的肉比你吃的盐都多!”
刀锋沾着暗红与鲜红交织的粘稠液体,在无影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苏晚晴看着陈叔手臂上那几道新旧交错的伤口!
看着他枯槁脸上混杂着暴怒和某种决绝的神情!
握着手术刀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没再坚持,只是将目光投向维生舱。
林羽的右眼缓缓睁开,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把沾血的刀,扫过陈叔手臂上翻卷的皮肉,最后落在苏晚晴苍白的脸上。
“…引子…够了…”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火’…‘雷’…都在…我这儿…”
他染血的左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那道隔着凝胶依旧搏动的暗红旧疤。
“…剜这里…毒血…混进去…用那刀…抹匀…”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力气,胸口起伏更加剧烈。
“你来。”他浑浊的右眼,最终锁定了苏晚晴。
苏晚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她推动轮椅,来到维生舱边。
冰冷的舱壁倒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伸出手,隔着透明的观察罩,指尖虚虚地悬停在林羽心口那道暗红搏动的位置。
仿佛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
赵铭颤抖着递上消毒器械和特制镊子,声音发飘:“苏…苏小姐…您…您行吗?还是让我…”
“出去。”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赵铭和其他医护人员如蒙大赦,仓惶退出病房,只留下沉重的合金门闭合的闷响。
病房内只剩下三人。
维生舱规律的运行声。
陈叔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苏晚晴指尖划过维生舱罩的细微摩擦声。
她拿起那把沾着陈叔混合毒血的手术刀。
冰冷的刀柄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另一只手拿起镊子,尖端对准了林羽心口凝胶覆盖下那道旧疤的位置。
“忍着。”她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手却稳得出奇。
刀尖刺破凝胶!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林羽身体猛地一颤!右眼瞳孔瞬间收缩!
镊子紧随其后,精准地探入!
夹住那块搏动得最剧烈的、暗红近黑的腐坏组织!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拔离皮肉!
一块指甲盖大小、暗红粘稠、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组织块被生生剜了出来!
带起一溜黑红色的血珠,溅在维生舱内壁!
剧痛让林羽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
维生舱的警报瞬间尖鸣!
苏晚晴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沾着陈叔混合毒血的手术刀刃,精准地接住了那块剜出的“毒瘤”!
暗红的毒血与那蠕动的组织块接触的刹那——
滋啦啦——!!!
如同冷水浇上烧红的铁板!
刺耳的爆鸣和刺鼻的浓烟瞬间在刀尖炸开!
暗红的组织块疯狂扭动、收缩,颜色迅速变深发黑!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和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苏晚晴强忍着恶心和扑面而来的热浪,手腕稳定地翻转,用刀尖将那块正在湮灭的混合物,狠狠刮进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盛放着少量金泪混合物的钛合金皿中!
轰——!
一股淡金色的火焰猛地从器皿中窜起!
瞬间吞噬了那块混合物!
火焰中,暗红与黑色疯狂扭曲对抗,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几秒钟后,火焰熄灭,器皿底部只剩下一小撮暗金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灰烬,散发着微弱的、奇异的清凉气息。
成功了!
陈叔死死盯着那撮灰烬,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释重负的扭曲表情。
苏晚晴握着刀的手终于微微颤抖了一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维生舱内,林羽心口的旧疤处,暗红的搏动虽然依旧存在,却肉眼可见地微弱、平缓了许多。
警报声也停止了尖啸,转为低沉的嗡鸣。
“抹…老陈…手上…”林羽的声音虚弱得像游丝,右眼疲惫地闭上。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用镊子夹起一点尚有余温的暗金灰烬。
推动轮椅来到陈叔身边。陈叔默默地伸出那条爬满暗红裂纹、还在渗血的手臂。
镊子夹着灰烬,轻轻点在那片最狰狞的裂纹中心。
滋…
细微的声响。
如同滚烫的灰烬落入冰水。
陈叔手臂猛地一抽!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和清凉的诡异感觉顺着手臂炸开!
那暗红的裂纹,如同被冻结的岩浆,瞬间停止了蔓延!
边缘处,一丝极其微弱的黑色焦痕开始浮现,如同被烧灼过的印记!
“呃…!”陈叔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跳,枯手死死抓住手术台边缘,指骨捏得发白。
他能感觉到,那跗骨之蛆般的蚀骨寒意,正在被一股霸道而灼热的湮灭之力强行中和、驱逐!
归墟深处。
死寂的主碑空间。
那颗搏动的暗红心脏下方。
嵌入猩红纹路缝隙的那点微小骨屑。
极其微弱地…
亮了一下。
如同呼应。
一丝微不可查的暗银涟漪。
顺着规则纹路的脉络。
悄然扩散。
渗入了主碑核心深处。
那维持着“双生湮灭”倒计时的冰冷程序…
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小的…
逻辑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