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其他人听了,都自觉保持安静,以方便陶文接听电话的时候能听清对面的声音。
陶文用手掩了手机的话筒一端,压低声音问:“妈,你还好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阵,然后一个男性的声音响起:“你马上回家一趟。”
“爸?”陶文听出是爸爸在用妈妈的手机说话,他看了看军车里的其他队友,问道,“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对方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你现在马上回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因为车内足够安静,所以坐在军车里的队友都听到了话筒那端的内容,小王开口道:“听起来叔叔阿姨找你有急事,我们用车先送你回家吧!”
陶文谢过了队友,他所乘的军车便调转了方向,朝陶家开去。
车辆开到楼下,陶文从车上下来后,就上楼了。
海燃望着陶文上楼的背影,感到不放心,她总觉得陶爸爸在电话里的口气有些不好,她对其他队友说:“我想留下来,等陶文下楼。”
森流耸耸肩:“反正也没啥别的事,大家就一起在楼下等陶文呗。”
其他队友也同意等一会。
再说陶文跑回家后,就发现父母脸色都不对,父亲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可见他抽了好多,母亲则双眼通红,看起来在他回来前,哭过很久。
陶文心里一阵紧张,他连忙问:“爸,妈,怎么了?家里出啥事了?”
他话音刚落,陶爸爸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了过来,陶文条件反射地一偏头,轻松避开,尽管如此,烟灰缸里的烟灰还是撒了出来,弄脏了他的衣服。
陶爸爸咆哮道:“你不要喊我们爸妈!”
陶文愣住了,他机械地将头转向母亲,只听女人一边抽泣,一边说:“电视上转播寄生兽大战,我们都看到了,你、你是……寄生兽。”
听到陶妈妈如此说,陶文脑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他曾经无数次做噩梦梦到类似的场面,每次醒来都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庆幸那只是一个梦,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揭晓的这一天还是来临了,他不得不面对自己最害怕的现实。
陶文“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恐惧,难以名状的恐惧冻住了他的身体,他呼吸急促,脑子里嗡鸣声连成一片,竟然比在战场上恐怖数万倍,他宁愿上战场杀敌,也不愿意面对这一幕。
愧疚像蟒蛇一样盘绕上他的心脏,不断收紧,他只能不停地小声说着“对不起”,机械地不断重复。最初的他不懂感情,懂了感情的他又回不到最初,这一切简直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什么时候寄生的?”陶爸爸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猛然在陶文耳边炸响,瞬间打断了他纷乱如麻的思绪。
陶文的道歉声戛然而止,他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跪在原地,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吞咽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让他难以咽下这口并不存在的唾沫。
过了好一会儿,陶文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被重石压住一般:“十三年前。”
听到这个答案,陶爸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的拳头紧紧握起,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他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陶文小的时候特别调皮,经常挨我的揍,可七岁那年,他突然性格大变,从此变得安静爱看书,学什么都很快。我还以为这孩子开窍了,变乖了。”
陶爸爸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和懊悔,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他妈真是天底下最蠢的父亲!自己的儿子被替换了,都看不出来!”
话音一落,陶爸爸突然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似乎还觉得扇得不够,对着自己的脸,又是几记狠狠的耳光,将自己的嘴角打出了血。
陶文见状,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去阻拦。
然而,陶爸爸扇向自己的手却突然握起,并且改了方向,以拳头的手势甩向陶文,结结实实地砸在这个假儿子的脸上。
陶文本可以躲开,但他没有,尽管这一拳对于寄生兽来说,远远比不上战场上那些同类的攻击,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一拳比任何攻击都要痛,仿佛这一拳不仅打在了他的脸上,更深深地捶进了他的心里。
就在下一刻,这个男人突然化身成被激怒的雄狮,他的拳头如疾风骤雨般不断地砸向寄生兽的头部。
为了避免男人的拳头受到伤害,陶文迅速做出调整,他将自己的头部变得异常柔软,就像是一块橡皮泥一样。男人的拳头捶在寄生兽的脑袋上,不断留下深深的拳印,抬起来的瞬间又快速复原。
此时的陶爸爸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他的情绪完全失控,对着陶文又是踢又是打,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愤都发泄在他身上。
自从陶文来到这个家庭,他是第一次面对男人如此狂暴的怒气,毕竟他化身的陶文,在男人眼中一直是一个开了窍的乖儿子,不是以前的皮孩子,根本就不会挨揍。
面对人类父亲的攻击,寄生兽男孩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甚至连吭都不吭一声,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男人的拳脚,他希望以这种方式,让男人心里稍微好过一点。
在一旁的陶妈妈看到这一幕后,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她不禁再次痛哭流涕,用手掩住面庞,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涌出。
与此同时,在楼下的海燃突然感受到陶文的寄生兽波动变得异常紊乱,似乎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海燃心中一紧,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跳下车子,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台阶,朝楼上飞奔而去。
其他队友,尤其是人类队友,对海燃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海燃如此急切的样子,他们也纷纷跟在她的身后,一同朝楼上冲去。
当海燃跑到楼上时,一眼就看到陶文家的门大敞着,一位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正将陶文狠狠地推了出来。那男人目眦欲裂,用一种近乎嘶哑的声音吼道:“你给我滚!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这只怪物!”
那一瞬间,海燃仿佛幻视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的反应,她的心脏猛地一抽,瞬间明白了陶文遭遇了什么。
这个时候,其他的队友也赶到了楼上,看到陶文一脸死了的表情,又听到男人骂出的话,也把大概情况猜得七七八八。
一群寄生兽都不吭声,其实陶文遇到的问题,几乎是所有觉醒了感情的寄生兽,都会面临的问题。
由于个体情况不同,每只寄生兽觉醒感情的程度也不一样,但是他们愿意站在人类一方,不完全是因为自家首领的态度,首领的引导只是一个因素,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们身边的人类,多多少少转变了一些他们对人类的态度。
身为人类的小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对着男人开口:“请问,您是陶先生吗?”
男人没好气地回答:“是我,你是谁?”
小王自我介绍:“我是严首席的助手,协助他管理跨物种战士。”小王简单介绍了一下跨物种战士,又指着陶文说:“小陶也是其中一员,他会加入,是因为他对自己的人类家人有感情……”
“够了!”男人粗暴地打断了小王,“我没有这样的家人,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你们带着他滚!啊不,他应该去死!”
闻言,陶文的身体猛烈摇晃了一下。
小王一时间语塞,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海燃突然开口了:“这位先生骂得对,来人!把陶文这只寄生兽拖下楼,执行枪决!”
闻言,小王一脸震惊地望向海燃,陶文也迷茫地望着首领,突然看到海燃冲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小王顿时会意,立刻掏出腰间配枪,做出押解的样子,按住陶文的肩膀,对他说:“走!”
陶文也十分配合地由着小王押着他下楼。这一顿操作让陶爸爸张大了嘴巴,他还没骂完,准备继续喷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他就这样瞪着眼睛望着陶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拐角。
突然,陶妈妈从家里冲了出来,她绕过丈夫的身体,跌跌撞撞跑下楼。
她一眼就看到小王正拿着一把枪抵着陶文的头,之所以抵着头,是小王知道,寄生兽就算被打穿脑袋,也死不了。但是女人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她一把拉开小王握枪的手,带着哭腔说:“等一下!不能枪毙!”
这个时候,男人也冲下了楼,他拽回了妻子,斥责道:“难道你还认这只怪兽为儿子?!”
女人哭着说:“可是,如果他死了的话,咱家陶文的身体也跟着死了啊,咱们连一点念想都没了。”女人说完便泣不成声。
男人愣住了,眼泪也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望着陶文,神情无比复杂,有恨意,也有不舍,纠结到极致。
现场的气氛也压抑到极点,不管是人类,还是寄生兽,大气都没出一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这对父子身上,良久,男人开口问陶文:“你会去清除那些戕害人类的寄生兽?”
陶文连忙点头。
“那你就去杀,不杀光那些食人兽,就不要活着回来!”男人撂下一句狠话,转身拉起地上的女人,就上楼去了。
陶文愣在原地,良久才对着父母身影消失的楼道,说:“好。”